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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小说大地飞鹰13

  第二十五章 有子万事足
  穿着新衣的孩子在雪地上奔跑跳跃,满耳都是"恭喜发财"声。卖玩具爆竹的小贩,已经摆起摊子,准备赚外婆给孩子的压岁钱了。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是个大晴天。
  这时小方已经在路上逛了很久,眼中的红丝已消褪,昨夜的醉意已渐渐清醒。
  这里没有杨柳岸,也没有晓风残月。
  他清醒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卖玩偶的摊子前面,看着一个矮矮瘦瘦的爸爸,带着三个矮矮胖胖的小孩子在买泥娃娃。
  看见孩子们脸上的欢笑,终年省吃俭用的父亲也变得大方起来,缺乏营养的瘦脸上也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有于万事足",这是中国人的大性,就因为这缘故,中国人就能永远存在。
  小方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湿湿的。
  ——他也有了孩子,他也像别的人一样快做爸爸了。
  刚听到这消息时的惊震已过去,现在他已渐渐能感觉到这是件多么奇妙的事——
  他感觉到这一点,别的事就变得完全不重要。
  他也买了个泥娃娃,穿着红衣服,笑得像弥陀佛一样的娃娃。
  等他想到孩子还没有出生,还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玩这泥娃娃,他自己也笑了。
  他决定回去告诉苏苏,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好好照顾她和他们的孩子。
  一一孩于一定要生下来,生命必须延续,人类必能永存。
  走在回去的路上,手里捧着新买来的泥娃娃,小方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未如此开朗过,但是等他回到那客栈的小屋时,苏苏已经不在了。
  屋里一片凌乱,酒壶菜碗都已被摔得破碎,碎片和剩菜四下飞溅,红烧肉的卤汁溅在粉墙上,就像是刚干透的鲜血。
  小方的心里也在滴血。
  他手里还在紧紧捧着那个泥娃娃,就像是一个母亲在抱着自己的初生婴儿。
  "卜"的一声响,他手里的泥娃娃也碎了。
  希望、理想、意志,所有的一切,也都像这泥娃娃一样碎了。
  现在小方应该怎么办?
  去找吕三?到哪里去找?
  他的母亲、他的朋友、他的情人、他的孩子,现在都已落入吕三手里。
  他就算找到吕三又能怎样?
  小方慢慢地、慢慢地坐了下去,就坐在他本来站着的那块地上,就坐在那碗肉的残汁和破碗的碎片上。
  刀锋般的碎片刺入了他的肉。
  他完全没有感觉。
  他只觉得两条腿忽然变得很软很软,腿里的血肉精气力量都好像一下子就被抽空了,好像永远再也没法子站起来。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那好心的店主在窗外向他拜年,祝他::年年平安,事事如意。"小方笑了,就像一个白痴一样笑了起来。店东却已笑不出,看见了这屋里的情况,看见了他的这种样子,还有谁能笑得出?他好像还对小方说了些安慰劝解的话,可是小方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小方正在对自己说,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
  ——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定要忍耐。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在喝酒,一直不停地喝。
  只有一个已经完全被摧毁了的人,才知道"清醒"是种多么可怕的痛苦。他知道喝酒绝对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不能解除他的痛苦。
  可是清醒时他更是痛苦,痛苦得随时都会发疯。
  他一向不愿逃避,无论遭遇到多大的打击,都不愿逃避,可是现在他已无路可走。
  ——醉乡路隐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此外醉了又醉,醉了又醉,直到他喝得烂醉如泥,无钱付账,被一家小酒店的粗暴主人打断了两根肋骨,踢进一条阴沟的时候。
  可是他醒来时并不在阴沟里。
  小方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
  宽大柔软舒服的床,崭新的干净被单,光滑如少女皮肤般的丝被。
  一个皮肤光滑如丝棉的少女,正躺在他的身旁,用一个女人能够挑逗男人的所有的方法挑逗他。
  宿酒将醒未醒,正是情欲最亢奋的时候,什么人能忍受这种挑逗?
