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缺席，从未遗忘丨2022文化原创榜短视频直播

　　青岛栈桥景区，游客喂食海鸥并拍摄直播。 （视觉中国/图）
　　如何在短视频和直播中回望2022年？多年后，当我们偶尔翻起这一年发布和点赞的视频，重新唤醒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不论曾怎样沉重、激愤或欣慰过，相同的是，我们对这一年发生的故事几乎毫无预料。
　　2022年，人们在短视频和直播中分享见闻，追随新鲜出炉的＂热梗＂，娱乐自己的生活。同时，它们也可以很严肃，为被伤害与被侮辱的人发声和祈福，声讨那些施暴者和侵害者。在丰县女子、唐山打人事件中，朴素的正义感借助短视频传递，让人相信法律和同情的意义。
　　新的一年，我们将继续在短视频和直播里记录日常，经历正在发生的大事件，它使我们从未缺席过，也从未遗忘过。
　　声音
　　这是一个异常喧闹的地方，它们在清晨打开手机后就飘进你的生活。平台设置的防沉迷时间已经不能阻挡人们观看短视频的热情。根据中研普华研究院数据，8.8亿人平均刷短视频的时间多达每天4.5小时，在全天至少六分之一的时间里，这些声音充满了人们的生活。
　　2022年究竟诞生了多少新的＂热梗＂已经无从得知。它们的传播速度时常令人惊奇，你甚至找不到第一条视频的发起者，但一夜之间已经遍布全网。这些梗可能是＂奇妙＂的背景音乐，比如不断循环播放的《孤勇者》《听我说谢谢你》，或是来源不明的口头语＂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爷们要战斗＂＂栓Q＂……只要是短视频的使用者，很难不在音乐响起瞬间步调一致，融入其中。当你打开一个，便会刷到无数个，直到这个梗被另外一个所代替。
　　直播同样是人们消磨时间的方式。快手已经有400种类型的直播，2022年最受欢迎的直播类型是唱跳才艺和日常生活（三餐、旅途、宠物）。事实上，一切好奇的事物在直播平台都可以找到，杀猪、逛街、考驾照、理发、做菜……在灯光打亮、美颜拉满的直播间，两位颜值主播正在连线，大声要求对方关掉美颜。主播们应观众要求唱歌跳舞，感谢榜一大哥。人们打开手机，连入相亲直播间、找工作直播间、情感直播间，希望正在吆喝的主播们解决自己的人生困惑。每一个路过直播间的＂家人们＂都可以停下来品鉴一番，点亮手机上的＂小红心＂。
　　在直播间，想要寻找片刻的安宁不容易，尤其是在带货的直播间。那里的人似乎都异常亢奋，他们情绪激动，易笑易怒。普通人、网红和明星都加入了带货的行列，上演着情节相似的剧本——经过漫长的斗争，＂我们打下来了价格＂；上千元的东西错误挂成了九块九，结果木已成舟，老板＂大发雷霆＂。短视频创作者殊途同归，最终都把物品挂上橱窗，开启了带货直播。
　　另一方面，短视频平台都在不遗余力地宣传平台知识性的一面。比如，抖音有400位认证教授，涵盖文学、法律、医学等领域；各大高校2022年在抖音上共直播超过两万场次，旁听过公开课的网友超过9500万。快手宣称在2022年已有超2000万场非遗与民间艺术直播，知识类直播间覆盖了九种门类。
　　人们通过短视频和直播学习的热情当然值得鼓励，大大小小的识字直播间惠及了上百万＂文盲＂群体，很难不令人动容。但是，绝大多数人只是用其排遣空虚，陷入无意义的娱乐与消费，比如我们点开各个平台的直播榜单，排在前列的有多少和知识传播有关呢？
　　如果知识传播果真和热梗那样有效，为什么劳荣枝案这样的新闻登上热榜时，短视频平台里被搜索最多的却是她的律师，甚至连律师的家人都遭到网暴？不论罗翔多么受关注，一场法律公开课的观看人数还是远不如张兰和汪小菲的连麦。
　　复制和模仿是短视频和直播创作的本质，它们拯救不了人们的＂精神内耗＂。尽管抖音在2022年开启默认静音的模式，但是当短视频和直播打开的那一刻，这个世界还是＂太吵了＂。
　　刘畊宏和妻子在上海疫情居家期间发起健身直播，如今粉丝已超过七千万。 （视觉中国/图）
　　网红
　　2022年，网红的类型足够多样化。我们将2022年爆火的短视频创作者统称为网红，因为这个词在今天显然不再是贬义词。相比于2021年乏善可陈的网红故事，2022年诞生的网红颇具个人特色。
　　刘畊宏是2022年借助短视频和直播转型最成功的明星。他在上海疫情居家期间发起了全网健身活动，大声喊着口号，伴随音乐重复减脂动作，直播间最多的时候吸引了410万人。262场直播后，他的抖音粉丝很快超过五千万，如今已经多达七千万，远超很多一线明星的粉丝数量。人们津津乐道于他日复一日的自律精神，与周杰伦的友情，以及家庭的和睦等。
　　在影视寒冬的影响下，明星入驻短视频和直播平台并不是新鲜事，放下＂包袱＂带货更是常态。2021年刘德华在采访中提到入驻抖音，＂现在是时代已经改了，我们以前就开演唱会什么，希望跟大部分的人接触，现在能够有六千多万人能看到＂。2022年，周杰伦在快手举办了线上演唱会，首场线上演唱会预约人数超2883万，最高同时在线人数超1129万。
