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回民开展自保自救，迎接解放斗争的回忆

　　常德回民开展自保自救 迎接解放斗争的回忆
　　 常德（包括现在的鼎城区、武陵区）解放前约有回、维族人民两万余人，是湖南省回维族比较集中的地方之一。当时常德城区约有回维族五千多人，大多数聚居在东门外一带，而其中沙河街（现为民族街）一条街的居民则完全是回维族。城区的回维族，绝大多数是城市贫民、码头工人、制革工人、手工业者小商贩，他们都是一些穷苦的升斗小民。住在农村的一万多回维族人民，则分别聚居在西庄坪、光沟坪、斗姆湖、许家桥、樟树湾、跑马岗、金陵桥、八斗湾、夹溪岭、发旺桥教门冲、阳山马家湾等乡村，大多以务农为生。回维族人民，为了在恶劣的环境中求生存，民族内部的凝聚力比较强，无论是在城区或乡村，他们都相对比较集中而居，并建有清真寺。这些清真寺既是信奉伊斯兰教的群众进行活动的寺院，又是当地回维族群众平时活动聚会和相互联系以及开办学校的场所。座落在四铺街的常德清真完全小学，学生三分之二是回维族子弟，高小部还有来自农村的回族寄宿学生。平时，这所学校也自然成了回维族青年开展文化体育活动的场所。
　　 1949年上半年常德回民广泛地开展了自保自救、迎接解放的斗争。这个斗争就是以清真古寺为依托，以清真小学为据点，而领导这个斗争的是中共常德地下党组织。1949年3月，中共常德工委通过王泽民秘密组织了＂回民青年读书会＂，成员有王泽民、李光新、定正清、黄仁荷、翦万民、黄玉贤、李锡珍、尹明礼、翦万筹等人。＂读书会＂成员除学习马列主义理论、《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等著作与进步书刊和党的有关具体政策外，还在回民群众和青年中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党组织通过在实践中对＂读书会＂成员的考察，吸收了李光新、定正清、黄仁荷、翦万民为中共党员。六月中旬，由上述同志正式组成＂中共回民支部＂（后增加王泽民）。
　　 按照常德工委指示，回民支部的主要任务是：一、通过隐蔽或半公开的斗争形式，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腐败和反动性，宣传党的各项政策，发动回民中的贫苦大众和青年，运用统战工作政策，团结中上层人士；二、密切注视国民党党、政、特、宪、警的活动。根据掌握的情报，反动派已布置一部分特务、宪兵由明转暗，企图在败逃后潜伏下来进行破坏。我们按照上级指示，根据实际情况采取了不同的活动方式：一是继续通过＂读书会＂成员，在各自所联系的群众中开展宣传。二是以清真完小为阵地开展半公开宣传，当时清真完小有8个班，300多学生（因抗战期间青少年普遍失学，中小学生年纪都较大，高小学生十五六岁，中学生二十岁左右的较多）。校长马以诚（马的姐姐是大革命时牺牲的烈士）思想开明，支持进步，对我们开展工作很有利。我们通过上音乐课，给学生教唱了不少进步歌曲。如歌颂解放区的《山那边哟好地方》，抗议国民党腐败统治、物价上涨、民不聊生的《王小二过年》，讽刺国民党反动派白色恐布的《茶馆小调》等等。记得《王小二过年》和《山那边哟好地方》都是通过党的秘密渠道，用仅黄豆大的字印在薄纸上传来的。这也是学生最喜欢唱的两支歌，有的同学学会后在家里、在街上都哼着唱。有一段时间，东门外从二铺街到五铺街，从东堤到沙河街，到处都可听到＂王小二，两眼望青天……一年不如一年哟……＂和＂山那边哟好地方啊，一片稻子黄又黄……＂的歌声。