  小方是人,小方也不能忍受。
  他终于做出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他甚至连这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他刚开做了没多久,就已经开始呕吐了。
  等他吐完了,他才想到应该问她:"你是谁?怎么会睡在我旁边?""我叫文雀。"
  这个女人并不在乎他呕吐,态度仍然同样缠绵温柔,"是你的朋友要我来陪你的。"——他的朋友?
  ——现在他还有朋友?
  "我那朋友是谁?"
  "是吕三爷。"
  小方几乎又忍不住要开始呕吐。
  他没有吐,只因为他已经没有东西可吐。
  文雀又开始她的动作,只有一个老练的妓女才能做得出的动作。
  "这里是我的地方。"她说,"随便你高兴在这里住多久都行,你的朋友已经替你把所有的帐都付过了。"她的手一直不停。
  "这里还有酒。"
  文雀说,"花雕、茅台、大曲、竹叶青,随便你要喝什么,这里都有,所以你绝不能走。"这是温柔乡。
  这里有最好的酒、最好的女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这里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他一走出这地方就没法子再得到的。
  小方的伤还在疼,一动就疼。
  他躺在那里没有动。
  文雀笑了。
  "我就知道你绝不会走的。"
  她笑得那么甜,"吕三爷也知道你绝不会走的,他……"她没有说完这句话。
  因为小方已经跳起来冲了出去。他已被摧毁,已沉沦,可是他还有一口气。
  烈日。
  烈日如烘炉中的火焰,小方正在烘炉里。
  嘴唇干裂,囊空如洗,头疼如被针刺,胃里就像是有无数双手在绞拧,身上带着种死鱼般的臭气。
  这么样一个人走到哪里人受欢迎呢?
  小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走到哪里去,只不过一直在走。因为人不能躺下去,不能像野狗般躺下去,不能躺在一个连他死了都没人问的地方。
  他想去买杯酒喝。可是他刚走进一个有酒喝的地方,就被人像野狗般轰了出来。
  他对自己说:"姓方的,你已经完了,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他又不甘心。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只手从后面拉住了他,一只坚强有力的手。他回过头,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赵群!"
  从后面拉住他的人,赫然竟是赵群,一去无消息的赵群。
  一一苏苏是赵群的女人,苏苏已有了孩子,苏苏的孩子是他的。
  小方几乎忍不住想逃走。
  可是赵群已经拉住了他,已经绝对不会再让他走了。
  "你还没有死。"
  赵群又惊又喜,"想不到我们居然都没有死。"他的声音已因惊喜激动而嘶哑:"那天我挨了他们一刀,本来以为已经死定了,想不到那一刀居然没有砍在我的要害上,可是等到我们去找你们时。们们已经不在了。"然后他才问出小方最怕他问的那一件事:"苏苏呢?"他问小方:"苏苏为什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小方不能回答这问题,又不能不回答他。他一直想去找赵群,可是现在却只希望永远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赵群用一种同情的眼色看着他。
  "你累了,而且好像病了。"
  他说,"这些日子来,你一定遭遇到很多很可怕的事。"小方不能否认。
  "不管怎么样,那些事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赵群道,"今天我刚巧约了很多朋友,那些朋友一定也会认得你。"他又说:"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一定要去,"这里是个边陲小城,赵群是个亡命的人,想不到他在这里居然还有朋友。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的朋友居然都是些在江湖中很有名声、交游很文阔的人,其中有几位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本来绝不可能到这种边陲小城来的,现在居然都来了。
  ——他们是不是要在这里商议什么大事?
  小方没有问,赵群已经为他引见。
  "各侠一定听说过,江湖中有个要命的小方。"赵群显然以他的朋友为荣,"我这朋友就是要命的小方。"他又用力拍小方的肩:"我可以向各位保证,他绝对是个好朋友。"群豪的反应很热烈,大家都来敬小方的酒。小方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他喝了很多,比平时还多些,但是还没有醉,他忽然听见赵群在说:"现在我不妨让各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好朋友。"小方的心开始往下沉,因为他已经知道赵群要说什么了。
  赵群说的是苏苏和"阳光"。
  "卜鹰是他的好朋友,我也是,我们都曾经救过他。"赵群道,"我们都信任他,甚至将自己未来妻子都交托给他。"他的声音里充满愤怒悲伤:"可是现在我的妻子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小方听着他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在听一件和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事。
  他又喝了很多,整个人都已喝得完全麻木。
  赵群问他:"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是。"
  "你承认?"
