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周刊海南新诗先驱云逢鹤海老了，唯水年轻

　　文海南日报记者杨道
　　2022年12月31日，海南新诗先驱云逢鹤先生没有等来新一年的钟声，就静静地离开了人世，享年94岁。家人对于后事的处理很低调，但朋友圈里有不少海南诗人发了悼念文字，追忆云逢鹤的诗对其产生的影响。
　　云逢鹤是1949年后海南第一代写作新诗的诗人，是创办海南大学的成员之一，同时，他也参与了海南诗社的创办，是海南诗社的第一任副社长。他的一生风雨坎坷，如同他的诗一样，充满起承转合。他以诗的形式燃烧着生命的激情。他为海南新文学的开拓作出了重要贡献。2021年，他被授予第三届南海文艺奖终身成就奖。
　　年轻时的云逢鹤
　　大海诗人
　　几年前，我曾采访过云逢鹤先生，因其当时身体不适，采访是在医院进行的，由其儿子云沐讲述，云逢鹤在旁倾听，讲述过程中若有不当之处，他会迅速用声音或手势作出反应。而听到他熟悉的人和事时，老人会咧开嘴笑，偶尔还发出几声不甚清晰的愉悦的词句。
　　云逢鹤的一生经历很多的风雨，云沐在述及他父亲所遭受的那些苦难时，偶尔会突然变得沉默。
　　知晓云逢鹤先生去世的当天，我给云沐发了一条致哀短信，云沐回了一个祈祷的表情符号。失去至亲的悲痛需要时间和平静的心绪来慢慢抚平，我忍住了想去了解云逢鹤先生这几年的生活状态和遗言的欲望。
　　2019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同时也是中国作家协会成立70周年。这一年的9月，为褒扬老一辈作家为新中国文学事业作出的贡献，中国作家协会向从事文学创作70年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颁发荣誉证书，当时海南只有云逢鹤先生获此殊荣。这一年的9月26日，省作协相关负责人梅国云和王雁翎代表中国作协给云逢鹤先生送去证书和鲜花。当时91岁的云逢鹤在医院里疗养，言语表达有些吃力，但意识一直十分清楚。在接受证书和鲜花时，老人很是激动，连用中英文说着谢谢，热泪盈眶，令人动容。
　　诗集《唯水年轻》
　　云逢鹤祖籍海南文昌，1928年出生于海口，他从幼儿时代开始在广州接受教育。年少的云逢鹤，天赋异禀，初见父亲书架上李白的《将进酒》诗，便被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诗句吸引，从而开始有意识地去读诗。1938年，日军侵占广州，为躲避战乱，云逢鹤和母亲辗转逃难到香港。后来几经辗转，高中时，云逢鹤在广东连县的粤秀中学就读。那所学校当时被许多人称为红色学校，学生的活动听从地下党的领导，学校的歌咏团一定要唱抗战歌曲。怀揣着救国救民理想的云逢鹤，还在读高中三年级时，就迫不及待地参加了革命，在地下党单线联系下从事革命学生运动，为此，他曾被国民党政府以匪谍罪逮捕入狱3个月。
　　学校里还有地下党组织的读书会，好书的云逢鹤迅速加入。云沐说，从他记事起，他发现父亲喜欢读的，一直是史哲类的书籍，譬如马列主义读物、《大众哲学》、《经济学入门》、《资本论》等。然而，喜欢读史哲类书籍的云逢鹤，在粤秀中学读书时，开始模仿报纸副刊上的文本，写起了新诗。对家国怀有强烈使命感的云逢鹤在接触新诗伊始，就对七月派的诗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尤其推崇七月派核心诗人艾青的诗。
　　年轻的云逢鹤在写诗路上很快就遇见了同行者，牛汉、曾卓、辛笛、罗门等，他们关注着云逢鹤的诗，给他的诗写评论，云逢鹤甚至被七月派老诗人胡征誉为大海诗人。云逢鹤和这些诗友的友谊保持了一生。
　　云逢鹤先生。资料图
　　参与创办海南大学
　　父亲是一个胸怀天下，对家国很有使命感的人，对于现实生活中个人的不如意，他很少放心上。当年在医院采访时，云沐如是说过，从小，父亲对他们的教育就是不畏强权，人生而为人。即为人人平等之意。
