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俄罗斯一百多天了，人民币国际化有进展了吗？

　　今年以来，特别是俄乌战争以来，人民币国际化就成为了全国人民高度关注的热点。虽然关心的人之中，大多数也不太清楚什么是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国际化有什么前提条件，实施人民币国际化需要我们的金融体制与货币政策做哪些根本性的改变，人民币国际化存在哪些风险与收益。大家都本着一个目的来关注这事，就是人民币国际化了，人民币比肩美元了，中国就可以扬眉吐气了，中国人似乎就可以过上美国人一样的幸福生活了。
　　俄乌开战之后，欧美对俄罗斯实施了一轮又一轮的经济制裁，其中包括断开俄罗斯银行与国际支付系统SWIFT的接口。引来乌央乌央的各路人马在媒体、自媒体发表＂对俄罗斯制裁有助于加快人民币国际化＂之类的言论，认为人民币国际支付系统CIPS可以帮助失去SWIFT的俄罗斯完成对外贸易的国际结算，是削弱美元，提升人民币国际化的大好机会。比如孤烟暮蝉就发表了神预测，他说人民币在全球贸易中的支付占比，几年内就可以增长5倍，达到15%。
　　5月11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执董会完成了五年一次的特别提款权(SDR)定值审查。执董会一致决定，维持现有SDR篮子货币构成不变，即仍由美元、欧元、人民币、日元和英镑构成，并将人民币权重由10.92%上调至12.28%。再一次点燃了人民币国际化的舆论热潮。认为本次人民币在SDR中权重提高，意味着人民币信用大大增强，表现了国际社会对中国持续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成果的高度认可，人民币的国际影响力持续提升，折射出中国经济在国际社会赢得更多信任票，增强了人民币的国际认可和接受程度，提升了人民币资产的国际吸引力。一时间，自豪与溢美之词泛滥网络。
　　其实呢，大家都想多了。因为不管是从货币政策上看，还是金融制度上看，或是人民币在国际市场的支付、储存、流通方面的占比数据来看，人民币的国际化还处于起步阶段，对俄制裁并未导致人民币国际化的明显进步。并且，只要我们的货币政策和金融制度不改革，人民币永远都只可能处于国际化的起步阶段。
　　什么是人民币国际化？有两个含义。一是成为能够在国际上具有足够的流动性、具有较高的使用频率、在国际贸易上被大规模地使用，能在国际外汇市场上交易，有金融衍生品工具能防范持有货币的风险，可自由投资本币计价的股票、债券、黄金市场等等，在本币国经常项目和资本项目下进出都没有限制；二是取代美元成为主要的国际货币。我想国内大众们想象的目标大多是第二个，人民币取代美元。
　　大家冷静琢磨琢磨，别说实现取代美元的第二个目标，就是第一个目标，我们在国内自己能做主的领域，人民币就无法国际化。比如，人民币计价的资本市场，比如股票，外资可以自由投资吗？有额度限制就不是自由投资。比如，资本能自由进出吗？在我们的资本项目下，我们目前的制度下，国际资本肯定是无法自由进出的。
　　当然，随着我们经济的发展，特别是对外贸易的发展，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上，英雄有了一些用武之地，但我们必须清晰地认识到，人民币的这些市场份额，还是相当之小的，也是极不稳定的，关键是这样的市场份额，对国际市场和国际货币秩序而言，是微不足道的。
　　比如，从贮藏功能来看 ，虽然人民币在 SDR一 篮子货币中的比重达到12.28%，比五年前确定的权重10.92%上调了1.36个百分点，但我们人民币在2022年3月31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官方外汇储备货币构成＂数据中，人民币在2021年第四季度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只有2.79%，位居全球第五位。居第一的美元，占全球外汇储备的比重为58.81%，是人民币的21倍。欧元、日元、英镑，分居第2-4，占比均超过人民币。
　　比如，从支付功能来看， 4月份人民币在国际支付系统SWIFT中占比仅为2.14%。低于美元的41.81%，欧元的34.72%，英镑的6.26%，日元的3.08%，居第五。四个月前，人民币占比曾经短暂地冲到过3.2%，但昙花一现之后还是恢复了原样，2.14%这一占比，已经低于40个月之前的2019年1月的2.15%了。