  "我承认。"
  小方还在不停的喝了一杯又一杯:"我承认,我承认……"好像有人把酒泼在他身上、脸上,但是他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他们喝酒的地方,是在一家很不错的酒楼上,酒不错,菜也不错,设备不错,伙计侍候得也粮不错。
  在这种边陲小城,能够找到这么样一家酒楼,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小方就醉在这酒楼内,醉在赵群面前。
  他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这家酒楼上,赵群还是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群豪已散了,烛泪已干了。赵群的脸,就好像窗外灰暗的苍穹,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遥远。小方在揉眼睛,仿佛很想看清楚这个人,却又偏偏看不清。
  ——这个人为什么还没有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如果他要报复,为什么不把小方一刀割掉?
  小方挣扎着坐起来,虽然坐了起来,还是比赵群矮了半截。
  ——有些人好像总是要比另外一些人矮半截的。
  这个小城虽然在边陲,却是个很繁荣的市镇,这家酒楼当然是在一条很热闹的街道上。
  窗外的天色虽然灰黯,现在却已是正午,正是吃饭的时候,不管生意多坏的酒楼饭铺,多少都应该有几个客人。
  这家酒楼绝不像是生意坏的酒楼,如果生意坏,这地方早就没法子维持下去。
  可是现在酒楼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小方看着赵群,赵群看着小方,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开口,酒楼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外面的街道上却有各种声音传了过来,有人声,有车声,有马蹄马嘶声,有小贩的叫卖声。
  赵群终于说话了,说的却不是他心里在想的事。
  他忽然问小方:"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说?""不是。"小方道。
  "不是?"赵群问道。
  "不是我有话要对你说。"
  小方道,"是你有话要对我说。"
  "哦?"
  "有件事你早就应该告诉我了。"
  "哦?"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穿白衣、饮烈酒、唱悲歌的歌者?"小方问。
  "我记得。"
  赵群道,"我当然会记得。"
  "我们埋葬了他之后,在苏苏为阳光治伤的时候,在那个山坡上,你是不是对我说过,有件秘密要告诉我。""是。"
  "但是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我没有。"
  赵群道,"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小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看着他,过了很久才问:"现在呢?""现在……"
  赵群还没有说下去,但小方已经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你也已经用不着说出来了。""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
  小方不但眼色奇怪,声音也很奇怪,"因为现在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赵群在笑:"你知道我是谁?"
  他的笑容也同样奇怪:"你说,我是谁?"
  小方的回答绝对可以使每个人都大吃一惊——最少可以使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的每个人都大吃一惊。
  "你就是吕三。"小方说。
  赵群又笑了。
  他居然没有否认,连一点否认的意思都没有,他只问小方:"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吕三?"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答案,他问这句话,就等于已经承认自己就是吕三。
  所以他自己回答了这一个问题:"其实我知道你迟早总是会想到的,你并不大笨,现在也应该是你应该知道的时候。"有很多的事,有很多关键,如果他不是吕三,就无法解释。
  "不错,我就是吕三。"
  他居然立刻就承认,"你当然早就知道赵群这个名字是假的,这张脸也是假的,所以你现在虽然知道我就是吕三,但是等到你下次见到吕三时,还是没法子认得出来。
  "还有下次?"
  小方冷冷地问,"这一次还不是最后一次?"
  "还不是。"
  "是不是因为你还不想让我死得太快了?"