　　在海南岛解放之前，云逢鹤在南方大学所办的预备班，一边学习，一边参加培训。但南方大学的学业还没学完，海南岛解放了，云逢鹤便被调回海南，在军管会参加接管工作，其后在海南财政经济委员会和海南计划委员会担任计划科负责人。
　　1983年，海南大学成立，云逢鹤是筹办组的成员之一，当时他在党委当办公室副主任，分管宣传工作。几年后，海南大学分别成立组织部和宣传部，他是海南大学第一任宣传部部长。海南大学成立以后，海南诗社也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云逢鹤担任海南诗社的第一任副社长，负责诗社的大小具体事务。能熟练使用中英双语表达的云逢鹤，很快让海南诗社变得热闹起来。他自己诗里的个人色彩也更加凸显。他经常选取那些遭受自然磨砺的物象作为展现自我意志的对象，寄托自己在历史灾难面前保持人格尊严、在抗争中提升生命强度的主体精神。他的诗没有过多地沉溺于对人生苦难的书写，也绝少流露出对命运的哀怨或自我感伤，而是尽情释放出一种多年压抑或者说积蓄的乐观的、燃烧式的激情。有诗评家说，云逢鹤的诗具有一种历经历史沧桑之后反而依然年轻的情绪。
　　盘画独特的灵魂
　　云逢鹤的诗里，总能盘画一些独特的灵魂。
　　1986年，一位诗友将一批海南诗人的诗稿带到北京，向对中国新诗发展有过深刻影响的老诗人臧克家先生求教。臧老的回信很快来到海南诗人的手中，信中有这样一段话：云逢鹤同志的作品我比较喜欢，我已介绍给《诗刊》，请他们斟酌选用。这时，臧老已八十多岁。多年后，云逢鹤受访时提及此事，还有微微的激奋，称这是他在《诗刊》发稿的开端。
　　一直以来，云逢鹤都对历史思辨有着浓厚的兴趣，如其代表作《人鬼神》等表达了他对社会历史的反思，其中显然沉潜着他个体生命史的深刻记忆，显现了他们那一代人特有的历史责任感。他的同辈诗人牛汉在给他的诗集《人鬼神》的序里提及了对他著写的那些小诗的欣赏，称这些小诗是诗人心灵里闪射出的一束束的灵光，其创作难度无异于创造一个人间从未有过的生命活体。
　　当代的海南年轻诗人，很多读过云逢鹤的《人鬼神》和《从静默深处》。《从静默深处》主要选译了云逢鹤著写其家乡海南的代表性诗作。当代海南诗人黄辛力在这本诗集里听到了比高亢激昂的歌唱更为真实的声音，看到了从静默到燃烧这样来自海洋深处的关于生命的惊心动魄的体验。琼籍台湾诗人罗门在给云逢鹤的信中这样写道：您的诗作也有如诗集的名称《从静默深处》流溢出精细深微与沉静之美，尤其在描绘大自然与心境的互动景象。而我在云逢鹤先生的另一首《无题》诗里，读到了令人惊悸的句子：海老了唯水年轻凡是潮刷过也都年轻。
　　《从静默深处》
　　云逢鹤诗选
　　金色的棕榈
　　青青的棕榈
　　阳光旋转着的
　　金色的棕榈
　　是我童年的梦
　　梦里捉迷藏的地方
　　这种孩提的游戏
　　漫入了我的一生
　　藏匿是一种快乐
　　寻觅是更大的快乐被发现是一种快乐
　　发现是最大的快乐
　　我守住一个梦，梦里
　　守住一株树，树后
　　隐匿着窥伺着一双可爱的
　　小鹿般童真的眼睛
　　哦，金棕榈
　　我的流去了的时光
　　我的走着来的时光
　　云逢鹤档案
　　云逢鹤，1928年出生，海南文昌人。1950年毕业于广州大学政治系。曾任海南大学党委宣传部部长。1946年开始发表作品。200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集《人鬼神》《唯水年轻》《从静默深处》（中英对照）。《水》《鹿树》获1994年艾青杯大赛创作奖。2019年，获海南省作协颁发海南岛（1950年1988年）文学开拓者十佳称号。2021年，被授予第三届南海文艺奖终身成就奖。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由云沐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