　　也许有人会提及，我们还有CIPS国际支付系统呢，加上这个渠道，人民币支付占比是不是就明显提升了。写此文之前，我登录了CIPS官网，很遗憾，没有公布近期的支付数据。按照我们国内机构的尿性，如果数据好看，早就公布了。既然不公布，我们又如何得知在CIPS中的人民币支付占比一定就提高了呢？
　　比如，从流通功能来看，2019年9月16日，国际清算银行公布的柜台外汇调查报告（每3年1次）显示，英镑以43%的绝对优势，排名第一；新加坡元7.71%，位列亚洲第一，超过香港和日本；人民币排名全球第八名，在外汇市场占比仅二百分之四，百分之二，亚洲第四名。由于外汇交易为双边交易，该表格加总为200%。
　　货币的功能，无非就是价值尺度，贮藏、支付和流通。 价值尺度很复杂，在此忽略。人民币在国际货币市场的贮藏、支付和流通占比，分别只有2.79%、2.14%、2%，分别占全球第5、第5和第8，这个比例在国际货币市场，都属于可以忽略的占比。占比唯一有点看点的是在SDR提款权中占到了12.28%。但大家不要忽略了，这个提款权占比是按照5年中的外贸比重来调整的，随着我们的产业链向东南亚转移，欧洲和美国的制造业回归战略和产业链重组去中战略的实施，我们的外贸占比在后五年，大概率会呈现下降趋势，人民币在SDR特别提款权中的占比，其实并不稳定。
　　要真正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我们至少需要做到以下四点：
　　一是国际市场对于我们的内部环境稳定要充满信心。
　　内部环境稳定包括币值稳定和政治稳定。币值稳定意味着国内物价稳定以及国际汇率稳定，这两者都需要有一个强大的中央银行进行把控。站在国际市场的角度看，他首要的要求是央行的高度独立性。在国际社会，财政部是政府的一部分，而央行（如美联储、英格兰银行、日本银行）是独立于政府和议会的机构，拥有唯一的货币发行权，权利来自于一国法律，因为发行的货币被称为法币。国际上这样定位的主要目的是维护国家信用，维持币值稳定，防止货币制度的崩溃。
　　但在我国的《中国人民银行法》规定了，中国人民银行属于国家政府机关，需要听命于国务院。 因此，我们央行缺乏独立性，首先就削弱了国际市场对于人民币币值稳定的信心。
　　二是人民币需要成为自由兑换货币。
　　自由兑换包括＂汇＂和＂兑＂。经常项目、金融和资本项目都采取自由汇兑制度的货币被称为自由兑换货币。人民币在1996年底开始，实行了经常项目下的可自由兑换。但直到如今，金融和资本账户仍然是半开放状态。
　　在今年俄乌战争后，有些自媒体鼓吹，人民币成为了资产的避风港。这些论调实属无稽之谈，因为人民币不是自由兑换货币，所以不可能成为避险资产。
　　三是长期的经常账户逆差。
　　充当国际货币的一个重要条件不仅是需要在国际流通，还需要为了维持国际收支平衡，维持经常账户逆差作为支撑。也就是说，人民币如果要成为国际主要货币，就需要像现在的美元一样长期保持经常账户的贸易逆差。因为顺差是从国际市场收回人民币，逆差才是向国际市场释放人民币。只有不断向国际市场释放人民币，才会有大量的人民币在海外流通。
　　美国2021年的贸易逆差增加26.9%至8591亿美元，美国2020年的经常账户逆差则飙升34.8%至6472亿美元，创近12年新高。2021年中国的贸易顺差达到了6764.3亿美元，经常账户顺差3173亿美元，比2020年的2989亿美元，增加6.2%。
　　我想，中国的进出口产业结构在10-20年内都无法做出从顺差到逆差的大幅调整。同时，中国人的思维是否能够接受长期巨额逆差这个现实，也有待商榷。
　　四是现有的世界货币无法行使其职能。
　　成为世界货币肯定是一个多方博弈的过程，这里暂不考虑人民币替代美元成为世界本位货币的可能性。让我们来退而求其次思考，人民币是否可以成为和欧元，英镑，日元这样的世界货币？
　　以目前的形势，人民币是否有希望在可自由兑换性或者央行独立性上赶上甚至超过后几者呢？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是绝无可能的。公检法都必须接受政法委的统一领导，行政级别低一级的人行又怎么可能独立于政府呢！
　　其实，按照我们的经济体量和贸易体量，人民币在国际市场的份额应该是有较大上升空间的，为什么多年来占比和排位变化并不大呢？可能我们绝大多数的网民都忽略了，人民币国际化至少在我们的决策层，还未作出定论。因为决策层认为人民币国际化在带来收益的同时，还存在较大的风险。所以对照以上四点，大家应该清楚，很多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制度层面的东西，并未启动。自己都未行动，怎么可以要求他人展开行动呢？
　　【作者：国证大数据 徐晓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