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复边关阿拉善 文朱克俭 1hr夜宿阿拉善左旗的巴彦浩特。 窗外是定远营。 史传:汉,班超出使西域时在此扎营。班超为定远侯,故名定远营。十八世纪上半叶,臣服于清廷的和硕特部落首领连年平叛有功,且以阿拉善辖地贺兰山之北,乃朔方之保障,沙漠之咽喉,奉命在此建城,设历代王府,仍称定远营。 而今,文革中有所破坏的古城修旧如旧。但周边已全无边塞的肃杀,而是灯火温馨的市区。 巴彦浩特,意为富饶的城市。 窗帘掩过星空下的城楼夜影,我随手拿起床头一本阿拉善的介绍。 我没想到阿拉善如此之大,从贺兰山到祁连山,几乎都是它的疆域;我没想到阿拉善是如此多变,它或整或分,时属宁夏,时属甘肃,时属内蒙;我没想到阿拉善曾有这样多的民族和部落,你来我去,突厥、吐蕃、回鹘、契丹、女真、西夏,你方唱罢我登场。 哦,西夏,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我想起水洞沟的广告语来。 党项,本是个长期分散的游牧民族,汉唐后逐渐内迁聚居,北宋时,独立建国,史称西夏。 其疆域东尽黄河,西至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一度与宋金分庭抗礼。 二百年后,蒙古崛起,成吉思汗四次征伐,亡其国灭其族。 相传,最后屠降将和绝种族,是按成吉思汗的遗嘱完成的。 历史的过山车,惊心动魄。 我不由得悄悄问自己:伟大的成吉思汗,到底是我们唯一征服过世界的祖先?还是取代过我们祖先的征服者? 我现在躺在这里,又意味着什么? 这真是历史的悖论 我止住自己纷繁无解的思绪,开始静下心来,翻阅阿拉善的风光。 2hr车近腾格里。 我就不进沙漠了,怕晕车,我在景区外等。夫人说。 一位朋友在打电话:你们上次进腾格里沙漠,怎么样?晕车吗? 还好啊,非常刺激!没去过一定要去,我觉得是人生难得的体验! 你看,朋友对夫人说,她也是晕车的。 你们那次一车几人? 四人。门口租专门的越野。你们人多,可以包两台,坐松点。阿拉善英雄会的大门一定要留个影哦! 我不去正好一车。沙漠我在新疆见过。夫人仍在坚持。 那不一样,司机转过头来:这是沙漠冲浪,不是所有的沙漠都可以冲浪的。 这样吧,我说,我们俩一台车,试一试,感觉不行马上退出。 从未到过沙漠的我,多少有些期待。 阿拉善英雄会是什么,我一无所知。 直到我们的车驶入一条又宽又平又直的新路;直到司机告诉我,这条路,是专为英雄会修的;我才意识到,这是超乎我想象的盛会。 再过十多天,便有数以万计的越野车,数以千计的车队,从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奔向这里,展开沙漠越野大赛。无数职业选手和业余爱好者,大功率的马达、高分贝的音响,圈内圈外狂热的粉丝,彩旗、标语、气球,会把沙漠闹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赛马的现代版?我笑道。 年年难免有车毁人亡。司机答非所问。 这就是英雄会的大门吗? 路边一座会标。一条回旋曲线,沿曲线有排大字:阿拉善英雄会。曲线上端,几台追赶着的越野车。据说,最前面那台,车是真的。 盛会未到,此刻只有我们。 风大,拍了几张衣飘发乱的照片。动感十足。 几点雨丝,飘在挡风玻璃上。 大漠难得一见的雨天,让我们遇上了。 车,驶出主路,碾着荒草和坑洼前行。 几台丰田越野已经等在一围院落前后。门牌:腾格里金沙湾旅游公司。一老一少两位越野师傅扔了烟头,过来。 老的问:哪位晕车?然后一招手,说:上我的车吧。 车轰然发动。 年轻的那台冲在前面,车顶耸着一根很高的细钢丝,带着一角小旗摇晃。 老师傅冲我们一笑,说:我们不急。 稳稳地跟了上去。 沙漠,颠覆了我的想象。 我一直以为,茫茫沙漠,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旷野。不,沙漠是山!是站在这边看不到那边的高山;跃上山顶,所见是如波翻浪涌的群山。 