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文新失道的美国经济

　　《中国经济周刊》首席评论员钮文新
　　美国的经济状况到底如何？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但客观地说应当怎样？说实话，许多过去可以看得比较清晰的数据、现象，现在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雾，甚至有中国学者认为，美国经济数据在造假。有根据吗？应当说这种怀疑不是空穴来风。比如，非农就业人数，其相邻时间段的数据，可以从数十万突然变成几万，然后再恢复到十几万。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落差？没有权威解释，但这样的数据作用到资本市场，效果很好。当人们看到非农就业数据的突然暴跌之后，立即就会有研究报告说：坏数据不会持续，未来会逐级走高。而未来就算几万变成十几万，那也是走好，尽管这个几万的数据是从几十万掉下来了，但股市投资者不在乎，因为他们更关心明天是否好于今天。所以，一直有人怀疑美国经济数据，认为这是有人在存心玩弄数据，但可能的市场反应逻辑是：只要不弱化市场预期，那数据到底是真是假，没人苛求，更没人较真。
　　2022年一季度，美国GDP增长为1。5，而3月底的CPI却高达8。5（见图1）。不管谁为美国GDP负增长作出怎样的偶然解释，但就经济现象的定义而言，这两个数据实际已经证明：美国经济已经掉进滞胀泥沼。但是，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并不希望世人看到美国经济的滞胀真相，而更希望把人们的视线引向通胀。比如，国内有大牌学者撰文称，美国物价高涨为经济过热的产物，他们甚至讨论：美国经济会不会因通胀而陷入衰退？尽管大家非常理解长时间恶性通胀势必导致经济衰退的道理，但问题是：美国现在的真实经济状况是过热？那一季度GDP负增长该当如何评价？
　　为什么有人认为美国物价飞涨是经济过热的结果？答案：失业率很低。的确，被美联储和经济界极为看重的美国失业率数据，从疫情暴发之后的10以上，一路走低，而5月底之前已连续3个月低至3。6水平。尽管这个数据略高于疫前，但从美国历史看，这个数据已经非常低。
　　到底该如何看待美国经济？趋势不容乐观。
　　不看好的理由
　　理由一：美国失业率的确很低，但许多美国学者认为，那是因为大量劳动力已经退出就业市场。今年以来，美国劳动参与率一直徘徊在62附近的低位，甚至有分析认为，疫情已导致美国1000万左右的劳动力放弃工作。
　　当然，未来有可能改善，但现在还需观察，因为美国大型科技公司进入4月份之后开始大规模裁员，最先是特斯拉宣布裁员10，微软等一批科技公司紧随其后。据统计，美国5月科技企业裁员数量，已经达到今年前4个月总和的近9倍。不过，也有与之相反的数据，比如一家全球就业咨询公司公布，美国劳动力需求依然强劲，5月份美国整体裁员人数较4月份下降14。7。两组相反的数据，或许说明美国劳动力紧张的领域，大都属于低薪低端服务业市场。
　　理由二：美国财政不仅撤掉了消费刺激，而且拜登确信，美国正朝着减少1。7万亿美元财政赤字（减少财政支出）的目标迈进。美国民众未来的消费增长，将取决于收入增长是否跑赢物价涨幅。如果短期内物价能被控制，且收入增长能够对冲物价涨幅，那美国消费对GDP增长构成正向拉力，否则麻烦。2021年的情况是：消费对美国GDP的拉动力占82。59，投资占21。40，净出口占4左右。
　　最近，美国有调查机构抽样2000户家庭问卷，结果是：美国70的家庭因物价上涨而不得不提取积蓄贴补家用。这恰恰说明，美国人的收入虽因劳动力短缺而有所上涨，但其增速追不上物价上涨的速度。与之相应，2022年5月统计数据显示：美国5月零售销售环比下跌0。3，环比增长自2021年12月以来首次转负。华尔街有分析认为，美国物价飙升消费信心低迷货币紧缩猛烈，现在已经导致零售数据低于预期，这势必引发市场猜测：美国经济衰退已经来临。
　　理由三：美国是否可靠净出口拉动经济？显然不行。美国对外贸易常年逆差，对GDP的贡献率为负值。
