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创业唯艰！以战立国与劫掠萨宾少女

　　19世纪的英国首相帕麦斯顿说：罗马帝国时期，任何一个罗马人，当他走到世界各地，他只要说我是罗马人，就可以得到尊重和保护。
　　从帕麦斯顿的话中，我们就可以知道罗马的公民权是多么珍贵。而且罗马的公民权也不是轻易就能取得的，甚至亚平宁半岛（现在的意大利）上作为罗马盟友的城邦为了获得罗马公民权不惜发动叛乱，与罗马刀兵相向。可见，获得罗马的公民权有多难！
　　但在罗马建城初期，想要得到罗马的公民权则是轻而易举的。罗马城的第一任国王罗穆卢斯在建城伊始就宣布法令：罗马是一个自由开放的国家，任何人来罗马定居或者在罗马出生，都将成为罗马公民，享受自由人的权利。
　　这条法令拿到现在，就像你在一个初创公司工作，到年底了，老板给你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你是要年终奖金，还是要等值的公司原始股。我想大部分人是会选择奖金而不是原始股。尽管原始股在公司上市以后，可能会翻几十上百，甚至几千倍，但你一个初创公司，上市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更何况你连能存在几年都不能确定。
　　当然，也不是百分之百没人要原始股，选择原始股的人，用金融术语说就是有风险偏好的人。
　　那与之类似，你想想，谁会去投奔罗马呢？肯定是周边城邦那些具有冒险精神的难民、罪犯和奴隶。如果当时罗马有slogan（口号）的话，那肯定是来吧，来了就是罗马人。这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罗马好战基因的由来。
　　就在罗马风风火火的建设，大张旗鼓的招人的时候，危机也悄然而至。
　　我在《罗马，为什么是罗马？地理优势的重要作用》这篇文章里已经介绍过罗马城所在的地理位置有多么好。根据考古发现，在公元前6世纪之后，帕拉丁山上的建筑风格发生了明显变化，在这之前只有简陋的茅草屋，之后这些简陋的茅草屋被更牢固、规模更大的建筑所取代。也就是说，历史上记载的罗马建城的时间是公元前753年，这个说法是可靠的。这就不禁让人产生一个疑问，这么好的位置，在罗马人到来之前为什么没人想着在这建一座城呢？
　　真正的原因我们不可能知道了，但我们可以做一个合理推测，那就是罗马城所在的七丘，是周边城邦的势力均衡点。没人想要打破这个均衡，直到罗穆卢斯兄弟带着一群愣头青到来。更何况，罗穆卢斯的自由开放法令，把周围城邦大量的人口给吸引过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周围城邦想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些初来乍到的罗马人也就不奇怪了。
　　最先对罗马出手的是塞尼嫩西人。他们将军队开到了罗马城下，此时距离罗马城建成不足一百天。罗穆卢斯，作为敢于带领一小部分人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点建立新城的勇敢开拓者，面对大军压境的场面，不仅不慌，甚至主动出击，趁塞尼嫩西人立足未稳，发动偷袭，一举击溃了对方的部队。罗穆卢斯更是亲手击杀了塞尼嫩西人的统领阿克罗纳。
　　之后，罗穆卢斯剥下阿克罗纳的盔甲，将他的盔甲献祭给朱庇特，并供奉在朱庇特的神庙里。传说，这座神庙是罗穆卢斯亲自奠基的，也是罗马城里的第一座神庙。朱庇特相当于希腊神话中的宙斯，他的真神是闪电，凡人在他的真身面前就会灰飞烟灭，是武力值最高的神，在罗马人眼里，朱庇特就是战争之神。罗马人还给朱庇特起了个绰号，费蕾特里乌斯，意为带来胜利的朱庇特，或者击打敌人的朱庇特，总之和战争有关。
　　朱庇特（图片来自百度）
　　罗穆卢斯将阿克罗纳的盔甲献祭给朱庇特行为，后来逐渐演变为罗马的传统，也即向带来胜利的朱庇特神庙，奉献至尊战利。只有在战场上杀死敌军首领，再从尸体上剥下的盔甲武器，才可以被成为至尊战利。这是一种高级荣誉，属于激励罗马人英勇作战的荣誉机制。
　　趁着塞尼嫩西人群龙无首，罗穆卢斯率领罗马军进攻了他们的城邦，仅一次攻击，塞尼嫩西人就投降了。这次胜利就像是，向大海里洒下的一滴血，必然会引来无数鲨鱼一样，彻底激发了罗马人的战争欲望。
　　罗马人没有选择加强防守，等待邻邦的再次进攻，而是主动出击，兵锋直指邻邦安特姆纳提，在围城几个月后，占领了该城邦。到此，罗马人仍未满足，又马不停蹄去攻击了邻邦克里斯图米尼人，这次出人意料的攻击，使克里斯图米尼人来不及防御，城邦瞬间被占领了。
　　迫切需要扩充人口的罗马，没有按照当时的惯例，把三次战争的俘虏作为奴隶分给战士们，而是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力，他们可以迁入罗马，并被给予公民身份，让他们享有和罗马建城者们同等的权力。作为失败者，能享受这样的优待，当然选择欣然接受，逐渐融入了罗马人之中。