  "是。"
  吕三微笑,"千古艰难唯一死,谁都不想死,只不过有时候死了反而比活着好得多。"——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会痛苦。
  "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这道理。"
  吕三又问小方:"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苏苏留下来给你?"他自己又替自己回答了这一问题,他的回答无论什么人听见都会觉得难受得要命:"因为你杀了我的儿子。"吕三说:"所以我也要你还给我一个儿子,你自己亲生的儿子。"有时候一个人往往会一下子就变成空的,身体、头脑、血管,全都变成空的,连思想、感觉、精神、力量,什么都没有了。
  未曾有过这种经验的人,一定不会相信一个人真的会变成这样子小方相信。
  小方现在就是这样子。
  ——一刹那间的真空,永无止境的痛苦回忆。
  ——一刹那间往往就是永恒。
  小方仿佛听见吕三在说话:
  "你已经完了,彻底完了。"
  吕三的声音温和得令人想吐,"你在江湖中的名声已经完了,你的母亲、你的朋友、你的情人、你的儿子,都已经落入我手里,只要我高兴,随便我用什么法子对付他们都行。"他在笑:"可是你永远都想象不到我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他们,所以你只有往最坏的地方去想,越想越痛苦,不想又不行的。"这是真的。
  没有人能控制自己的思想,越不该想的事,偏偏越要去想。
  这种痛苦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之一。
  小方仿佛又听见自己在说:"最少我还没有死,还有一口气。""你还没有死,只不过因为我根本已不必杀你。"吕三道,"因为现在你活着远比死更痛苦得多。"他的笑容更温和:"如果你认为你还有一口气,还可以跟我拼命的话,你就更错了。"小方在冷笑,一种连自己听见都会觉得非常虚假的冷笑。
  "你不信?"
  吕三道:"那么我不妨就让你试一试。"
  他招了招手,他的身边忽然就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短小精悍的黑衣人。酒楼上本来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可是吕三一招手,这个人就出现了,连小方都看不出他是怎么来的。
  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剑,出了鞘的剑,剑气森寒,秋水般的剑光中有一只眼。
  "魔眼。"
  "这是你的剑。"
  吕三将剑抛在小方脚下,"这柄剑,本来也是我的,现在我还给你。你既然还有一口气,你不妨就用这柄剑来跟我拼一拼。"小方没有动。
  剑光在闪动,"魔眼"仿佛在向他眨眼,可是他没有动。
  他为什么不伸手去握起这柄剑?
  吕三看着自己的手。
  吕三的手洁净、干燥、稳定,小方的手在抖,指甲已经变成黑的。
  这么样一双手,怎么配去握这么样一柄剑?
  吕三轻轻叹息。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会伸手的。"
  他说,"因为你自己也知道,只要一伸手抓起这把剑,你就死定了。"他的叹息声听起来也同样令人想吐。
  "现在你活着虽然痛苦,可惜又偏偏不想死。"吕三道,"死了什么都完了,现在你多多少少还有一点希望。"——还有希望?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希望?
  吕三道:"你心里说不定还在盼望着,卜鹰、班察巴那他们说不定还会跑来救你。"他又叹了口气:"可惜就算他们真的来了,也一样没有用的。"他忽然回头向那捧剑来的黑衣人笑了笑:"你不妨告诉他,你是什么人?"黑衣人的脸看起来就像一只鸟,不是飞鹰大鹏那种鸟。
  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已经涂上酱油麻油作料、已经被烘干烤透了的麻雀。
  他静静地看着小方,用一种无论谁听见都会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告诉小方:"我不是人,我是一只鸟。"黑衣人道,"我的名字叫麻雀。"
  麻雀绝不是一种可怕的鸟。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一只鸟,就一点都不可怕。
  不管他看起来像什么,不管他说他自己是什么,他都是一个人。
  如果一个人的名字叫"麻雀",这个人就绝对是个非常可怕的人了。
  江湖中以飞禽之名为绰号的高手有很多,"金翅大鹏"、"追魂燕子"、"鹰爪王",这些人绝对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可是,其中最可怕的一个人,却是"麻雀"。
  因为这个"麻雀"不是一只鸟,而是一个人,不但轻功绝高,而且会"啄",啄人的眼,啄人的心脏。
  不是用他的嘴啄,也不是用他的手,而是用一对他一伸手就可以抽出的独创外门武器"金刚啄"。
  一个人如果能独创出一种武器来,这个人无疑是个有头脑的人。
  一个如果不但有武功而且还有头脑,这个人就一定是个非常可怕的人了。
  吕三用一种极为欣赏的眼色看着"麻雀"极不值得欣赏的脸。
  他又问"麻雀",用一种已经明知确定答案所以极放心的态度问:"我交代你做的事,你是不是已经全做好了?""是。"
  吕三微笑,走到临街的窗口,再回头对小方说:"你也过来看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做好了。"他的态度就们是一位极殷勤的主人请一位客人去看一出极精采的好戏。
  ——他交代"麻雀"做的是什么事?
