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背后的珠三角新集群

　　肇庆高新区智能网联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中的小鹏汽车智能化生产车间。 王振宇 摄
　　在国外主流视频网站搜索小鹏汽车＂Xpeng＂和比亚迪＂BYD＂，会弹出无数外国人的测评视频。有英国车友甚至留言：＂这才是欧洲需要的车，它会让西方车企CEO失眠。＂
　　两家火遍海外的新能源汽车品牌，一家来自广州、产自肇庆，一家来自深圳。他们背后，是珠三角更为庞大和完备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
　　2021年，广东省新能源汽车产量达到53.5万辆，占全国同期产量的15.1%，主要来自珠三角。在这里，一个串联起多个珠三角城市，链条齐全、共享协作的新能源汽车产经集群正在崛起。与之相伴的集成电路和动力电池等新兴产业也随之崛起。
　　驶向全世界的珠三角新能源汽车，是珠三角制造业＂向新＂的缩影。在这里，新的传奇正在不断上演。
　　●南方日报记者 吴欣宁
　　一个超级集群的崛起
　　肇庆高新区，珠三角新能源产业的新支点。短短三年内，这里的新能源汽车企业密度就翻了一倍。每隔一段时间，工人们总会听到新工厂开建或投产的声音。即使在经济形势严峻的2022年，这里同样高歌猛进。
　　2022年5月底，全球电动汽车电池巨头宁德时代的掌门人曾毓群出现在与肇庆高新区的视频连线中，为投资120亿的动力及储能电池项目瑞庆时代的投产，勾勒远大蓝图：＂我们将深度融入全球产业链，推动广东制造向智能制造转型。＂
　　紧接着，小鹏汽车董事长何小鹏也宣告了小鹏智能汽车配套零部件产业园的开工：＂期望与肇庆高新区一道，共同打造世界级新能源智能汽车产业集群。＂
　　这个超级集群以广州、深圳为中心，并辐射了肇庆、佛山、珠海等珠三角城市，正在＂颠覆＂历史悠久的世界汽车产业格局。
　　制造基础雄厚的珠三角，常常能以最快速度抓住风口。往往当人们发现的时候，这里的产业已经悄然崛起。
　　时间拨回到2015年，肇庆提出，要走出一条新型工业化发展的路径。但彼时的肇庆，还是一个工业后发区，在全国汽车行业无足轻重。
　　转机来自邻近的广州。在这座老牌汽车城，在广汽研究院工作了6年的夏珩刚刚辞职，拉上两个同伴在大学城附近的城中村出租房里闷头钻研电动汽车，共同创立了一家汽车企业。这家企业就是如今赫赫有名的造车新势力小鹏汽车。
　　成立两年后，蓬勃发展的小鹏汽车，开始寻找更大的生产腹地。而此时的肇庆，正在高度渴求优质新能源项目。需求的高度契合让双方迅速接上头。
　　2017年，小鹏全球首个自建整车生产基地落户肇庆。双方从相识到签约仅仅用了157天，中间夹杂大量洽谈、实地考察，＂双方几乎以每10天一次的频率密集友好往来＂。
　　小鹏落户肇庆后，电池龙头宁德时代也随之而来。更重要的是，以小鹏、宁德时代等链主企业为核心，上百个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上下游项目向肇庆靠拢。
　　在小鹏的起源地广州，此时同样风起云涌。
　　也是在2017年，两位前百度工程师彭军和楼天城在加州创立的自动驾驶公司小马智行，将中国总部搬到广州南沙，开启中国的智能网联新能源汽车征途。
　　随后在2018年，从老牌车企广汽分拆出的广汽新能源推出了品牌埃安。2022年，广汽埃安以390亿元的价值，一举闯入全球新上榜创新企业前十名。
　　如今，珠三角的新能源汽车集群还在蔓延。它依据不同城市的比较优势差异化分工，贯穿电池、零部件、整车、汽车后市场等长链条。一座横跨广州、深圳、佛山、东莞、肇庆等城市的新能源汽车集群，正隐隐浮现。
　　把＂灵魂＂握在自己手里
　　深圳，比亚迪全球总部。
　　最近，比亚迪第300万辆新能源汽车在此下线。在面向全球的直播镜头前，比亚迪创始人王传福说出了最骄傲的成就：比亚迪实现了创新链标杆引领和产业链的自主可控，不被＂卡脖子＂。
　　几乎同时，比亚迪半导体透露，其正在抢抓时间窗口，筹谋加码晶圆产能投资建设。比亚迪进军的是绝缘栅双极型晶体管功率模块领域，可在电动车中控制电流电压。此前该领域的大牛是德国汽车芯片企业英飞凌。
　　这意味着，珠三角在自研芯片这个重要领域将迎来关键性进展。
　　新能源汽车集群是一个颠覆性的产业。过去，在燃油车的发动机、变速箱等领域，中国汽车企业技术迟迟无法超越欧美、日本企业。如今，珠三角企业要弯道超车，就必须将关键核心技术和零部件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实现产业链供应链的自主可控。由此，一批相关的高科技产业也在珠三角衍生、崛起。
