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会观察2）香会内的博弈与合作

　　从2003年开始，除了有几年因故缺席外，我已陆续参加过十四次＂香格里拉对话＂(以下简称＂香会＂)了，前九次是做为凤凰卫视记者报道＂香会＂，而最近这五次，均是做为英国国家战略研究所邀请的代表与会。当然，身在凤凰，自然不会丢掉本行，报道兼点评，随影随行。
　　在这十多年的采访中，我亲历了＂香会＂的各种变与不变，而每当回忆起采访时的紧张经历和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细节，还总是念念不忘、津津乐道。
　　＂香会＂的本质
　　2001年＂9.11事件＂发生后，由英国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IISS)主办、新加坡政府协办的＂亚洲安全峰会＂，于2002年6月1日首次在新加坡召开。因峰会是在香格里拉酒店内举行，因而也主办方一开始就把峰会定名为＂香格里拉对话＂。
　　我也曾听几位外国学者讲过，原本主办方首选的＂香会＂会址是香港，但后来经请示后未获批准，所以才决定移师新加坡。此事虽未经官方证实，但即便如此，也不出奇。理由是，当年国内主流意见一致认为，＂香会＂这个舆论平台，主要是英国搭台、美国及其盟国唱戏，美国大军工集团赞助为主，亚太地区某些国家和地区随声附和的场所。因此，这个平台的主要目的和作用，就是由西方掌握话语权，传递美国的亚太(现在是印太)战略意图和举措。于此同时，＂香会＂也是美国与盟国也借每年聚首之际，相互串通、合谋的重要机会。所以，绝不可能让美国和＂美国们＂在中国领土香港特区发声。
　　从一开始，＂香会＂就得到了美国和亚太地区大部分国家的积极响应。这主要是＂9.11事件＂后，各国都面临一个非常紧迫的课题，即如何应对非传统安全领域中的挑战，合力打击恐怖主义活动。随着世界发展重心转至亚洲、国际形势不断变化，这期间各种矛盾与分歧又层出不穷，还因为＂香会＂越办越具声势，大概从2004年开始，远在欧洲的不少主要国家，还有北美、南美等国家以及国际组织代表，也都积极参与。实际上，＂香会＂早已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个＂全球关注亚太、亚太影响全球＂的固定防务外交及事务的沟通平台。它的最大作用，就是广邀亚太区域内、外相关国家的国防部长(也有的国家曾经派出负责国家安全事务的副总理)、军队总长、副总长或军方高级将领，以及从事地区及全球防务外交、安全、反恐、地缘战略、信息与情报等领域研究的专家学者，大家齐聚一堂，就当前全球及地区最重要、最敏感、最关切的安全问题及双边多边防务合作，进行深入探讨、交流看法。可以说，＂香会＂即是亚太各国防务部门的＂二轨＂外交与安全磋商机制之一，也是＂官、民结合＂热议军内军外、要事大事的特别窗口。
　　前面提及，由于＂香会＂是由美、英等国主导，2007年以前中国政府派出的与会代表团以学者为主，层级也相对较低。直到2007年6月，中国政府才首次派出以时任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的章沁生中将为团长的中国高级军事代表团与会，展现出在外交、安全和防务领域，中方愿与美、英等西方国家，尤其是愿意与亚太地区各国防务部门，展开良性互动的良好愿望与信心。
　　凤凰卫视是全球最早参与报导＂香会＂的华人电视媒体，从第一届开始至今，从未间断过。
　　忆中美＂香会＂初次交锋
　　中美两国第一次在＂香会＂正面交锋是在2005年。当年，时任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率美方代表团与会。在5月31日第一天全体大会上，拉姆斯菲尔德首先发言，他用大篇幅一方面说中国发展并非坏事，也不会有威胁，而另一方面又指责所谓＂中国军力快速发展引发周边国家担忧＂问题。其中他特別谈到，中国并未受到任何国家威胁，却不断增加国防开支，一再扩大其导弹打击能力并研发高尖端武器装备。这不禁让人们发问：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背后战略意图又何在？而当时也正值西方国家大张旗鼓地渲染所谓＂中国军事威胁论＂、＂中国国防开支不透明论＂最频繁的时候，所以他的这番话，自然引起在场代表们的纷纷议论。当年与会的中国代表团团长，是时任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崔天凯。在拉氏发言期间，崔天凯一边听，一边在低头记录，准备在问答环节时予以反击。
　　果然，到问答环节时，崔天凯立即举手要求提问。主持会议的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所长约翰.齐普曼早有预料会有＂好戏＂看，所以也就第一个点指崔天凯提问。
　　只见崔天凯坐在原位，情绪镇定、嗓音弘亮地指出：中国适当发展国防力量，这是中国经济建设发展的客观需要，是维护国家正当利益的需要。中国发展军力即没威胁邻国，也没威胁亚太地区和平稳定，更不会威胁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利益。中国发展国防力量符合中国政府一贯坚持的积极防御性国防政策。美方的言论，其核心无非是再次宣扬＂中国威胁论＂，挑拨中国与区域内国家间的友好关系，明显是不怀好意的言论，也是完全不符责任的言论。
　　当时我就在现场，亲历了中美双方代表在这样一个公开、多边场合，唇枪舌剑的互怼。清楚地记得，就在崔天凯讲话结束后，会场内一阵骚动，很多代表窃窃私语。显然，拉氏的言论，即失礼又失信，难以让人接受，而崔天凯的果断回应，有理有力。
　　或许正是因为会场气氛有了比较大的变化，就连拉氏本人也觉得有点尴尬了。上半场大会一结束，拉氏就赶紧从主席台上下来，走到崔天凯面前忙说：＂对不起，刚才我的发言并不是要指责中国，而只是提出问题，我以为我的发言是提醒大家注意，没有其他的意思，请你能理解原谅＂。说完，还拉住崔天凯，邀请他一同去大厅喝咖啡。他俩交谈时，我就站在崔天凯身边拍摄。就在崔天凯准备走出会议大厅时，笔者立即向他提问，现场独家采访了他。他对凤凰卫视说：＂拉姆斯菲尔德的发言，就是宣扬‘中国威胁’论，这已经非常明显了。但你也看到了，他的目的没有达到，因为亚洲大多数国家都不认为中国适当发展国防力量会对他们构成威胁，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们希望美方谨言慎行，不要动辄就用‘中国威胁论’吓唬别人，这样做是错误的，也是徒劳的＂。
　　第二天，多家中、英文报章都对这件事进行了详细报导，而类似＂中国团长反击拉姆斯菲尔德＂这样的标题，也横贯许多报纸头条位置，因为毕竟这是中国政府第一次派高级外交官与会，毕竟是中国官员第一次在＂香会＂与美国针锋相对。
　　在经历了那次采访后，也更加深了我对＂香会＂的认识，也越发感觉到，今后这里或会是中国和美国和西方争夺话语权的又一重要场所⋯⋯
　　2022.06.09. 新加坡香格里拉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