  窗外就是这边陲小城中一条最主要的街道,街上有各式各样的店铺、各式各样的小贩、各式各样的行人。
  一个摇铃的货郎正停留在一家糕饼店的前面,一个自发苍苍的老太大正站在货郎的推车前,准备去买一点针线。
  一个梳着条大辫子的小姑娘,站在老太太身后偷偷地看,看车上的胭脂花粉香油。
  糕饼店里的一个年青的伙计,正站在门口看这个衣服穿得很紧的小姑娘。
  旁边一家店铺是卖年货的,现在年已经过了,店里的生意很清淡。店子里的掌柜正在打瞌睡,却被隔壁一家绸缎计的爆竹声惊醒了,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好像准备要出来骂人。
  一个挑着担子卖花的老头子,正在跟另一个卖花的小伙子吵架抢生意。
  斜对面一家小酒铺的门口,躺着个醉汉,正准备扯起嗓子来唱山歌。
  几个要饭的正在围住几个穿红戴绿的胖大太讨赏钱。
  两条样子一点都不像财神的大汉正在一家米店门口送财神。
  那边锣鼓声响,一队舞狮的人已经敲敲打打地舞了过来。
  街上的老太太、小姑娘、胖大太、大姑娘,都扭过头去看,看这些在寒风中赤裸着上身的年青人,看他们身上一块块凸起的肌肉。
  她们在看别人的时候,别人也看着她们,看小姑娘的脸、大姑娘的脚,看老太大的首饰、胖太大的大屁股。
  还有几个缺德的小伙子,正在指着这些胖太大的大屁股吃吃地笑,悄悄他说:"那上面最少可以打两桌叶子牌。
  第二十六章 神鱼
  现在年虽然已经过了,元宵还没有过,街上还是充满了过年的气象,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不管有钱没钱的人都一样,这世界上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优愁烦恼痛苦存在。
  ——小方呢?
  ——如果你是小方,你正站在这个窗口,站在一个把你母亲、朋友、情人、孩子和名誉都夺走了的仇人身旁,看着这条热热闹闹的街道,看着这些高高兴兴的人,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们都是的。""麻雀"忽然说。
  他指着摇铃的货郎、糕饼店的年青伙计、年货店里打瞌睡的掌柜和绸缎店里放爆竹的掌柜,卖花的老头子和小伙子,酒铺门外的醉汉和乞丐,送财神和舞狮的大汉,以及那些站在街角看着女人们品头论足的年青人。
  "麻雀"指着这些人对吕三说:"他们都是我安排在这里的人。""他们都是?"
  "每一个都是。"
  "你一共安排了多少人?"吕三问。
  "本来应该是四十八个。"
  "麻雀"回答,"可是现在我只看见四十七个。""还有个人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
  "麻雀"道,"可是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他淡淡地又说:"查出来之后,今天没有来的那个人以后就什么地方都不必去了。"小方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吕三又在问"麻雀":"你安排的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麻雀一口气就说出了四十八个人的名字,其中至少有三十多个人的名字是小方以前就听人说过的,每个人的名字都可以让人吃一惊。
  ——只有会杀人而且杀过不少人的人,名字说出来才能让人吃惊。
  吕三却还是要问:"你认为这些人已经够了?""绝对够了。"
  "麻雀"说:"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在我数到二十,的时候,就可以将这条街上所有的男女老少畜牲猫狗全都杀得干干净净。"吕三用一种很明显是故意制作出的惊愕之态看着"麻雀",故意问:"你知不知道这条街上有多少人?""我不知道。""麻雀"脸上仍然带着种好像被烤焦了的表情,"我只知道随便有多少人都一样。""还有别的人再来也一样?""一样。"
  "麻雀"回答,"而且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一样,就算卜鹰和班察巴那来了也一样。""你只要数到二十就可以把他们全都杀得干干净净?""嗯。"
  "你数得快不快?"