　　就在罗马欣欣向荣的发展之时，又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了罗穆卢斯面前，罗马人口比例失调，男多女少。这很好理解，那些前来投奔罗马的难民、罪犯和奴隶肯定不是拖家带口的来的，他们中大部分应该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于是罗穆卢斯派出使者到邻邦去寻求结盟以及通婚权。这些邻邦一方面不太看得上这个刚刚建立的罗马，另一方面又对罗马的快速发展颇为忌惮，所以不但拒绝了联姻的请求，甚至语出讥讽。
　　罗马城没有足够的女子，组不成家庭，没有孩子，人口就无法延续，于是罗穆卢斯就策划了一场阴谋。这场阴谋和乔治马丁在《冰与火之歌》中描写的血色婚礼很相似，都是找一个借口，把对方骗到自己的地盘，以实现自己的目的。当然，罗穆卢斯策划的这场阴谋，比血色婚礼少了很多血腥和暴力。
　　干坏事之前，是要做心理建设的，罗穆卢斯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两个借口。第一个和大多数罪犯一样，我是被迫的，我别无选择。当然，对罗马来说这是事实。第二个借口，放到现在就不太成立了，这是神的旨意，我是按神的要求做的。据罗马博物学家瓦罗所说，罗穆卢斯在康苏斯神的引导下策划了这场阴谋，康苏斯神是谷物保护神。
　　之后，事情经过是这样的：罗慕路斯邀请附近的萨宾人到罗马参加康苏斯节，萨宾诸邻邦的男子便携家带眷地来参加节日。在庆典表演期间，罗慕路斯一声令下，罗马人开始动手抢夺萨宾女子。在一片混乱中，萨宾男子在咒骂中逃离罗马，女子就留下来了。这就是罗马叙事传统中有名的劫掠萨宾少女。
　　雅克路易大卫《劫掠萨宾少女》（图片来自百度）
　　这事说起来简单，但里面很多细节是值得琢磨琢磨的。首先是，如何确保抢得都是未婚少女。这事为什么重要？因为这关系到罗马和萨宾人是不死不休地战斗，还是能够和解。
　　如果罗马人不管不顾，只要是年轻女子就抢过来，那肯定会把很多萨宾人的妻子给抢过来。中国老话说杀人父母，夺人妻子，都属于不共戴天的大仇，要是罗马人抢萨宾人的妻子，那这仇就大了，非得战斗到一方死去不可。但抢未婚少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抢亲这种行为，在世界各地、各个民族中都或多或少发生过。甚至现在的婚礼习俗中，仍保留着一些痕迹。比如，中国新娘头上要蒙着红盖头，这像不像是一个年轻小伙把麻布口袋猛地罩在少女头上，之后把少女往肩上一扛，就给抢回家去了。再比如，欧洲婚礼的交换戒指，新娘把手伸过来，由新郎给她戴上戒指，这像不像把少女的手拉过来，直接拿绳子捆上。
　　蒙盖头的新娘（图片来自百度）
　　交换戒指（图片来自百度）
　　当然，抢亲这种行为，不仅严重冒犯了少女所在家族的尊严，而且侵害了他们的利益，比如没给嫁妆和少了一个盟友。但这种矛盾不是不可调和的，从人际关系说，结婚以后，大家就是亲人了，你是我岳父，我是你女婿，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从利益上来说，抢亲的一方完全可以做出补偿。
　　从劫掠萨宾妇女事件的后续来看，罗马人解决了这个问题，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当时，未婚少女在发型或者服饰上和已婚女人有区别，另一种可能是罗马人找了个借口将未婚少女集中在了一个地方，方便他们一网打尽。
　　在萨宾男人逃走之后，罗穆卢斯劝慰这些恐惧、愤怒、悲伤各种情绪交织的少女们，他首先陈诉罗马人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谁叫她们的父亲拒绝联姻。然后他开始给甜头，对这些萨宾女子说她们会成为自由人的母亲，与她们的丈夫共享财产，她们的丈夫为了补偿她们失去家国，会对她们尤其疼爱。
　　史书上记载，这些少女们在听了罗穆卢斯的话之后，接受了现状，做了罗马人的妻子。
　　我们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仅凭罗穆卢斯的几句话，就能说服那些少女，我想这是不太现实的，但罗穆卢斯话无疑安定了那些少女的心，避免了她们采取过激的行为，比如自杀，因为当时有比死更让人难过的事，那就是沦为奴隶。她们避免了最糟糕的结局，而且即使她们没有被罗马人抢过来，她们也没有婚姻自主权，只不过是改为由自己的父亲安排，嫁给另一个城邦的人。考虑到这些，那些少女就这样简单地接受了现实也不难理解了。
　　说完少女这边，我们再说逃走的萨宾人。他们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立马组织大军去进攻罗马，而罗马人也为此做好了准备，他们在附近七座山丘上修建了一些堡垒，与罗马城互为犄角，与萨宾人打得有来有回。