前车只剩下那角小旗,在山与山的夹谷中忽左忽右的游曳。 夫人一手抓住车把手,一手捏着我。随着车身的摇晃,手上一阵阵发紧。 眼看着前车冲上一道沙梁,停住了。车门打开,有人上下。 夫人说:换位?坐前面的怕了? 许是分散了注意,夫人有所放松。师傅长了后眼睛似的,悄然加速。一面陡坡在前,斜刺冲上去,立住;缓缓俯下;抬头又冲。 远远的,前车再次停在一道更高的沙梁上。 这次,久久的,一动不动。 我们的车迟疑了一下,寻缓坡迅速靠近。上坡一个大回旋,车头朝下,稳稳停在那台车屁股后面。 不急,师傅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开门下车。 前车司机也下来了。 后厢盖响。后视窗里,两人比划着,取了绳,绑定车尾。 师傅上车,边挂档边说:这个坡,很久没人冲了,下雨沙结,想试一试,卡了底盘。 起步,发动机一吼。没拉动。 他拿起步话机又下了车。 两车的乘客也都下来了。 耳边的风呼呼响,夹着雾状的雨。我们踏着人迹荡然无存的沙,深一脚浅一脚往上爬。至顶,大惊失色:下临陡谷! 车底盘卡在刀刃似的沙脊上。刃口压塌。车头伸出去,半悬空中。 我抖抖地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风吹得顶上站不住,大家又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下来。 有人想打手机与外面联系,没信号。 有几位穿少了,抱团取暖。 师傅喊:你们先回车上吧。 半悬的车,谁敢上?全挤进了我们一台车。 终于,远远的,两台越野飞驰而来。各自一回旋,停在一左一右。 三台车,呈射线系于一点,同吼。顶上的车稳稳退下。 没事,风吹起来的沙尖,冲一下,明天就都好过了。 师傅轻描淡写地说。 前车似乎收敛了几分野性。然而,没俯仰几浪,又第三次停了下来。 这次是在缓坡上,离我们不远。 清楚地看见一车人都下来,围着。突然散开,其中一位吐了一地。 正是鼓动夫人来的朋友,转上了我们的车。 这车开得柔和多了。她舒了口气。 没想到,怕晕的没晕,不怕的晕了。夫人说。 她弱弱地一笑,说: 你不知道,一起步就给了个下马威。我坐在前面,车一飙,迎面就是一座沙山,像一堵巨大的墙倒下来似的车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冲着墙就撞上去我眼前一黑,脑子一炸,一片空白,完了接着,又是凌空一个俯冲,不带一点刹,自由落体似地加速下滑,整个失重 朋友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感受。 年轻人,胆大。师傅不无赞赏地插了一句。 我马上从副驾驶位换到了后面。 我调侃:你是吓晕车的? 不,摇晕的,她笑了:卡了那一次后,师傅好象有点紧张,点刹的时候多了,反而 那边尖叫不断吧?师傅问。 哈,越尖叫,冲得越兴奋。 我们有句话嘛,没有尖叫的司机,不是好司机。 师傅有点得意。 谈笑着,传说中美妙的天鹅湖已在眼前。因为雨雾太浓,没有预想的惊艳。 车离天鹅湖时,遇两队徒步者。一队来,一队去。 望着与车辙相交的足迹,我想: 很快,这一切又都将被风沙抚平。谁知道,风沙复风沙的大漠下,层层叠叠,埋有多少转瞬即逝的故事? 记得鲁迅说过: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可有的地方,走的人再多,也看不到路。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重归又宽又平又直的沙漠公路。 这是深入在沙漠里的另一端,烟雨朦胧中,似与天接。 有一道三洞的大门,门上两排蒙汉文字: 梦想沙漠公路 苍天般的阿拉善 一台敞篷越野车从远处驶来,音响轰鸣地冲进了沙漠。 司机告诉我,陆续有车来为英雄会探路了。 我说:万车云集的盛况,我能遥想,不敢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