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占庭帝国:危机与克服 自狄奥多西大帝长子阿卡狄乌斯(Arcadius,395408年在位)继承东部(拜占庭)帝国皇位以来,东西方皇帝在自己的疆域内颁布的敕令,都须得到另一位皇帝的认可后才能在对方的疆域内实行这已经承认了东西方地中海世界在统一名义下的一分为二。可以说,以君士坦丁堡为核心的新罗马,已经在政治上走向了独立自主的道路。 如除去执政时间过短的幼帝利奥二世以及实际已由查士丁尼代为主政的查士丁一世,这一时期的帝国统治者们所面临的问题,在于如何从东西分裂后的国力衰退以及持续性的蛮族迁徙冲击当中巩固政权。从拜占庭帝国的具体情况来说,即政治上要如何解决帝国政权中谋逆的哥特新贵阶层,以及定居于地方作为政治实体扰乱社会秩序的哥特部族。 军事上要如何摆脱对蛮族士兵的依赖,组建可靠的职业军队;经济上要如何增加财税收入,满足国家各方面的需求。结合此时期的历史以及查士丁尼继位时的国家情况,可以认为上述问题得到了妥善解决,查士丁尼继位时的拜占庭帝国仍为地中海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国,有利的国家情况为查士丁尼制定对波斯策略奠定了必要的基础。 (一)专制皇权的成熟 首先,在政治上,阿卡狄乌斯统治时期,拜占庭帝国对掌握军政重权的哥特裔新兴权贵进行了有力的清洗,确保了皇权政治的稳定。哥特人被吸纳为帝国的高层,始于狄奥多西大帝统治时期。其时正值378年罗马帝国在亚得里亚堡惨败于迁徙进入国境后发动叛乱的哥特人,面对已然势大的哥特人,狄奥多西大帝决定加以笼络,于是他(狄奥多西大帝)决定实行与哥特人保持和平关系的政策,即在哥特人中间传播罗马文化的一些因素,吸收他们进入罗马军队(哥特人)吸收了帝国的战争艺术、罗马的战术和作战方法,迅速成为一支强大的军队,随时可以同帝国相抗衡。 随着哥特人领袖逐步跻身帝国高级军政要员行列,他们开始频频为利益发动颠覆帝国政权的行动。如曾被任命为伊利里亚军事长官(MagistermulitumperIllyricum)的西哥特人领袖阿拉里克(Alaric)便接连席卷东部帝国的巴尔干半岛诸省,(西)哥特人大军席卷希腊之时,抢劫和毁灭了维奥蒂亚和阿提卡雅典的海港比雷埃夫斯港落入哥特人之手。 又如阿卡狄乌斯皇帝执政尚不满一年的396年,哥特人将领盖伊纳斯(Gainas)在阅兵中刺杀了皇帝的重臣鲁菲努斯(Rufinus),迫使皇帝任命其为拜占庭帝国的军事统帅。哥特人在朝堂中的声势浩大引起了拜占庭本土统治集团的恐慌,其后成为北非托勒密城主教的希奈修斯(Synesius)便在致皇帝的论皇权(TheEmperor’sPower)一文中大声疾呼,认为当务之急,是把那些(外族人)调离指挥、岗位,并剥夺其元老资格。 由于本土拜占庭统治集团和哥特人集团的尖锐矛盾无法调和,398401年,籍由弗里吉亚地区哥特人特里比吉尔德(Tribigild)的叛乱,盖伊纳斯抓住机会发起叛乱,与特里比吉尔德相勾结,逼迫阿卡狄乌斯皇帝罢免本土统治集团当中反哥特势力的代表人物、皇帝的宠臣欧特罗庇乌斯(Eutropius),盖伊纳斯以皇家大将之姿,坐拥东哥特人全权的拥护,致信皇帝,敦促其向特里比吉尔德的要求屈服,并将欧特罗庇乌斯罢官解职。 尽管皇帝被迫应允将这位宦官解职并判处流刑(399年),但盖伊纳斯仍然不顾异议,将欧特罗庇乌斯处以极刑。哥特人的骄纵激起了拜占庭民众的强烈不满,400年,君士坦丁堡民众发动起义,对驻扎于首都的盖伊纳斯所部哥特军队发动袭击。盖伊纳斯被迫逃离首都,在进入小亚细亚时被忠于帝国的另一位哥特将领弗拉维塔(Fravita)所击败,而后被匈人擒获,(匈王)把他的首级作为礼物送给了阿卡第(阿卡狄乌斯)。 至此,盖伊纳斯之乱宣告终结,以此为契机,帝国军队中的大批哥特士兵遭到屠杀,哥特裔高级军官亦被屠戮殆尽,哥特人对于拜占庭帝国政权上层的影响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其次,在地方威胁帝国政权的哥特部落问题,则以东西哥特人的先后西迁为标志,在芝诺时期宣告解决。作为在4世纪末匈人入侵后大规模涌入拜占庭帝国的迁徙民族,哥特人不仅曾一度掌控军政大权,他们在地方也往往作为部族聚居,形成足以威胁政权的政治实体。 阿拉里克,便率领西哥特人聚居于伊利里亚,时刻对帝国其他地方展开掠夺。尽管401年阿拉里克率西哥特人西迁进入西部帝国,但同族的东哥特人却仍然滞留拜占庭帝国境内。454年,拜占庭帝国为加以安抚,与盘踞于潘诺尼亚行省的东哥特人签订盟约,规定以每年向东哥特人支付一笔100磅黄金年贡的代价,换取后者的军事支持。 