　　 当时，清真完小内有比较大的操场和礼堂，设置有篮、排球场和乒乓球桌，东门外一带的中学生和社会青年，每逢晚饭后和星期日都爱来校打球，我们也就在陪大家一块打球时，同他们建立感情，宣传形势，宣传党的工商政策、知识分子政策，宣传共产党主张男女平等、保障妇女权利、解放区还有＂妇女会＂等。以此驳斥反动派散布的＂共产党来了财产一律充公＂、＂共产共妻＂等谣言。当然这些话，都说是听到别人讲，或是从北平回来的人谈的所见所闻（这时北平已和平解放）。三是利用清真寺进行活动。每逢星期五，清真寺都聚集着众多的回民参加聚礼，而且这一天，农村前、后河与附近各县清真寺的阿訇、老师傅以及信奉伊斯兰教的回民，如在城里办事，或是走亲访友，都将分头到古、东、西三寺参加聚礼，比平时来寺的人数倍增，清真古寺人数最多，往往上百人，清真西寺次之，约六、七十人，清真东寺也有三、四十人。在正式聚礼之前，都在冲洗间和大殿前厅喝茶闲谈。我们就以回民身份分头参加各清真寺的＂聚礼＂活动，并利用闲谈的机会，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宗教政策和工商政策，宣传共产党主张人人平等，都有工作，都有饭吃，宣传解放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等等（当然也是说听到从解放区回来的人谈所见所闻）因为我们自身是回民子弟，是在回民中较受尊重的教书人，而且又是用＂闲扯＂的方式，无论是阿訇、乡佬和其它回民，对我们的话都是比较相信的，宣传效果比较好。所以在临近解放前夕，回民中除少数人害怕打仗，或是害怕国民党军队抢劫而离城暂避以外，大多数人，包括所有清真寺的阿訇，如王志周、黄承恩、李效之、马道美等人，都坚持没有离城。四是利用茶馆为掩护开展工作。
　　 东门外到大河街一带的码头工人、宰牛工人、制革工人和其它一些靠卖劳力为生的穷苦人，一天劳动下来，吃过晚饭之后，大都喜欢坐茶馆喝茶，摆龙门阵，以消除一天的劳累，这也是他们艰苦生活中的唯一享受。就是其它一些中下阶层市民，遇到亲朋好友，也往往邀至茶馆泡上一碗茶，或讲交易，或谈新闻，或是天南海北摆龙门阵，有时也有国民党的稽查人员在白天混在茶客中鬼鬼祟祟搞侦缉。码头工人较集中的茶馆主要有大河街仁智桥码头的穆家茶馆，四铺街和水巷口之间的马家茶馆，东门口李松山茶馆（这个茶馆上下两层，住在沙河街二铺街一带的码头工人、宰牛工人、制革工人多在此喝茶），再就是西围墙黄祖德家开的茶馆。茶客三教九流都有，比较复杂。负责与我们联络的区工委卢善庆同志一般在这里与我们接头。这几个茶馆的特点是：都属回民经营，茶客多是回民，老板和部分常客与我们都熟，如果来了稽查、国民党党棍，或是其它形迹可疑的人时，老板就会借添开水的机会给我们递＂万子＂（即打招呼）。一般在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之时，茶客陆续到来，茶馆里几乎桌桌客满，语声嗡嗡。就在这一片嘈杂声中，相熟之人围坐一桌边饮茶，边低声细语谈时局、谈＂新闻＂，谈听到解放区来的人讲所见所闻（实际就是宣传党的政策）。这样，对回民中的码头工人、宰牛工人、制革工人的宣传发动起了一定的作用。我们中间，最擅长利用茶馆这个阵地做争取个别人工作的，要数王泽民同志了。如在回民自保自救运动中发挥了积极作用的黄毅民、定梁丞、黄承贤、黄仁裕、曹冠群、定正艮等人，都是通过在茶馆里做争取、团结工作的。
　　 通过回民支部的工作，一些回民对时局有了一个正确的认识，对党的政策有了一定的了解，认识到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跟着共产党走，穷人才能翻身得解放，为临解放前的＂自保自救＂运动打下了思想基础。
