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家

　　去年国庆过后，家里开始装修，结识了好几个装修师傅。因疫情反复，装修至今未能全部结束，拖了尾巴，还真是始料不及。
　　现在装修师傅吃住须自行解决，就像朝九晚五的打工人。装修东家省心，辛苦的是他们要来回奔波。临近春节，很多外地打工者离沪返乡，电工秦师傅上门来安装灯具与插座，上午8点前开始干活。看到我赶来，郑重强调：今天即使干到深更半夜，活也得做完。我劝慰道：急什么呀，春节前肯定住不进来，明天再来嘛。秦师傅摆摆手：时间耗不起呀，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的？骑电瓶车路上单程2小时，30公里路呐。原来秦师傅借住浦东某农民住宅，租金便宜却不便出行。
　　秦师傅装灯，我打下手，两人随意闲聊。现在的装修师傅已无温饱之忧，秦师傅人勤快手艺又好，一年赚个十多万元不成问题。秦师傅笑得很开心：赚来的钱转手要还债啊。原来他为儿子在花桥买了一套90多平方米的婚房，借了亲戚朋友不少钱。聊到后来才知道，秦师傅其实有一辆轿车，我大惑不解：那你干嘛不开车过来？秦师傅却有他的小九九：开车花销太大，外牌上路时间卡得又紧，还是电瓶车省心。
　　簇新的灯具发出璀璨光芒，夜幕厚重，已过晚上10点，秦师傅加快节奏装着插座，但似乎一下子还干不完。秦师傅朝我笑笑，有点尴尬：东家，剩下的活等春节后我再来，现在必须要赶回去，否则晚上11点钟轮渡就要停航。我催促他赶紧走吧，外面却突然刮起大风下起雨来，秦师傅把一只沉重的油漆桶放在电瓶车上，上面又放了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电饭煲之类的生活用具。他穿上一件又一件老棉衣，佝偻着身骑上车。我突然想起来，问秦师傅春节回老家的票买了吗？秦师傅豪气地一挥手：买什么票，开车回老家，风风光光的，多好。此刻的他双眼明亮而有神，晃晃悠悠中，电瓶车蹿上了马路。
　　第二天，做瓷砖美缝的师傅上门，提着一只带拖轮的笨重吸尘器。我吓了一跳：这个吸尘器电瓶车能带啊？美缝师傅姓张，来自福建山里。他慢吞吞地说：骑车怎么带？开车啦。我告诉他小区停车费一小时10元钱。张师傅见惯不惊：没办法的啦，干活讲的是效率，有效率才能赚钱嘛。
　　张师傅刚过不惑，乌发硬茬，是个话篓子，嘴巴一刻不闲着。他告诉我：他21世纪初到上海，靠着勤劳灵活竟也赚到60万元。可惜没果断在上海买房，却被朋友忽悠去投资，血本无归，郁闷了好几年才咸鱼翻身，成为某品牌指定使用者，手上的活根本来不及做。前两天青浦那儿好几幢别墅请我做美缝，村长第一个结账，我立马给帮忙的弟兄们结清钱款。要过年了嘛，大家开开心心。问他怎么回家，张师傅说：当然开车回家，如果找不到搭伴，就独自开回去，快点晚上就可以到家，过路费来回也就千把块钱，值。儿子电话里说想我了，嘿嘿。
　　秦师傅与张师傅这些打工人活得非常通透。我知道，在上海的打工人其实个个都怀揣着美好的梦想，平时吃辛吃苦，春节一定要回家过年，因为家是实现梦想的接力站和续航灯塔。
　　祝愿这些打工人在家乡与亲人欢度春节后，回到上海来，早日梦想成真。（王智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