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丰解放的前夜

　　一九四九年七月，夏日炎炎，满城风雨，气氛极度的紧张，我们家旁边的杨家祠堂驻扎的国民党军队架起机关枪不停地往塘里扫射，枪声震耳欲聋，惊心动魄，令人心里卟卟跳，感到非常地不安。我不敢走出园门去看，只站在后门口用手蒙住耳朵张望，只见水花冲起老高，像喷泉一般。听大人们说，子弹太多，撤退时搬不动，有意消耗掉。
　　鸡公亭十字街口，从赣州方向过来，开往龙南方向去的军车络绎不绝，城里的伤兵也骤然增多。消息不断地传来说解放军就要打过来了，将近七月底，传说解放军快到赣州了，城里的老百姓也开始纷纷地往乡下转移，我们家决定再次去桥下避一避。此时母亲怀了五弟，即将分娩，到乡下去是走不动了，估计留在城里不会有多大问题，因为大家都知道即将打过来的解放军就是十多年前（1932年）攻打信丰城的共产党红军，心里也就比较踏实。但许多人要离开城里去乡下的原因，是怕城里会打大仗，打大仗显然是凶多吉少很危险，信丰城有很坚固很完整的城墙，很便于防御，打大仗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全家人商量后，由祖母带了二哥和我三个人去桥下，父亲和母亲带着三哥留在城里；五叔和伯父一家也留在城里。要二哥到桥下去，是因为二哥已到了被抽壮丁的年龄，担心国民党军队在撤走时乱抓壮丁；另外，到桥下去也好照顾祖母。我当时还小，只有八岁，留在城里万一有情况，老的老，小的小，行动不方便；为安全计，才要我也去桥下。
　　鸡公亭十字街口，从赣州方向过来，开往龙南方向去的军车络绎不绝，城里的伤兵也骤然增多。消息不断地传来说解放军就要打过来了，将近七月底，传说解放军快到赣州了，城里的老百姓也开始纷纷地往乡下转移，我们家决定再次去桥下避一避。此时母亲怀了五弟，即将分娩，到乡下去是走不动了，估计留在城里不会有多大问题，因为大家都知道即将打过来的解放军就是十多年前（1932年）攻打信丰城的共产党红军，心里也就比较踏实。但许多人要离开城里去乡下的原因，是怕城里会打大仗，打大仗显然是凶多吉少很危险，信丰城有很坚固很完整的城墙，很便于防御，打大仗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全家人商量后，由祖母带了二哥和我三个人去桥下，父亲和母亲带着三哥留在城里；五叔和伯父一家也留在城里。要二哥到桥下去，是因为二哥已到了被抽壮丁的年龄，担心国民党军队在撤走时乱抓壮丁；另外，到桥下去也好照顾祖母。我当时还小，只有八岁，留在城里万一有情况，老的老，小的小，行动不方便；为安全计，才要我也去桥下。
　　八月初，我们出发前往桥下的那天，局势已很吃紧危急了，各个城门口都有端着插上刺刀、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士兵站岗，时尔盘查进出的行人。街上的行人稀少，人们行色匆匆，有逞惶逞恐的感觉，害怕的不是解放军打过来会怎样，而是害怕国民党军队在溃逃时会乱来，故乡人对兵角佬是谈虎色变。
　　为防万一和节外生枝，五叔化了装，装扮成国民党军官，军服是在裁缝店做的，胸前佩戴的符号是托朋友在县保安团花钱买的，是五叔与父亲商量后办的，准备了几天才买到符号。五叔很有胆量，镇静自如，从容不迫，凭托了身上的老虎皮，大摇大摆地送我们出城。五叔先护送祖母出城，祖母坐在轿上，五叔手提一把炊壶走在祖母的轿子后面，从外表看，就如同护送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出访似的，很顺利毫无担忧地出了城。然后，五叔倒回再送二哥和我出城。五叔走在我和二哥的中间，此次五叔是空着手，只在嘴上刁了一支香烟，两手往背后剪放着，若无其事地不慌不忙地走着。快通过岗哨时我感到一阵紧张，害怕站岗的士兵识破五叔不是真军官，因为五叔走路的风度连我小孩子都看得出根本不像军官。