　　 7月初，湖北的襄樊、荆州相继解放。解放大军直逼湘境，常德城的反动派惶恐不安，各校提前放假。军、警、宪频繁上街巡逻，便衣稽查在市内和近郊各要道口到处活动，驻守东门城门上碉堡的警察也被伪军所替换。在＂防止异党奸细破坏＂的借口下，城区居民普遍实行身份卡制度，经常发生伪军警深夜以检查户口为名骚扰民宅的事件。湘西一带土匪和暂编师（本来就军匪不分）大肆抢劫杀人，沅江河中常有成批被害者的浮尸顺流漂过，常德城被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在这种情势下，回民支部的工作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异常现象不断发生。清真学校所在地的保公所，把王泽民、定正清、黄仁荷与我几个住校教师的身份卡，借口拖延不发。我们认为这是他们奉命而为，目的是必要时限制我们的行动。常德回民协会主席翦质辅（翦万明同志的父亲，他们父子分居，见面机会不多）在清真西寺遇到王泽民的父亲王裕国，翦告诉王，说是据可靠消息：＂启明镇已向县政府密报，说清真学校的青年教员有不轨活动＂，王裕国及时出城把这一消息通知了王泽民。我们通过启明镇公所内部关系了解到，启明镇镇长、国民党启明镇区党部书记周宏襄（解放后被我人民政府镇压）确已向伪县政府社会科密报。同时又发现学校斜对面水府巷口的茶馆里，经常有几个便衣稽查坐茶馆，他们坐的位置总是面对学校，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根据以上几件事分析，我们可能被反动当局暗中监视，情势严峻。决定：一、＂读书会＂的每周两次学习心得讨论会不再在学校进行。后来转移到翦万民和尹明礼家中轮番举行了一、二次；二、原住在学校的四人中，王泽民目标最大，夜晚不宜再住校而回家去住。黄仁荷是女同志，家不在常德，夜晚便寄居在亲戚家。只留定正清与我坚持留校过夜；三、将进步书籍立即秘密转移出去，看过的《新华日报》剪贴本从密藏处取出烧毁。在街头时也要特别注意是否有＂尾巴＂跟踪。当我们刚将《新华日报》剪贴本烧毁，将进步书刊转移出校，又出现了伪警察局在清真完小设置东门警察所的事件。一日，所长蔡力持身佩左轮手枪及子弹袋，率领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进驻了学校，校门口挂上了＂常德县警察局东门警察所＂的牌子。学校第一栋教学楼的下层被他们全部占据，所长蔡力持则住在楼上一空房（原住教师已搬走），与定正清和我共住的房间为邻了。我们认为，东门外较大的完小除清真小学外，还有懿德小学、启明镇中心完小，启智小学，他们偏要将警察所设于清真完小，其用意不言自明，是有意安排钉子直接监视我们。面对这种困难局面，常德工委指示，要我们停止在校内的一切活动，而把主要精力放在各清真寺和沙河街一带。为了安全，我们支部成员一般只个别联系。有一次，需要集体讨论一个重要问题，就由定正清在沙河搞了一只船，我们将船划到沙河尾部（现在的游泳馆一带）一边装着划船玩，一边讨论问题。
　　 警察所设在清真学校，与警察们相遇时，我们只是冷眼相视，但蔡力持则主动找我们拉关系，表面上客气地称我们先生前先生后，我们也只好与他周旋，暗中保持戒心，静待事态的发展。这里还要提一下我亲眼看到伪警们的几件罪恶活动。一次，他们在街头巡逻，拉回一头100多斤的大肥猪，系在学校前坪的树上，摆放敲诈的架势，等失主赶来，被伪警们斥责一顿，说什么＂乱放牲畜，有碍治安＂，扬言要将猪没收，失主无法，请来人求情，好说歹说，最后硬是罚了几十斤肉钱请他们打牙祭才让把猪领走。又一次，他们抓来一个跑行商的人，说他是土匪探子，把此人所带银元搜索一空，左审右问后，取保释放，银元自然落了他们的腰包，再一次是有一天，我和定正清在楼上宿舍，听到下面一间教室内发出惨叫和呻吟声，我们跑下来一看，只见一个穷人衣着的中年汉子，正被几个伪警痛打后朝天绑在一条长板凳上朝鼻孔灌辣椒水。一名伪警恶狠狠地吼叫：＂招是不招，不招呛死你＂，这人被呛得咳嗽不止，口中流血，令人惨不忍睹。但当时情势不容我们久观，更不用说干涉，硬是敢怒而不能言，我跟定正清一碰手说走，就离开了现场。我们分析：凭警察所的这些黑狗子，岂能抓到共产党的侦察员，纵使万一被他们抓到，也不会在这里公开审问，很可能又是这些家伙敲诈未遂，脑羞成怒。后来伪警们未从那人身上榨到油水，果然只得把他放了。