　　除了明星的网红化趋势，每年总会出现几位有趣的素人＂黑马＂。一个叫董宇辉的新东方老师脱颖而出，当教育机构在＂双减＂政策后尝试转型，他边教英语边带货的＂悲情＂自救赢得了人们的喜爱，温润谦逊的风格也迥异于其他吵闹的主播。
　　另一些网红也令人印象深刻。比如，一个叫阿里木的三农博主，因为在直播中被网友质疑＂背景太假了＂，他把水桶丢进河中，随即开启了在尉犁县的带货之路，如今已成为县政协委员；那个喊着＂科技与狠活＂的辛吉飞，通过短视频和直播揭秘了食品工业中的添加剂和内幕，引起了人们关于食品安全的争论；还有龙飞，一个以婚恋普法出名的律师，连线那些处于婚姻困境中的女性，但部分言论也为她招致争议。
　　没有比抓住人们的情绪更难的事情了，网红们曾受到多少追捧与支持，就可能面临多少反噬与愤怒。比如，当＂反诈警官老陈＂辞去公职，变成了＂市民老陈＂，就频遭舆论质疑带货赚钱。在短视频和直播平台，再完美的人设也要经受不断＂翻箱底＂的考验。
　　2022年8月，谭乔和成都台达成和解，《谭谈交通》重新上线。12月27日，知名MCN机构微念发文称，与李子柒达成和解，意味着这位曾经的短视频顶流，在停更了五百多天后终于要回归。
　　在没有李子柒的这一年多里，取而代之的另一些＂顶流＂，大概是粉丝超过9999万的＂疯狂的小杨哥＂，他被质疑售卖假货；还有自称卡塔尔王室成员的＂小饺子＂，因世界杯直播一夜成名，发十条无趣的视频，粉丝就破了千万；一个所谓来自＂京圈顶级豪宅＂万柳书院的少爷，收获了一群自称＂老奴＂的崇拜者。人们对真假富豪的热情，远远超出了想象。这段时间，少了李子柒的短视频平台，难道不是变得太无趣了吗？
　　2022年11月30日，广州市多个区陆续解除相关区域的临时管控措施，海珠区的市民走上街头直播。 （视觉中国/图）
　　事件
　　短视频和直播适时记录下了一切。在春节到来之前，我们已经减轻了对奥密克戎病毒的恐慌。看完了冬奥会和世界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战争还未结束。斯人已逝，东航MU5735遇难同胞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022年。
　　在重大新闻事件中，短视频和直播表现出不可忽视的传播力。
　　大疫第三个年头，镜头一如既往记录了疫情下的社会面貌和生活情绪。全国多地疫情暴发，这些视频不停在平台的热榜和人们的社交圈流转，记录下每一项政策的变动调整、每一次防疫封控以及个体遭遇。
　　在这些短视频和直播里，人们尊重科学，努力消除对疫情的恐惧；人们监督社区，要求落实中央政策，反对层层加码；人们守望相助，呼唤关注弱势群体。尽管这些视频短暂、粗糙，但是真实、动人、有效。
　　不过，短视频和直播仍然是真相和谣言交织的集散地。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的视频铺天盖地，因性骚扰未果，多名男子群殴女性，有人根据视频中的样貌，找到了打人者的账号；其他曾经的受害者公开发声；目击者还原现场；有主播来到事发现场拍摄。某种程度上，这些短视频更加高效，替代了新闻记者的部分功能，提供了最早的新闻线索。
　　应该注意的是，一些谣言也随之产生：比如被打者遭遇性侵、伤情严重等等，与打人者长相相似者也因谣言遭受网暴。在东航空难事件中，也出现了类似关于坠机原因的阴谋论传言。
　　几张拼凑的图片或者模糊的视频便能得到巨大的传播，投机者善于追随热点，制造焦虑，他们没有求证的负担，捏造的谎言信口拈来。清华博士报考协警、红绿灯新国标实行这类谣言大行其道，仍然是平台之痛。
　　短视频和直播继续加剧了意见的分化。比如俄乌战争、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遇刺等都曾引起讨论。意见的争鸣的确有益，但往往升级为立场站队和人身攻击，动辄＂喊打喊杀＂，形成网暴。在意见的公共场域，我们需要幽默戏谑的表达，也需要直接发声的勇气，更需要对不同意见的宽容和克制。
　　尽管如此，短视频和直播仍然最大程度地发挥了公共空间的效能。不论抖音、快手、视频号，还是更加垂直化的小红书、知乎、B站和微博，这些平台共同容纳了广泛的社会参与。
　　在这些平台上，人们也开始习惯彼此传递温暖和守望相助。比如，一对因买到烂尾楼而哭泣的郑州小夫妻，人们心疼他们的遭遇，涌向他们的账号橱窗，购买商品提供支持；比如，在2021年寻亲成功的孙海洋，人们用行动支持他们一家生活的重建。尽管自己生活艰难，仍然见不得别人的困苦，这些故事展示了千万个普通中国人的良善与温情。
　　南方周末记者 张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