  "不快。"
  "麻雀"道,"可是也并不太慢。"
  吕三笑了,微笑着摇头:"有谁会相信你说的这种事?""麻雀"冷笑反问:"有谁不信?"
  "如果有人不信,你是不是随时都可以做出来给他看?""是的。"
  "麻雀"回答道,"随时都可以。"
  吕三又笑了,微笑着回过头,凝视着小方,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他道:"你信不信?"小方闭着嘴。
  他嘴干唇裂,指尖冰冷,他不能回答这问题,也不敢回答。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的答案是"相信"还是"不信",后果都同样可怕。
  吕三静静地看着小方,静静地等了很久才开口。
  "其实你根本用不着回答这问题,我根本也用不着问的。"他笑得就像是只已经将狡兔抓住了的狐狸,"我这么样问你,只不过要让你知道,你已经完全没有机会、完全没有希望了。"他的笑容忽然消逝,眼色忽然变得冷酷如狼:"其实我真正想问你的是另外一件事。""是什么事?"
  "卜鹰把那批黄金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吕三问,"就是他最后一次从铁翼手里劫走的那一批?"他盯着小方:"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这秘密,除了卜鹰自己和班察巴那外,只有你知道。"这问题小方更不能回答,死也不能,但是他却忽然反问:"如果我肯说出来,你是不是就肯放了我,而且放过我的母亲和孩子?""我可以考虑。"吕三道。
  "我也可以等,等你决定之后再说。"小方道。
  吕三目光闪动:"如果我肯呢?"
  "如果你肯,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你费了这么多心机,这么样对我,原来并不是为了报复。"小方道:"你这么样做,原来只不过是为了要逼我说出那批黄金的下落。"吕三居然没有否认,现在他已不必否认。
  小方却又说出句很奇怪的话:
  "既然你不否认,我又不明白了。"
  "什么事不明白?"
  "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方道,"对你来说,三十万黄金并不能算大多,你为它付出代价却大多了。"吕三又盯着他看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想瞒你。""你想要我说真话,最好就不要瞒我了。"
  "对我来说,三十万两黄金的确不能算大多。"吕三道,"我这么做,的确不是为了这批黄金。""那你是为了什么事?"
  "是为了一条鱼。"
  吕三说道,"一条金鱼。"
  "金鱼?"
  小方的惊讶绝不是故意装出来的,"你费了这么大的苦心,只不过是为了一条金鱼?"吕三不再回答这问题,却忽然反问小方:"你知不知道藏边有个城市叫噶尔渡?你有没有到那里去过?"小方没有去过,但是他知道。
  "噶尔渡"在天竺圣河上源象泉河西尽头,地势极高,入冬后奇寒彻骨、冰雪封户,入夏则万商云集。
  吕三又问小方:"你知不知道就在靠近那地方的象泉河里,有一种鱼?"吕三道:"是一种金色的鳞鱼,有鳞有骨有血有肉,本来是可吃的。""现在呢?"
  "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吃。"
  "为什么?"
  "因为现在人们已经将那种鱼看成神鱼,吃了必遭横祸。"吕三道,"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吃了。"
  "这种鱼和你那批黄金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一点。"
  吕三眼中忽然露出种奇异而炽热的表情,"那批黄金中,就有一条是噶尔渡金鱼。"他的眼色看来就像是个初恋中的少女,甚至连呼吸都已因兴奋热情而变粗了。
  小方没有问他黄金里怎么会有鱼,鱼怎么能在黄金里生存。
  他知道吕三自己一定会解释的。
  吕三果然已接着说下去:"你没有看见过那条鱼,所以你绝对想不到那条鱼是多么神奇、多么美丽。""神奇?"