　　 7月中旬，解放军进逼湘北，反动派为了加强控制，汪援华的暂编第五师全面接管城防，并设城防指挥部统一指挥军、警、宪和稽查处，在城门口设置木栏栅作路障，由军警联合站岗，盘查过往行人。暂编师两个不同番号的旅在德山苏家渡一带深夜火并，激烈的枪声震惊着睡梦中的人们。工商业者惧怕暂编师溃逃时的抢劫烧杀，纷纷关门停业外逃，短短几天之内，只剩下一些小本经营的铺子勉强开门做点生意，穷苦百姓每日的生计更加困难，街上行人日渐稀少，我们的活动也就更感困难。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中共常德工委书记周艾从同志秘密约见我们，在中共湘西工委机关楼下一空房内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周艾从同志给我们通报了形势及反动派阴谋在溃逃前破坏的情报。指示我们支部发动组织回民自保自救，同敌人的破坏阴谋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以稳定东门内外一带的局势，作好迎接解放的准备。
　　 按照上级布置的任务，我们支部研究，根据常德城区五千多回民中，约有百分之八十聚居在东门外，特别是沙河街与贺八巷一带的实际情况，组织发动回民自保自救，应以清真古寺为依托，以沙河街的劳苦群众为基础。当时正值汛期，沅水和洞庭湖高水位长期不落，常德后河一带溃涝成灾、脚盆障（今东江）已大部被淹没，波及沙河水涨，沙河街已大部进水，一两百户人家房屋被淹，我们便动员沙河街的回民暂住清真古寺以避水灾。这个工作是通过与在沙河街一带回民中有声望的黄毅民、定梁丞、黄仁裕（以上三人是清真古寺＂乡老＂——即寺董事会董事）黄承贤、翦敦玉、阿訇李效之等人商议，由他们出面组织动员。黄、定等四人家住沙河街，由他们带动，一两天之内就在清真古寺集聚了近百户人家，大小约300口人。当时的清真古寺有大小房屋20余间，另有教室数间（曾开办过清真务本小学，解放后在生产自救中曾办过织布厂），还有礼拜大殿和大殿厅、大水房及其它杂屋等，寺院内的大坪也占地约两亩，与沙河街隔水相望，寺内还有用水泵抽水的深水井，饮用水都很充足，所以容纳这样多的人不成问题。一时，清真古寺及其周围，人们进进去去，热闹异常。
　　 这时，我们已不能在清真完小住宿与活动。为了安全和有利于工作，我同定正清、黄仁荷都住到了三铺街翦万民家，王泽民则仍住在五铺街自己家里（后来王也住进了翦家），这栋小楼房是翦万民与他大哥翦万松共住的，翦万松和他妻子马瑞良思想开明，同情革命，坚持没有离城。屋子四面围有高墙，平时，前面进出口是＂同安布号＂，老板已关店到外地躲避，西北面与清真古寺仅一墙之隔，有一小后门与古寺坪及贺八巷相通，从后门经过古寺进去比较安全。
　　集中这样多的人在一起，需要严密的组织管理，我们没有也不能公开共产党员的身份，便把黄毅民、定梁丞、李锡富、翦敦玉、黄仁裕邀到一起商议，要他们以＂清真古寺董事会＂的名义出面，我们帮他们当参谋。当时我们虽然没有暴露身份，但他们心里早就有数，满口同意，并在往后一段的工作中，处处听从我们的意见，既保证了党组织的领导，又充分发挥了各阶层积极分子的作用。
　　 （常德市武陵区党史办提供 常德史志网发布　 文/李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