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几乎贯穿了整个清王朝的康藏风云旧事瞻对事件(一)
纵 观整个清王朝历史,可能你都很难找到这么一个地方, 一个弹丸之地,清朝曾前后八次大规模用兵于此,延续时间长达两百年左右。
你可能也很难在藏地找到这么一个地方,在几乎所有的藏区都实行着"政教合一"的制度的时候,这里的土司或者部落的首领却是这里最高的统治者,而辖区内的寺院全部在这些土司或者首领的统治之下。这个独特的地方就是康藏地区的 瞻对 。
瞻对(今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龙县 ),古为白狼国地,位于今四川甘孜州中部, 青藏高原东南边缘,雅砻江在西北流入,境内千沟万壑、峰峦如聚,却是旧时南北两路进藏时的必经之地。在清朝时,按照当时的管辖地,分别设了上中下三大土司来对瞻对进行管辖,史称"三瞻对"。
历史上,瞻对人就以剽悍、好勇斗狠而闻名。他们善于在险要之处建碉筑塞,同时在攻守方面均有独特战术。
旧时的瞻对相对封闭的地理位置,使这里始终处于部落分立的社会,各部落之间为争夺利益、资源、荣誉及其他纠纷而争斗不断。
于是在瞻对形成了一个仇杀及武装械斗频繁的特殊的社会环境。加之瞻对人多以狩猎游牧为生,导致了这里的民风以善战,劫掠为光荣,以偷安懦弱为耻辱。
清代四川总督鹿传霖
到清朝时,瞻对的南北两端扼川藏大道的南、北两路,地形环境易守两攻,相对封闭造成的部落社会传统与遗风的完整保留,加之资源匮乏所形成的向外获取资源的强大渴求,这些均使得瞻对成为清代川藏线上的"车匪路霸",清代四川总督鹿传霖对瞻对的特点有一个很精辟的概括,那就是" 地最险、人最强" 。 雍正时期
从康熙五十八年,中央政府为平定准噶尔人入侵西藏之乱开始,由川藏线运送兵马和粮秣入藏,就使川藏线成了清廷控制西藏的一条重要的补给线。
旧时的康藏地区,"夹坝"(强盗)横行,抢劫商旅这种事情几乎天天都有发生,而瞻对这地方的"夹坝"尤其彪悍,你见过打劫路人的,打劫商人的,打劫过路官员的,但是你很难理解他们连清朝军队也抢…
雍正六年的时候,四川总督实在受不了了,派出黎雅营游击高奋志带领军队前去剿匪,高觉得打起来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决定"擒贼先擒王",他找了个中间人去骗下瞻对的土司策冷工布,说你只要投降,我就给你重赏。
下瞻对土司一听有重赏,高高兴兴的就来了,结果高奋志当场就赏了策冷工布一顿火枪子,打死策冷工布及随从多人,这消息一下就传开了,瞻对人感觉被耍了,气愤不已。
于是等高带队继续往瞻对进发的时候,瞻对人在山中设伏,一仗下来,打死打伤清军二百四十多人,高见情形不妙,慌忙丢下士兵先行逃窜,不过瞻对人还是有点心虚,毕竟打死这么多士兵,于是派人到打箭炉给清廷官员解释,他们只是觉得高奋志不厚道,大家不服,在情急之下,才领兵抗拒的,并没有反抗朝廷的意思。
但是朝廷可不这么想,你们胆子也太肥了,公然抗拒清剿。于是,在雍正八年的时候,四川总督黄廷桂派副将马良桂率军一万二千余名前往征讨,这就是清廷首次用兵瞻对。
不过这次用兵实在是虎头蛇尾。瞻对人靠着险要地势且战且退,最后直接拆除了雅砻江大桥,清兵被江水阻挡,只能望河兴叹。于是草率收兵而归。瞻对人也傻眼了,开始了吗?原来已经结束了。乾隆时期