　　在战争陷入僵局时，萨宾首领塔提乌斯用一只纯金的臂环，收买了罗马防御统领的女儿塔尔贝亚，塔尔贝亚放萨宾人的武装部队进入了罗马人在卡匹托耳山山（罗马七丘中最高的一座）上的防御碉堡。罗穆卢斯被迫集结全部军队在帕拉丁山（就是照片里的帕拉蒂尼山）脚下，向山坡上的萨宾人发起进攻，萨宾人借助地形挡住了罗马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并逐渐掌握了优势。
　　照片拍自《罗马人的故事》
　　就在这时，罗穆卢斯的卫队长奥斯提利乌斯率领罗穆卢斯的亲卫们冲锋，以付出自己生命为代价，为罗马人扳回了局势。
　　就在这即将决定罗马人命运的关键时刻，那些被抢来的，如今已为人妻，为人母的萨宾女人抱着孩子冲进了两军阵中，她们有的跪在自己的父亲兄弟面前，有的高高举起手中白白胖胖的孩子，大声呼求双方停战，和平谈判。
　　雅克路易大卫《萨宾妇女的调停》（图片来自百度）
　　当我在罗马史书上读到这一段时，这些女人的勇气无疑震撼到了我。随后，我站在她们的角度思考，她们做出这种行为无疑是很理性和正确的。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结局无外乎三种，第一种，萨宾人打败了罗马人，罗马人要不战死，要么成为奴隶，她们则要么成为寡妇，要么成为奴隶的妻子；第二种，罗马人打败了萨宾人，那她们就失去了娘家人，还要和杀死自己父亲兄弟的仇人生活在一起；第三种，双方两败俱伤，这是最糟糕的，在那个时代，既没有父亲兄弟又没有丈夫的女人，肯定会成为任何人蹂躏的对象。
　　战争继续下去，无论结果如何，对这些女人来说都不好，所以她们趁着战争间歇，冲进了战场，这种突入其来的变故让陷入僵局的双方都找到了台阶下，于是双方暂罢兵戈，坐上了谈判桌。
　　到这里，我们再站在萨宾人的立场上，想想萨宾人为什么这么干脆就选择了谈判，明明他们人多势众，而且占据有利地形，打败罗马人，他们不但能得到一座新城，而且将获得很多财宝和奴隶，他们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消灭罗马人呢？
　　当然，那些勇敢的女人起到了一些作用。我想，更重要的还是罗马是块硬骨头，不是那么容易啃得。这就像兔子和猎狗的故事一样，萨宾人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当时城邦普遍施行义务公民兵制度，奴隶是不允许上战场的），打败罗马人也无非增加一些奴隶和财富，但想得到这些就要拿命去换。罗马人可是到了生死关头，肯定不会投降，而且会拼死抵抗。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如谈判，看看能从谈判桌上拿到多少利益。
　　其实，罗马在劫掠萨宾少女时，只抢少女，不抢已婚妇女，放萨宾男人离开，这些行为也为谈判解决问题奠定了基础。要是罗马人和《冰与火之歌》里的弗雷家一样，把萨宾男人都杀掉，也不会有后来的战争了。但是如果罗马人真这么狠毒的话，那还有哪个城邦敢和罗马结盟呢，作为孤家寡人的罗马又怎么可能崛起成为地中海霸主呢。
　　在谈判时，罗马人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罗穆卢斯宣布那些抢来的少女已经在德墨特尔神的见证下与罗马人结了婚，虽然她们没有权力与丈夫离婚，但是只要她们不毒杀子女，不私自更换家门钥匙，不搞外遇，她们就不会受到惩罚，如果有，她们的丈夫便会拿出家产的一部分赔偿给她，当然德墨特尔神庙将在这里抽取一部分作为供奉，如果哪个男人胆敢对自己的妻子动用私刑，那么他将被献祭给地狱之神。不得不说，在当时的背景下，这道法令显示了罗马人对妇女的尊重。
　　而且那些被抢来的女人也认同了罗马，把自己当作了罗马人。所以当罗穆卢斯在谈判桌上表示尊重这些女人的意愿，给她们选择权的时候，所有的女人都愿意留在罗马。
　　罗穆卢斯又进一步提出，罗马人和萨宾人通过结亲，已经成为了一家人，不如就此联合，塔提乌斯和我都是国王，王座，我们一起共坐，罗马和萨宾，我们一起共治。萨宾的贵族也加入罗马的元老院，萨宾人和罗马人享有同样的权力。
　　萨宾人同意了罗穆卢斯的提议，至此萨宾战争结束。
　　就这样，罗马在建成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先后通过四次战争，人口、势力范围不断扩大。
　　到这里，我们就可以分析一下最初罗马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了？如果把罗马人比作一个雪球的话，那这个雪球的核心是罗穆卢斯兄弟和他们带来的那群人，雪球的第一层是七丘附近的原住民，第二层是前来投奔罗马的人，第三层是被罗马征服的那三座城邦里的人，第四层是萨宾人。
　　分析罗马人构成有什么用呢？它为我们以后分析罗马政治制度提供了依据。政治是人的活动，而政治最大作用是进行权力的分配，而分配依据就是势力的大小，而势力的大小又和人口的多少有关。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