　　作为新能源汽车＂灵魂＂的芯片，就是一个典型。
　　在珠三角，集成电路产业集群走向壮大的一个重要契机，就是汽车芯片的需求。2022年5月，在粤芯半导体的芯片产线前，广汽集团董事长曾庆洪和粤芯半导体董事长陈谨、总裁陈卫留下合影。照片中，三人的手同时伸向了一片如DVD光盘般反着光的圆盘，这是一切芯片的原始载体与根基——晶圆。
　　2021年，广汽投资了粤芯半导体，以此打通产业链核心技术和资源，覆盖汽车芯片研发制造等核心产业环节。2022年8月，＂粤芯半导体＂三期项目启动，新建产能4万片/月的12英寸集成电路模拟特色工艺生产线，瞄准工业级车规级芯片。
　　以汽车芯片为带动，2021年以来广东引入大量资金支持广州、深圳、珠海等打造集成电路产业发展集聚区。截至2021年，以珠三角为主阵地的广东半导体及集成电路产业实现营业收入增至2017亿元。最近的一次大动作就在2022年12月，投资70亿元的增芯项目动工，将建设月加工2万片12英寸的晶圆制造量产线。由此，集成电路产业在广州加快崛起。
　　作为新能源汽车＂心脏＂的动力电池，是另一个快速成长的战新集群。
　　2022年12月中旬，曾庆洪和广汽埃安的高层冯兴亚、古惠南齐齐亮相，为因湃电池项目的启动揭幕。这标志着广汽埃安也加入了电池自研自产的大军。
　　动力电池是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上附加值最高的环节。在埃安之外，车企自主生产电池、筑高护城河的大潮早已涌动。2020年，比亚迪推出了最新研制的＂刀片电池＂，在保持体积小和安全性高的同时，最大续航里程超过了600km，吸引了多家国际车企品牌洽谈合作。
　　比亚迪所在的电子信息之都深圳，靠上世纪90年代火爆的消费类电池产业完成技术和劳动力的积累后，更是逐渐孕育出先进电池材料集群。
　　这里有在3C和模组等方面的全球领军企业欣旺达，动力电池正极材料的领跑者德方纳米，全球最大的锂电池负极材料生产商之一贝特瑞。初步统计，深圳先进电池材料集群汇聚企业超过1200家。
　　＂我在澳大利亚排队抢购比亚迪＂
　　2022年11月下旬，756台广汽车辆排着整齐的队伍驶入＂长泰鸿＂号班轮，其中有不少是新能源汽车。他们从广州南沙汽车码头起航，缓缓驶向沙特达曼港。就在两年前，同样是乘着班轮，广汽首批出口海外的纯电动车就曾漂洋过海，去往遥远的以色列。
　　属于珠三角新能源汽车产业的星辰大海只有一个，那就是全球汽车市场。
　　早在燃油车时代，海外尤其是欧洲市场，一直是中国车企心中的＂圣杯＂。然而新车准入的高门槛以及欧洲传统车企巨头难以撼动的技术优势，让珠三角车企在以燃油车破冰欧洲的道路上屡战屡败。
　　但在新能源电动车时代，珠三角汽车的产品力已经完全不同。
　　挪威首都奥斯陆市中心，赫赫有名的条形码建筑向着峡湾而立。就在建筑群对面，小鹏汽车的直营体验店窗明几净。里面色彩艳丽的电动车、外形前卫的飞行汽车，都成为奥斯陆市中心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吸引着路人试驾。
　　挪威是小鹏出海的第一站。这里是目前全球电动汽车渗透率最高的国家，电动汽车渗透率高达90.5%。2020年12月，小鹏汽车向挪威用户交付首批100辆G3纯电动SUV，此后其直营体验店也在此开张。
　　在欧洲这个世界车企的必争之地，珠三角品牌开疆拓土的版图越来越宽。2022年2月，小鹏汽车欧洲首家直营店在瑞典斯德哥尔摩正式开业。不久前，广汽欧洲研发中心暨广汽米兰前瞻设计中心在意大利米兰正式开业，并向全球首发了一款全新概念车。
　　＂等了7个月，我在澳大利亚抢到比亚迪了！＂2022年第四季度，打开小红书、抖音等平台，不少生活在澳大利亚的海外华人纷纷晒单。在澳大利亚，比亚迪Atto3车型价格高于中国国内，但仍然一车难求，澳大利亚本土消费者加入＂抢＂车行列。
　　此外，比亚迪也相继宣布与不同经销商集团合作，为荷兰、瑞典及德国市场提供新能源汽车产品。2022年前三季度，比亚迪销量超越特斯拉成为全球第一。这是珠三角乃至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一个里程碑。
　　2022年1—10月，在珠三角汽车企业领军下，广东出口机电产品增长3.6%，占广东出口总值的66.6%，其中电动载人汽车增长2.7倍。
　　＂抓住全球产业结构和布局调整过程中孕育的新机遇，勇于开辟新领域、制胜新赛道。＂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这一要求，正在成为对珠三角新能源汽车产业的最好概括。
　　在这片热土上，新兴产业的全球化故事才刚刚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