上面说到策冷工布被高奋志诱杀后,他儿子班滚继土司位,这个班滚比他爹还厉害,而且因为他爹被诱杀这事,他对清廷已经极不信任了,所以时常和朝廷作对。结果搞得驻藏大臣傅清到西藏上任,还必须得派军队护送才能经过瞻对。
乾隆九年的时候,驻藏清兵换防回川,结果班滚就带人把这些清兵给打劫了,清政府震惊,川陕总督庆福上奏朝廷,建议大军围剿。
这事乾隆还是比较犹豫,雍正朝的时候,用兵投入大收效小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但是架不住大臣都力挺进剿,于是乾隆勉强答应了用兵的请求。
乾隆十年,特令四川提督李质粹统兵一万余,兵分三路合力进击。刚开战的时候,打得还非常顺利,上瞻对几个部落首领都表示愿意帮助官兵带路进攻,但是也有一些部落首领和班滚联合,他们在险要隘口处处设碉楼,据险扼守,清军每进攻一步都非常困难,战事不得不进入了僵持阶段。
据后来清末赵尔丰在川边改土归流的记载,瞻对总人口就两万多人,成年男女加一起都没一万人。而清军当时前前后后是调动了满、汉、土司兵两万多人,围攻一弹丸之地,打了半年,居然寸步难行。
朝廷不得不继续从陕甘调援军进入藏区支援,这时班滚也知道再打下去肯定是坚持不住了,于是自焚了自己的官寨,带着军队暗中转移进了森林之中。
亲临指挥的川陕总督庆福和手下将领们为了能够早日收兵,统一了口径,对外宣布班滚和几个主要的部落头人都在被大军围攻在官寨中给烧毙了,还大肆夸耀战功如何如何。
乾隆后来在批示庆复奏折的时候,也曾对班滚是否真的烧死表示过怀疑,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最后也只好论功行赏了事。
结果等乾隆搞清楚之事,已经是两年后了。新任的川陕总督张广泗接到奏报,说班滚父子"复活",而且还兼并了许多领地,然后经过实地调查,搞清楚了当时官兵厌战,庆复等人谎报功劳的详细情况。
但是当时清军正在全力攻打大、小金川,根本没有精力再来收拾班滚。而班滚也没有意愿再对抗朝廷,他托泰宁寺堪布(方丈)向清廷投降,乾隆在无奈之下,也只好从宽免罪。嘉庆时期
在嘉庆年间,中瞻对土司的势力逐渐增大,当时的土司罗布力七为了争夺牧场,土地,经常带人和邻近土司大打出手,并且在川藏线上肆意聚众劫掠。
在嘉庆十九年的时候,中瞻对的人打劫了章谷,当时清军邓起龙部正巧经过,出面干预,结果邓反倒被打成重伤。四川总督常明听闻消息后,立即遣人前去查办,结果罗布力七非但不认罪,还在一些要隘施放枪炮,炫耀武力表示抗拒。
期间许多受到罗布力七劫掠过的周边小土司前来痛诉罗布力七各种罪状,并表示只要朝廷出兵,他们情愿各出士兵,一起征剿中瞻对。
于是嘉庆二十年四月,在多隆武和总兵罗声皋、罗思举的率领下,清朝第三次用兵瞻对。嘉庆给的指示是什么,一定要迅速抓住罗布力七和大头人雍巴,就地凌迟处死。
结果罗声皋一部进军半月,受困于崇山峻岭,几乎没有任何进展,那边罗布力七也不愿和政府军对抗,表示自己错了,愿意认罪,并交出了罪孽比较重的十几个手下,又恳请上瞻对的土司来说情,表示自己愿意退位给儿子,自己搬到五百里外的啯噜土司地方算发配了。
罗声皋觉得这诚意还是够了竟然就撤军了,他居然忘了嘉庆是如何给他们下的命令,果然还没等嘉庆知道消息,总督常明就把罗声皋给抓了,罗声皋你这不是扯吗?中央给你说的是把罗布力七抓来凌迟。
