父亲没有留给我报答的机会

　　文徐敏宗
　　转眼间，父亲仙逝已近二十年了。光阴如水并没有冲淡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倒更清晰了。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首先是一位严师。比如你弄洒了墨水，再比如你弄脏了书皮。他立即会变得声色俱厉。你如果想逃学，比如你想跟他去赶集那大抵是想跟去吃点油条之类的稀罕物。这时，他会出口更重：我毁死你！不但要毁你，还要毁死。
　　口风虽重，惩罚却雷声大雨点小，高高的举起，轻轻的落下。然而，他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他只是把他的大脚在我的屁股上轻轻地一拨拉，瘦小的我常常会仰面倒地。他并不扶我，自顾自地依然远去，只是在走出好远了还不时地回头望我，看母亲领走我没有。后来，每当我读到鲁迅的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的诗句时，就很容易想起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和他不时回望我的眼神。
　　父亲关心儿子的读书，源于他对读书的酷爱。他陪读过几年私塾，粗通文墨，虽没见他写出多少文章，但是他对书籍的爱护却是显而易见的。凡是他的书他都爱护备至。即使翻烂了，他也要认认真真地包好，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农闲时节或农忙时期的阴雨天，他就会找出他的书不忍释手地探宝般阅读。岂止是读书，简直是唱书！他躺在炕上，依依呀呀地读得如醉如痴。
　　父亲爱读书，不仅仅是自娱自乐。村里一有红白之事，他都会发挥自己的特长，前去执笔帮忙。他还会用自己熟悉的诗书课读子孙。他要你好学上进，就会引用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他要你不怕逆境，又会引用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能靠舞文弄墨混碗饭吃，甚至会诌几句歪诗。多亏了他当年的严厉和声情并茂的教诲。我在《艺河初涉》的后记里曾经说过，父亲那极富韵律的唱书，一字一句都像一颗颗文学的种子落在我的心田，久而久之竟然生根发芽，逐渐长成了文学园地里的一棵小树。这不仅使我能养家糊口衣食无虞，而且使我一生如愿身心愉悦。我真想报答。特别在我吃香喝辣的时候，每每会想起好喝口小酒的老父亲。许多好酒我喝过也拥有过，可我没法让他老人家享用。他甚至没有看到我吃上皇粮，更没有留给我报答的机会。
　　父亲是七十三虚岁上离世的。也许他相信宿命，意识到了旬头。患病的头一天晚上，他到亲友家盘桓到深夜才回家歇息。从此却成了永别。其实，父亲的病若放在当下并不至死。因为他的前辈们都活过了八十多岁。都怪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也怪我们晚辈无能为力。至今想来除了内疚还是遗憾！
　　在那个雪花飘飞的日子里，我陪父亲去火化场，一路上，我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想让他不要走得太匆忙。可我把他的手攥热了，也没有留住他。他匆匆地走了，早早地走了，一去不复返地走了！
　　悲莫悲兮生别离，一腔思念成追忆。哀哉！伤逝！
　　作者简介：徐敏宗，山东五莲人。1986年加入中国作协山东分会，高（2）级作家。参加工作后，不管是务农、教学、从事新闻报道，担任领导职务，还是离岗、退休之后，均坚持文学创作笔耕不辍。现已发表各类文艺作品计260万字，并多有作品在市以上获奖。其代表作长篇小说《本根》，长篇小说《好人巷》均获日照市文艺奖。其新闻作品及部分文艺作品在市以上乃至全国多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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