  小方从未听过任何人用"神奇"这两个字来形容一条鱼。
  所以忍不住要问:"那条鱼有什么神奇的地方?""那是昔年具有无边大神通大智慧大法力的阿里王在成神之前亲自从象泉河里钓起来的,出水之后,它的血肉鳞骨就全都变成了纯金。"吕三道,"十足十的纯金,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那么纯那么美的纯金,可是它看起来仍然好像是活着,就好像随时都可以化为神龙飞上天去。"他又开始喘息着,过了很久才能接着说:"因为它要保护自己,不能让自己的法身去饱俗人的口腹之欲,所以才把自己的血肉鳞骨都化为纯金。"吕三道:"自从那一次之后,它的同类也就被人们奉为神明。"这个荒诞的故意,却又充满了魁力,一种自从远古以来就能打动人心的神奇魅力。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
  钓鱼的阿里王得道成神了,化为纯金的鱼却落入了吕三手里。
  说完了这个故事,又过了很久之后,吕三的激动才渐渐平息,眼中却又露出痛苦之色。
  "天上地下,再也没有第二条那样的鱼了。"
  他哺哺他说,"所以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随便要我干什么,我都要把它找回来。"——一个像吕三这样的人,怎的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传说?
  ——他这么说,是不是因为那条金鱼中另有秘密,绝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所以他才用这个故事来让小方迷惑?
  小方没有问。
  他知道随便他怎么问,吕三都不会再说了。
  吕三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现在我已经把我的秘密说出来了,你呢?"小方也盯着吕三看了很久,才慢慢他说出了三个字:"我不信。""你不信?"
  吕三立刻问,"你不信这个故事?"
  "不是这个故事。"
  "你不信什么?"
  吕三又问,"不信我说的话?"
  "也不是你说的话。"
  小方指了指"麻雀":"是他说的。"
  他转过脸,面对"麻雀":"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连一个字都不信。"吕三的脸色变了。
  "麻雀"的脸看来更像是已被烤得完全熟透焦透的。
  "你不信什么?"
  吕三嘎声问,"你再说一遍,你不信什么?"
  小方冷冷地反问道:"刚才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他只要一声令下,在他数到二十之前,就能将这条街上所有的男女畜牲猫狗,全都杀得干干净净!""我不信。"
  小方冷冷他说,"这些话我根本连一句都不信。"吕三吃惊地看着他。
  "你敢不信?"
  他问小方,"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知道。"
  小方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我完全知道。""你以为他不敢杀人?"
  "他敢,我相信他敢。"
  小方道,"只不过敢杀人的并不一定能杀人。""你是不是一定要他真的做出来才肯相信?"
  "是的!"小方道。
  "麻雀"的眼角在跳,嘴角也在跳,有很多人在杀人之前都是这样子的。
  吕三问他道:"你们约定的密令是什么?"
  ——密令只有两个字,只要密令一下,这条街就将被血洗。
  "麻雀"慢慢地走到窗口,俯视街上的人,眼中忽然露出杀机!
  他终于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用一种无论谁听见都会害怕的声音说:"金鱼!"小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一定要逼他们去杀人,杀那些无辜的人?
  是不是因为他要别人也来尝一尝他们受到的悲伤和痛苦?要看一看别人的母亲、朋友、情人、儿子也无辜惨死在吕三手下?
  不管他为的是什么,现在密令已下,已经没有人能收回了。
  "金鱼!"