然而,接受拜占庭帝国安抚后,东哥特人却开始以潘诺尼亚为根据地对周边的民族展开劫掠,他们从皇帝那里获得的礼金并不够自己的开销,于是就以他们习惯的勇气,开始洗劫周边的各个民族。不堪其扰的拜占庭帝国只得再度与东哥特人签署和约,于474年将马其顿的领土也划归东哥特人居住。 474年,芝诺皇帝继位,开始着手解决地方哥特部族的问题。其时,西部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罗慕洛奥古斯都(RomulusAugustus)已于476年被蛮族首领奥多亚克(Odovacar)废除,意大利正由后者加以统治。鉴于奥多亚克倾向独立,并未向君士坦丁堡朝廷俯首称藩,于是芝诺以意大利为诱饵,劝服当时统领拜占庭帝国境内东哥特人的领袖狄奥多里克(Theoderic),使其于488年带领自己的族人掉头向西去攻打奥多亚克,代表东罗马帝国皇帝芝诺统治属于东哥特人的新意大利。 由于绝大多数东哥特人皆跟随狄奥多里克进军意大利,继西哥特人之后,拜占庭帝国再一次将剩余的哥特人驱向西部帝国。至此,无论是在政权内部亦或地方,哥特人的威胁均已解除,巴尔干半岛完全摆脱了东哥特人的威胁。随着哥特人这一威胁政权稳固的政治势力出走境外,免除内部之忧的拜占庭帝国极具东方色彩的专制皇权政体在漫长的一个多世纪中趋于成熟,无论是在理论还是制度的实践上,皇帝的权势都已如日中天。 他执掌(国家的)外交政策,凭个人的意愿媾和或是宣战;他可以肆意操弄税收并将钱财挥霍于自我的享乐;满朝文武及官员皆由他任命;他有权对其所有臣属生杀予夺除此之外,他还是法律唯一的源泉,可以凭己之意愿另立新法,抑或是摒弃旧律。拜占庭帝国的专制皇权,正是在查士丁尼时代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顶点。在查士丁尼漫长的统治岁月当中,除继位初期的尼卡暴动之外,这个偌大的帝国鲜少发生政治暴动。政治上的稳定,使查士丁尼可以确保各项政策的连贯性,对包括波斯策略在内的大政方针进行总体部署和规划。(二)职业军队的形成 在军事上,拜占庭帝国历经阿卡狄乌斯时期对哥特人的肃清,以及阿纳斯塔修斯一世时期的伊苏里亚人平定战争,逐步形成了可靠且忠诚的武装力量。对伊苏里亚人(Isaurians)的驯服,可以说是查士丁尼继位前,拜占庭军队转型的重要转折点。 从地理上来说,伊苏里亚人发源于小亚细亚南部陶鲁斯(Taurus)山北麓,因其定居点伊苏拉(Isaura)而得名。由于陶鲁斯山区贫瘠荒凉且地形崎岖,很难实行有效的中央行政管理,自公元前2世纪罗马将小亚细亚纳入版图以来,此地便长期处于法外状态,尽管小亚细亚南部很早就进入文明国家的版图,当地却一向是化外之地,亦是匪徒海盗聚集的温床。因生活贫困,伊苏里亚人多从事匪盗行当,在罗马帝国逐渐式微的34世纪频频发动骚乱。 正是伊苏里亚人剽悍的民风,在阿卡狄乌斯时期对军队中的哥特人进行肃清后,为填补空缺,骁勇的伊苏里人由此成为亚洲地区最重要的兵源。伊苏里亚人正式作为政治势力登上了拜占庭帝国的军政舞台。随着大批伊苏里亚人为帝国服役,伊苏里亚族裔的高级首领逐渐跻身拜占庭帝国军政要员之列,开始在帝国的政治军事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最为著名的伊苏里亚领袖当为塔拉斯科迪萨(Tarasicodissa),这位其后改名为芝诺的伊苏里亚人与时任皇帝利奥一世的女儿阿里亚德涅(Ariadne)结婚,旋即成为皇室家族的一员。利奥一世死后,芝诺以继位的利奥二世皇帝之父身份续任共治皇帝,其子短命的统治结束后,芝诺正式成为帝国唯一的皇帝。但由于芝诺及其麾下的伊苏里亚人在被召入首都时所表现出的粗鲁残暴,他们并未得到民众的认可。 如此一来,芝诺皇帝在位时期,帝国内部屡屡爆发反对其执政的动乱,在其死后,人民高呼要一位不贪婪的基督徒罗马人皇帝。迫使芝诺遗孀阿里亚德涅选择阿纳斯塔修斯为自己的续任丈夫暨帝国皇帝,伊苏里亚人集团与拜占庭帝国的矛盾愈发尖锐。很快,阿纳斯塔修斯一世籍由首都君士坦丁堡爆发的反对市政长官朱利安(Julian,thePrefectoftheCity)的骚乱,对伊苏里亚人加以驱逐。 至此,伊苏里亚集团与拜占庭政权的矛盾彻底激化,朗吉努斯随后逃出君士坦丁堡,纠集了伊苏里亚人以及支持其的部分罗马人,总人数据说达到了10万人。他们之后转进小亚细亚,依托家乡伊苏里亚的群山与阿纳斯塔修斯政权进行作战,这场战争被认为至少持续到了498年,直至所有反叛者均被捕或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