　　由此可见，美国GDP增长的三驾马车，消费和净出口都不给力，那美国经济可否只能靠投资拉动？
　　实际上，拜登已经提出2。3万亿美元的基础设施建设计划，但该计划却受到共和党国会议员们的抵制，目前还看不到通过的可能性，也就谈不上实施。大家能够看到的是：美国政府的战争开支。这笔开支很大一部分将被用于美国自身的军火采购，它会让美国军工联合体赚得盆盈钵满，也会对美国GDP构成一定拉动。据统计，2021年，在美国的GDP当中，第二产业中占比已恢复至18。11，其中大致有7个百分点属于军事工业。所以，满世界地去打仗的确有利于美国军工企业，有利于美国经济增长。但大家也必须清醒：打仗属于消耗，如果不能通过打仗掠夺足够多的他国财富，那对美国经济增长而言，其负效应大于正效应。
　　理由四：美国当下已经把经济治理的重点放在降低物价涨幅。为此，美联储开启了超常规加息的历程，但这会导致什么结果？会不会严厉压制美国经济需求增长？会不会导致美国经济进一步衰退？至少，华尔街大佬高盛、摩根大通等机构已经多次发出示警，而最近曝出的消息是：这些金融巨头早已开始把投资转为现金，仅摩根大通一家，其在美联储账户上闲置的现金就高达7300亿美元。从常识出发，美国大型投资机构巨额囤积现金，很可能是不看好美国经济的未来。
　　值得注意的是，华尔街大佬一面高喊经济衰退，并因此而囤积现金，但另一面却在声称支持美联储加息、缩表。这不是矛盾？这或许恰恰说明，与耶伦认错一样，华尔街支持美联储加息、缩表不过是政治正确的表态而已，而他们真实的内心独白可能是：加息、缩表只会进一步压抑美国经济，而绝非治理物价飞涨的关键手段。最近，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指出：加息不会带来更多食物，只会带来更大麻烦。
　　理由五：拜登要求美联储对抑制物价负责，而且把治理物价上涨当成美国政府当下最重点的工作。所以，除了美联储开始大幅加息以外，拜登还开启了用非货币手段压制物价的工具箱。比如，6月10日，拜登对9家国际大型海运公司发出警告，敦促国会迅速通过《2022年远洋运输改革法案》，以打击飞涨的海运成本；6月14日，美国能源部发布第4份出售战略石油储备的通知，总量高达4500万桶，并将于2022年8月16日至9月30日交付；6月15日，美国财政部副部长沃利阿德耶莫在国会听证时表示，越来越多的美国人认为，数千项对俄制裁正导致美国物价上涨，所以他担心，美国政府过度使用对俄罗斯的制裁，而导致美国自身的利益受损。实际上，美国财政部已经作出决定：允许美能源企业在12月5日之前，继续使用俄罗斯境内的一些银行，进行石油贸易结算。
　　但无论如何，急速且大幅加息，除抑制美国消费需求之外，会不会捅破美国房地产泡沫并再次引发金融危机？目前，这也是美国各界更为担心的问题。据美国商务部公布的最新数据，美国新房的销售量创出9年以来的环比最大跌幅。另外，5月美国活跃挂牌的楼市库存同比上升8，是数年来美国楼市的重大转折点，越来越多的卖家开始加速抛售套现，美国的抵押贷款需求量更是跌至22年来的最低水平。
　　上述5项理由都是已经显露的美国经济真实状况，而更加值得警惕的信号是：多位顶级富豪以及华尔街投行、前美联储高官、经济学教授等纷纷对美国经济给出悲观看法。更明显的一个事实是：2022年6月之后，美国股市熊态尽显。此外，除了各大投行大把囤积现金以外，桥水等一批著名的对冲基金更开始出手做空欧美公司债。华尔街知情人士对美国媒体透露，从2022年4月开始，桥水基金已开始运用一篮子信用衍生品做空了欧美公司债。这些市场现象难道不是特别值得关注的危险信号？与之呼应的是：美联储5月16日加息75个基点的同时，将美国2022年GDP预期从增长2。8降至1。7。
　　当地时间2022年6月10日，人们在纽约一家超市内购物后结账。美国5月消费者价格指数（CPI）环比上涨1，同比上涨8。6。
　　失道必败
　　美国儿童奶粉因有毒而缺货的问题尚未获得破解，6月6日，拜登又突然宣布美国进入能源紧急状态，原因是：美国电力供应严重不足。为此美国宣布，从柬埔寨、马来西亚、泰国和越南进口太阳能电池板及其所需某些元件和模块免除关税，为期两年或是延续至紧急状态取消为止。此外，拜登还依据《国防生产法》，建议鼓励美国国内太阳能电池板的生产。
