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月夜。 陈兆武 摄 石雪萍 沿着青灰色的石阶拾级而上,脚下这座新建的人行天桥用健硕的躯体承托来往穿梭的人们。天桥的两端建了亭子,亭子上铺着锥形发髻似的干叶,它们狭长、柔韧,恍若风情万种的长睫毛。缥缈的夜幕下,骤然亮起了橘黄色的霞光——街灯亮了,乍现一座金碧辉煌的廊桥,柔黄的灯影里隐约可见栏杆的锈红。桥上光艳夺目的灯笼在风的辅佐下正跳着舞。桥上"高凉墟"那三个字仿似黑冷天幕中闪烁的星星。 下了廊桥,过了市集,便来到了曹江河。时间尚早,河边散步的人不多。在灰暗的夜色中,曹江河像一条泛着光泽的黑色绸带,轻柔、神秘,又带有琥珀般的迷离。银蛇一样的河堤,由西向东,将河岸和河面分割,整体合成一幅巨大的画卷:黑色与淡灰绘就的底色,鳞次栉比的建筑在水波粼粼的画面上微微颤动。不远处的河面上凸出一块小高地,高地上长满了青绿色的芦苇,它们相互簇拥,发出呢喃般的沙沙声。河水低语,唯恐惊扰了"在水一方"的伊人。 河边一溜儿新开的店面,有飘香的茶饮,"嗞嗞"冒着热气的烧烤,沾着泥土气息的红薯、深薯等各种本地特产。儿时好友阿玲邀我前来,她在河边开了个茶店,只在晚上营业。见我来了,她笑着把泡好的红茶端过来。绯红色的茶水上浮着几瓣半散未散的茶叶,像荷塘上半开未开的荷花。茶香馥郁,伴随着袅袅升起的蒸气钻进鼻腔,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开始慵懒下来——茶和着景致,给劳碌的身心带来了极大的放松。 "味道不错,好茶!"我呷了一小口热茶,笑着问,"怎么就想起回来开茶店了呢?"阿玲常年外出务工,去年才决定回乡创业。 "政府开发了‘高凉墟’,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个难得的机遇,我以前做过茶业,有渠道,便盘了个店面,请了伙计,试试。店里的活不多,有的是时间把‘茶’临风。"阿玲说起"高凉墟"和茶就刹不住口。看得出,日子过得是顺心如意。 "真好,日子越来越有滋味儿了!"我笑道。 "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之前从来没想过回来,现在多亏了政府的好政策。"阿玲笑着,目光越过苍茫的夜色,落在不远处已然苍老颓然的曹江桥上。我们年少时曾从它的身上走过,去赴河对岸的市集;我们曾在桥栏上探出头去,凝望河面上嶙峋的怪石,激荡的浪花,还曾在河面上看到翻涌的白云和优雅的白鹭。我们从没想过,经风历雨宛如巨人的那座桥会如此衰老了,簌簌散落的沙石像老者口中逐个剥落的牙齿,扬在风中,消失在如水时光里。等待它的,是围蔽,封锁,甚至是遗忘。可是我分明看到桥身上悬挂着缤纷的彩灯,它们娇媚的身影伴着厚重的桥身,随着淙淙流水淌进游人的梦中。 "这座桥很快就会重建了,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人嘛,总是要往前走的。到那时,你要回来看一看,肯定会更美!"阿玲说着,眉眼笑成一弯新月,我似乎也看到了新建的弯月一样的桥孔。"八点会有烟花盛会和节目表演,你就在这里看,很精彩的。"阿玲提醒我,她的眼眸里溢出满满的笑意,像夜空中的火树银花一样璀璨夺目。 江边的游人逐渐多了起来,大人领着孩子,孩子手里举着烟花棒,火信子一亮,火星四溅,光影里,映出一张张向日葵般灿烂的笑脸。舞台的灯光亮了,游人的欢呼声四起,身穿五彩霓裳的舞者伴着悠然的乐曲滑向舞池中央…… 夜,沉醉在高凉墟的廊桥、水色、茶香和笑脸的一片祥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