　　结果还好，我们通过城门时未受盘查。也许，假军官的五叔胸前的那块真军官的符号起了作用！后来听五叔说他在返回城里时，真有几个士兵故意走过来窥视五叔胸前的符号。这班死到临头的兵角佬，看符号是一辈子也看不出破绽的，他们做梦都不会料到这位胸前佩戴军官符号的人竟是一位教书先生！五叔成功地演了一场假扮军官护送亲人出城的真戏！比故事片还神奇！
　　黄昏时分我们到达了桥下，天黑了，我坐在外面吃饭，忽然听到一位大娘的声音：莲莲来了，让我看看。说着就过来了。哟，长这么大了。我已不记得这位大娘是谁了，我低着头只顾吃饭。不一会围过来许多人来看我，这次重访桥下，除了祖母，我就是乡亲们的第二个熟人了。相隔了四年，我也长高了，但大家仍然记得我的小名。二哥是头一次来桥下，正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而我才八岁。这次到桥下，我们住在上次祖母住的房间，祖母住楼下，二哥和我住在楼上，上下楼要爬格子楼梯，爬时要小心，摆放梯子时也得小心，要斜着靠放，千万不可笔直摆放，不然上到一半就会连人带梯一起倒下来。
　　虽然我是第二次到桥下，熟人熟路熟地方，因为没有什么玩，感到很不习惯，上次来桥下躲日本鬼子时有三哥作伴，可以到处走走，而这次没有小伙伴，感到好不孤单。有时一个人跑到屋背，站在四年前同三哥一起扒过松毛的山丘上向城里的方向了望，什么也望不到，山连山，眼前的山坡就挡住了视线。四周没有人声，依旧像四年前一样，只听得见松林的啸音，而且声音更响，因为松林也长大长高了。可能是我长大了，胆子也大了一些，其感觉没有四年前那么恐怖了，尽管很清楚地听到了北边的天边传来了炮声，轰隆隆的响声很似闷雷，断断续续，一阵一阵地响，从早晨一直响到晚上。
　　除此之外，乡村一片寂静，然而却没有了抗日战争时期的那种恐惧的气氛；庄户人家照常出去种地，山坳上也照常集市贸易。一天傍晚，乡亲们种地回来，闹哄哄的，说晚上坳上唱蹲子（采茶戏），节目是《挖花生》，乡亲们来叫我们去看。因为是晚上，山路不好走，我们没有手电，再说我们对采茶戏也不感兴趣，所以没去看。
　　祖母整天都不出门，一个人闷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低着头想心事。我知道，祖母一定是在想念早夭的小姑姑。人有触景生情之感，桥下是小姑姑病危诀别亲人之地，虽然时过景迁，但心情依然是伤感而沉重的。
　　在听见大炮响过的第二三天，村外传来了消息：信丰城解放了！（信丰城是在1949年8月13日解放的）。村里有个胆子大的青年，亲自到城里走了一趟，傍晚才回来，他把城里的所见所闻告诉大家，说城里很平静，什么都好好的，跟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只是街上好多解放军；他在街上走，没有一个解放军盘问他，他很高兴地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文明的军队。
　　国贤堂兄带了几颗花色玻璃纸包的糖果给我吃，他告诉我，城里解放的那天清早，他上街去看情况，走到上西门街上，一辆吉普车停在那里，车上有皮箱和面粉，这可能是国民党当官的逃跑时车坏了，顾了逃命丢下了东西。堂兄是老实人，生怕人家会说是来偷东西的，赶紧走开了。等他转了个圈再倒回来时，已经有许多人在搬车上的东西了，他才敢跑过去，只捡到几瓶药和几把糖果；药不知是治什么病的不敢吃，糖果当然没有问题，所以带了几颗给我尝尝。
　　祖母和二哥等城里安稳确认无事后才回城，我先跟了婆婆奶奶和伯母、堂兄回城。走上公路后，沿途遇见解放军战士，每人背着背包和一把军用铲，可能是在打扫战场。我这是第一次见到解放军。历史真像一部电影，一场戏剧，就在一星期前，五叔送我们出信丰城时，城门口还站着国民党的士兵；一星期后，待我们再进信丰城时，竟然换了人间，城头换了霸王旗，是人民解放军在站岗。
　　从此，信丰、江西、中国的历史揭开了新的一页。
　　转自客家风骨
　　文：曹建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