　　太阳能电池板最大、最优的生产者应该是中国，拜登为什么不放宽中国同类商品进口？这恐怕又是政治因素。其实，从特朗普开始，这些年美国犯下一系列错误的核心是：政治干扰经济。美国不仅自己犯了这个重大错误，而且还逼其盟友也去犯同类错误。
　　其实，当今世界秩序已经被美国严重破坏，而且，这个破坏还在不断深化和持续。比如，在抑制物价飞涨的问题上，拜登应当解除特朗普强加给中国的高关税，应当尽快努力结束俄乌冲突，撤销对华科技封锁，打通商品供应链堵点降低成本但拜登愿不愿意、能不能够摆脱政治的束缚，从供给端破除成本大涨的因素？如果不愿、不能，那美国经济是否有希望跳出滞胀泥沼？跳不出滞胀泥沼是否会带来美国社会的进一步撕裂？这样的社会撕裂会不会与经济衰退构成恶性循环？
　　更重要的是：美国的盟友们会不会长期地坚定支持美国？如果不能，那会是什么结果？实际上，美国的做法不仅已经反噬自己，而且也已经将其盟友拖入不仁不义之地。
　　中国有两句老话：其一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其二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毫无疑问，美国现在已彻底失道。去年以来的消息是：美国可以让SWIFT等全球性金融公共基础设施变成私器，可以无视资本主义社会基本原则掠夺俄罗斯公民的私人财产，如此等等。
　　在国际上，这样的失道已经严重动摇了美元信用、美债信用，从而加剧了其老大地位的不稳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人们看清战争带给欧洲和世界粮荒、油荒、气荒等一系列恶果之时，当人们看清了美国对此根本无计可施之时，世界各国会怎么想？北约内部国家又会怎么想？欧洲百姓甘愿为满足美国诉求而自残，而承受与日俱增的生活成本？包括美国的传统后院拉美国家，其长期被压抑的反美情绪似乎也在逐级提升，美洲峰会居然开成分手峰会就是典型例证。
　　在美国国内，这样的失道已经表现为日益严重的社会撕裂。以前美国此起彼伏的反种族歧视的示威喧嚣，如今似乎已演变为无言的枪声。今年以来，美国各类枪击事件大幅增长，截至6月13日，今年美国已有1。9万人因枪击而命丧黄泉。尤其当时间进入2022年5月之后，居然出现5天发生300多起枪击、致死124人的情况。而另外的新情况是：美国社会针对犹太裔的恶性事件开始攀升，今年以来激增167。正因经济惨剧、社会惨剧频繁上演，拜登政府支持率降至39，而驴象两党在国内事务上的合作空间更是大大压缩。
　　失道必败，这是颠扑不破的历史规律，也是美国正在面对的最大危机。如果美国根本无法控制国内物价的恶性上涨，而是一意孤行地搅乱欧洲、搅乱亚洲、搅乱世界，那所有被美元霸权蚕食的国家，早晚都将变成美国的掘墓人。当下的事实是：世界上坚定对抗美国霸权的国家越来越多，同时，表面臣服，而内心反感的国家也在不断增长。如此趋势对美国霸权意味着什么？
　　面对末日淫威
　　美国以及美元的霸权地位真会受到挑战吗？图2告诉我们，美国黄金储备在全球黄金储备中的占比不断下降，这个数据实际是说，美国以外的其他国家都在大幅增加黄金储备。而结合图3，说明世界各国的央行正在尽量减少美元储备，而增加黄金储备，这是不是可以说明美元地位每况愈下？
　　但是，美元霸权、美国霸权会随同美国经济一起坍塌吗？没那么简单，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美国依然是全球最大的经济体，拥有其他国家难以企及的经济优势和霸权手段，而且必然依托一切手段维护美元和美国的利益。于是大家可以看到：当今世界，消除美元和美国霸权的历史大流，和美国无所不用其极维护霸权的行动，形成越来越剧烈的对顶。这实际也是整个世界剧烈动荡的基本诱因。
　　不是吗？美国已明明白白地把中国和俄罗斯当成其国际对手，从特朗普开始，把数千项制裁和贸易战、科技战、金融战、信息战、军事战等一系列恶性、恶意作为强加给中国和俄罗斯，不仅以北约东扩挤压出俄乌冲突，并在南海频频挑事儿。按照中国外交部的说法，美方实际在用内外全部资源对华进行无底线遏制打压。
