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松散文第228篇温情驿站
自从1996年洞庭湖流域发大水,国营钱粮糊农场倒垸被淹,岳父母就从老家搬来花都和我们同住。2012年清明前90高龄的老岳父在老家去世后,我们考虑到岳母年事已高,想接她回到花都再和我们同居,可老太太竟以各种理由加以拒绝了。
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心想我为人应该还行,对岳父母孝顺有加,他们在我家生活十多年,我可从未说过重话,更没有红过脸,可以说比对待自己的父母还要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岳母不想再来花都居住呢?后来还是我妻子一语道破了玄机,她说:你不要想七想八了,妈妈不是不想来花都,她有严重的心脏病,怕在花都哪天突然走了,我们不送她回老家,会在这里火化。哦,原来如此,老家尚可土葬,花都必须火化,这就是我岳母不愿再来花都生活的根本原因。
其实这事我岳父在身时也和我讲过,他说在花都什么都好,就怕有天突然走了,我们要将他火化,他可不愿意住在那个小盒子里,尽管我岳父还是东北抗联的老战士,但东北老人的老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老岳父的老思想也影响了我老岳母,开始她还觉得无所谓,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怕火化的思想越来越浓,最后竟发展到不敢来花都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几个月后,我再次返回老家接岳母,我当面向老太太保证,她的要求我肯定能做到,因为此前我做过功课,询问过相关人员。他们说老太太的心愿只要亲属坚持还是可以达到,如果老太太处于弥留之际,亲属可以安排救护车护送老太太回老家,只要亲人在医院签字就行。如果老太太突然归去,也还可以通过老家的民政部门办理相关手续再接回去,当然这手续比较复杂,也比较麻烦。当我把我了解的情况向岳母说明后,老太太没再犹豫,决定次日跟我们返回花都。只是特别叮嘱我们,如果有天她突然发病,昏迷不醒,千万不要进ICU,赶快想办法把她送回老家。这也算老人家给我们一家的遗嘱吧。
2018年1月3日,这是我家黑色的一天,这天我那勤劳善良视儿女为生命的84岁的岳母大人,永远离开了我们。
那天凌晨5点不到,睡梦中我突然觉得有人叫我,仔细一听是岳母在叫。我感觉不对,因为平时有事岳母都是叫我妻子,今天却突然叫我,想必是出了大事。我来不及穿上夹衣,几步跑到岳母房间,打开灯,只见岳母脸色异常,眼睛肿胀,出气困难,口中断续念着药,药,药。我知道情况不妙,一边抱起岳母,一边叫妻子赶快拿救心丸来,同时又要女儿赶快叫救护车。
岳母吃药已经很困难,想躺下休息,我知道这时病人不能躺下。我忙说:妈妈,不能躺,我们去医院。我的话还没说完,岳母就昏迷过去了。几分钟后,区中医院的救护车就开到了小区,医生和护士一跑小跑冲到我家。我家住三楼,虽不高,可没电梯,且楼道不宽,抬下去有点困难,更要命的是那几天我严重感冒,浑身无力,用不上劲,医生见状二话没说就将担架放在自己肩头。
等我们赶到中医院抢救室时,天还没亮,急诊室的医生护士早已等候在此,病人一到,马上抢救。好在出诊医生动作迅速,急诊室医生抢救及时,我岳母只在鬼门关晃了一下又回来了。但只是暂时保住了生命,人仍在昏迷中。
岳母患心脏病已有十多年历史了,那还是2006年发生的事。那年岳母外出旅游归来,突感心口剧烈疼痛,我们急忙将老太太送到广州陆军总医院住院,医生建议动手术,我们子女都同意,可岳母本人却怎么也不同意,她怕上了手术台下不来。老太太的担心也不是没有依据,当年老太太已经72岁,这么高龄的老人上手术台确实有很大的风险,而且还是心脏手术,这点医生也给我们讲明过。没办法,我们只好顺从岳母的心愿,进行保守治疗。事后我们常想,也许岳母的选择是对的,如果当时真的上了手术台,还能不能活过十多年真难说
抢救结束后,我们进入了抢救室。我妻子找到医生,问情况如何?有没有奇迹出现?医生不置可否,但要我们作好思想准备。从医生脸上表情看,我们得知老太太这次恐怕凶得吉少。
不久,医生准备安排岳母进ICU治疗,我不置可否,毕竟我是女婿,和老人家没有血缘关系,不好擅作主张。我妻女则坚决反对,他们的理由是既然老人已无力回天,没必要再进ICU受苦,况且老人生前有交代,不能违了老人的遗志。医生没再坚持,便在住院部五楼安排了间单间病房给我岳母,他们说房大可以方便及时抢救。
刚住下,科室主任和其他医生护士便来会诊,然后将检查结果与我们家属交流。我们问情况如何?主任说情况很严重,这也是我们早已料到的结果,因此没再多问。
后来,我妻子单独找到医生,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希望岳母能够挺过今天,因为老太太有5个子女,只有2个在广州,还有3个在岳阳老家,他们正往花都赶,预计当天下午可以赶到,我们的意思是想让这3位子女能在岳母活着时见上最后一面,如果生离死别不在场,这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和遗憾。医生明白了我们的良苦用心,表示会尽一切办法满足家属的要求。
整个上午还算平静,临近中午广州的亲人来了,刚叫几声,岳母突然激动起来,烦燥不安,呼吸急促,情况万分危急。主任、医生和护士们听到呼叫,连忙跑了过来,有的上呼吸器,有的按压胸部,有的打强心针,忙得满头大汗,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岳母终于再次稳定下来。
下午5点,岳阳老家3位子女终于赶到了医院。为避免岳母过于激动,我们要他们尽量克制悲痛,小声呼唤老太太。也许是骨肉相亲,母女连心,亲人的到来让岳母激动不已,两颗泪珠竟从眼角流了出来。我们以为岳母有了转机,忙叫来医生查看,医生检查后,还是摇摇头,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开了。这时我们已不再抱希望,只想了却岳母最后的心愿,送她回老家,回到她抗联丈夫的身旁,那里已经给她准备了一切善后物品。
此事关系重大,我妻子五姊妹临时开了个家庭会,最后一致同意,尽快送老太太回湖南老家,并决定由妻弟和三姨妹同车前往,其它事情则交由我来处理。
我即找到主任说明原因,要求接老太太出院。主任对我们的情况深表同情,同意了我们的请示,只是要我在出院书上签字。我办完出院手续后,主任还亲自来到病房,为老太太作了最后一次全面检查,临别时还要医生开了几支针剂,说是要保证我岳母大人平安返家。
晚上9点,护送岳母回家的救护车已经到位,医生和我们一起护送老太太上了救护车,很快救护车就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消失在我们的泪光中。
后来,据三姨妹讲,老太太一路很平静,也很安稳,直到回到岳阳老家,才激动起来,不久就安详地走了。(作于2018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