所以次月,多隆武带着新的总兵曹兴邦,罗思举兵分两路再次进军瞻对,这时瞻对上下土司知道朝廷是玩真的了,而且清廷也派出了人专门来笼络这两名土司,于是都表示愿意接受朝廷差遣,充当先锋,果然在上下土司的帮助下,很快清兵就击溃了罗布力七的人马。
但是罗布力七带着几个亲兵又躲进了原始森林之中,清军人数虽众,但是在大森林中找几个当地人,无疑大海捞针。
结果你看常明做了什么,他也学庆福,汇报给朝廷说,清军如何神勇,如何连战连捷,把罗布力七等贼寇包围在官寨之中,一把火给烧死了。这次朝廷居然又信了,烧死了也谈不上凌迟处死了吧。
结果罗布力七见清兵走后,没多久就带着儿子,随从从森林里面出来,还是接着管理中瞻对,并且开始大肆报复上下瞻对的土司,兼并他们的土地。道光时期
罗布力七的儿子工布朗吉比起罗布力七就更厉害了,这个工布朗吉天生神力,有胆有谋,在很小的时候,就跟人械斗被伤了左眼,所以在当地都叫他"布鲁曼",意思就是盲人娃娃。在中瞻对休养生息二十多年后,中瞻对的势力已经足以统一瞻对了。
于是,工布朗吉在道光二十八年的时候,工布朗吉开始四处征讨周边土司,部落,这个举动打破了瞻对的平衡制约状态,同时也再次引起了清廷的注意。
道光二十九年二月二十日,川督琦善奉命率领松潘、懋功、建昌省标汉屯兵4306人,并且征调明正十五路土兵前往镇压,这是清廷第四次在瞻对用兵。
琦善一改前几次大兵压境力拼的打法,改为安抚为主,其实琦善心里明白不过,在雍正、乾隆时期以数万兵力进攻下瞻对尚未获全胜,何况他手里仅有五千余兵丁。于是,他早早派出了心腹前往瞻对与工布朗吉接触,讨论招安的事情了。
工布朗吉本就无意和朝廷大打出手,于是也就痛快的接受了招安,还被赏了一个六品长官司。自此工布朗吉还是收敛了不少,没敢大张旗鼓的扩张了。咸丰、同治年间
工布朗吉心里其实已经大致知道了清廷的底线是哪里,那就是理塘大道,这是川藏线上至关重要的交通枢纽,于是他刻意在扩张的时候避开了这些敏感地区,在境内却还是依然如故,到咸丰年间的时候,他基本上统一了全瞻。
而这个时期,正是太平天国运动正如火如荼之时,四川的李永和、蓝大顺农民起义也展开,清廷无暇顾及川边工布朗吉的扩张。
在同治初的时候,工布朗吉竟然已经占领了康区的大部分地区,并且还叫嚣着要进军察木多,打到拉萨去。这时的工布朗吉也不管清廷底线不底线了,直接围攻理塘,截断了川藏要道,这终于使清廷忍不住了,在同治二年初,川藏一起联手会剿瞻对。
这次西藏地方政府出了大力,征调了一万多士兵,带着足足四个月的口粮入川,要和工布朗吉血战到底。
战争持续了两年,工布朗吉逐渐不支,内部还发生了哗变,实力大为削弱。
川藏士兵终于逼近了工布朗吉的主城,这时清廷又担心藏军入境太深,怕后来引起更大的川藏纠纷,又赶紧让藏军撤回西藏。还好当时驻藏办事大臣景纹正从康区进藏,他顶住了压力,支持川藏联合会剿。
在川藏联军的步步紧逼下,工布朗吉家族及核心力量最后被围困在中瞻对的仑朱官寨,藏兵乘机进攻,救出两百多人质,并将工布朗吉等人烧死在官寨之中。
至此,工布朗吉在此事件中全面失败。也就是这一年,清朝将瞻对划归了西藏,让瞻对成了西藏的一块飞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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