　　如今，包括货币政策，无论松还是紧，美国同样极致而为。为什么？这里或许存在大家不曾想过、见过的问题。如图1显示，美国已经发生滞胀。在此背景下，单一关注通胀而大幅紧缩，结果一定是经济进一步衰退。但美联储依然大幅收紧货币，难道不担心美国经济衰退？所以，问题或许并不简单。
　　大家需要看到，结合图2、图3，如果世界各国都在尽少持有美元，那美元势必大量回流成为美国金融机构手中的流动性。实际上，近一年来，华尔街在美联储的隔夜存款规模大幅飙升，现在甚至冲上每日2万亿美元以上，这当然说明华尔街手中流动性巨大。这也使华尔街有能力刻意推高商品期货价格。
　　问题是：华尔街金融机构是否在刻意推高大宗商品价格？绝非不可能。上世纪80年代石油绑定美元计价结算之后，美国挑起两次中东战争，逼迫石油出口国禁运石油，从而大幅推高油价，而其客观结果是：全球美元需求量大增，美国获得海量铸币税收益。与此同时，时任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借抑制通胀的借口大幅加息，并导致全球经济衰退，欧洲所受打击远超美国，政治和社会动荡尤为严重。
　　现在的情况是否与当年类似？一方面，挑起俄乌冲突固化高企的油价，并以此加大全球美元用量，缓解世界各国抛售美元压力，毕竟美元还是世界最大的贸易结算货币；另一方面，美联储大幅加息，增强各国持有美元的意愿，同样可以缓解美元抛售。两者相加，稳定美元的国际地位。
　　但是，有利则有弊，美联储大幅加息势必加剧美国经济衰退风险，但美国的底数是：我不好，你们更不好。几乎可以肯定，这回倒霉的依然是欧洲，而更倒霉的则是美元的宿敌欧元。事实是，6月16日美元加息75个基点之后，华尔街曝出消息：大型对冲基金开始豪赌欧债、欧股空头，而意大利等南欧重债国的国债再现集中抛售，深陷风雨飘摇。同时，欧元贬值推高美元指数。所以，美联储纵然冒着美国经济衰退的风险而快速收紧美元，很可能并非只因恶性通胀，而是更大谋划之下的利弊权衡。
　　问题是：中国怎么办？数据显示，中国外汇储备多元化进程早已开启。从美国财政部公布的数据分析，2013年11月底，美国国债余额约17万亿美元，外国主要债权人持有的美国国债总额约为5。7万亿美元，占比约33；在外国主要债权人持有美国国债当中，中国持有1。3万亿美元，占比近23。到2022年一季末，美国国债余额超过30万亿美元，外国主要债权人持有的美国国债总额约为7。5万亿美元，占比约25；在外国主要债权人持有美国国债当中，中国持有1。039万亿美元，占比不到14。这说明：第一，外国主要债权人持有美国国债的比例，已从33降至25；第二，中国在其中所占份额已从23降到14。
　　应当有理由相信，在美国动用金融手段极限制裁俄罗斯之后，中国乃至世界各国对其境外资产，尤其是在美资产的安全性必然更加担忧，而未来中国外汇储备多元化趋势或也更加明显。
　　最近，一个显著的迹象是：美元加息、人民币降息。就在这一升一降之间，当然有中国经济自身需求的必然性，但这其中是不是也预示着中国货币政策正在摆脱美元影响？大家应该已经注意到：新发展格局确立之后，中国货币政策摆脱美元影响而走向越发独立的趋势日益明显，尤其是在美国因疫情而海量投放货币之时，中国坚持稳健货币政策，实际已经和美国货币政策分道扬镳。未来，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办好自己的事已成各方共识，发展实体经济成为立国之本，如此一系列的战略安排，势必需要中国货币政策更具独立性。
　　现在看，不仅不跟随美国紧缩，而且与之背道而驰，理论上更加符合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需求。因为，不断走高的高利率环境更受金融套利资本欢迎，而相对低利率的环境才更受实业资本、股权资本欢迎。股权与实业等长期资本才是科技创新、产业升级所必需基础。所以，中国应当坚持这样的金融环境：更多地对长期股权、实业资本构成吸引。
　　构建新发展格局，去办好自己的事，让世界更离不开中国，才能更加有效地挫败美国的末日淫威。
　　责编姚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