  "麻雀"又用着同样可怕的声音将这两个可怕的字又重复了一遍:"金鱼!"窗外的长街还是跟刚才同样热闹,依旧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贩和行人。
  大家还是高高兴兴的样子,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横祸将临。
  摇铃的货郎推车,仍停在那家糕饼店前面。自发苍苍的老太太,终于决定了自己要买什么颜色的线,正准备付钱。
  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没有买胭脂花粉香油,却走进了糕饼店,跟那个年青的伙计说话,谁也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
  生意清淡的年货铺里居然也有生意上门了,掌柜的当然不再生气,正打起了精神,跟刚上门的胖太太们做生意。
  卖花的老头子和小伙子不再争吵,因为买花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有生意了。
  酒铺门外的醉汉已睡着,要饭的乞丐放过了去买绸缎和年货的胖太太们,却围住了几个已经略有酒意的客人。
  有了一点酒意的人,出手总是特别大方些,他们当然也跟那老太太、胖太大和小姑娘一样,做梦也想不到他们施舍的对象,就是他们的煞星。
  就在这时候,长街上每个人都听见楼上有个人用一种非常可怕的声音说出了两个字,而且说了两遍。
  "金鱼。"
  "金鱼。"别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两个字就是杀人的密令,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但是有人知道,至少有四十六个人知道。
  这一声令下,那摇铃的货郎已从推车的把手里抽出一柄尖刀,准备出手就先把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刺杀在他的刀下。
  糕饼店的年青伙计本来正盯着笑眼听那小姑娘说话,现在却已准备扼死她。
  年货店和绸缎庄的掌柜兵刃暗器也都在手,他们绝对有把握能在麻雀数到"二十"时就将这些胖太太置之死地。
  尤其是刚才放爆竹的绸缎庄掌柜,他的火药暗器得自江南"霹雳"的亲传,杀伤力之强,绝对是其他同伴比不上的。
  醉汉已跃起,乞丐们准备杀刚才还对他们非常慷慨施舍过的客人。
  送财神的现在准备要送的已不是财神,而是死神。
  舞狮的大汉和站在街角看女人评头论足的年青人,也已拔出了他们的兵刃。
  每一件兵刃都是一击就可以致命的武器,每~个人都是久经训练的杀手。
  "麻雀"不但有头脑,而且有信心。
  他相信他们安排的这些人,绝对可以在数到"二十"之前,就完成他们的任务。
  可惜他也有想不到的事。
  就在他刚开始数到"一"时,他已经看到他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慈祥和蔼的自发老太太,忽然用她刚买来的针,刺瞎了摇铃货郎的双眼。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害羞的姑娘忽然凌空飞起,一脚踢碎了年货伙计的喉结。
  卖花的老头子和小伙子刚从花朵花束中抽出一柄雁翎刀和一双峨嵋刺,两个人的咽喉就全都被人用钢索套住。
  就在这一瞬间,送财神和舞狮的大汉忽然发现人潮拥来,等到人潮再散时,他们每个人的咽喉也都已被割断。
  要饭的乞丐已死在那些略有酒意的豪客们手下,每个人的要害都被打入几枚边缘已被磨光磨锐了的铜钱。
  他们本来就是要别人施舍一点铜钱给他们。
  现在他们得到的,岂非正是他们所要的?
  他们本来想要别人的命,现在他们的命却反而被人要去了。
  他们所失去的,岂非也正是他们所要的?
  最吃惊的当然还是那年货店和绸缎庄的掌柜,他们的毒药暗器和火药晴器本来都是这次攻击的主力,想不到那些胖太太们的行动竟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快十倍。
  他们的暗器还未出手,手腕已被捏碎,他们的身子刚跃起,两条腿就已被打断。他们甚至连对方的出手还没有看清楚,整个人已经像一滩泥一样倒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动了。这些看来就像是河马般行动迟钝的胖太太们,身手竟远比豹子更凶悍敏捷矫健。
  这时麻雀刚数到"十三"。
  数到"五"时,他的声音已嘶哑。数到"十三"时,他安排在长街上的四十七个人已经全都倒了下去,就算还活着,也只能躺在地上挣扎呻吟。
  吕三和"麻雀"好像也不能动了,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个骨节好像都己麻木僵硬。
  那些看来已经略有醉意的酒客之中,忽然有个人脱下帽子来向小方微笑行礼,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黑脸和一口雪白的牙齿。
  小方也向他微笑答礼。
  吕三慢慢地从胸口里吐出一口气,转脸问小方:"这个人是谁?""是一个本来已经应该死了的人。"小方道,"我本来以为他已经死在拉萨城里。""你认得他?"
  "我认得。"
  小方道,"他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自从加答向他献出"哈达"的那一刻,他们就已是好朋友。
  吕三又问:"你刚才就看见了他,知道他们也己有了准备,所以你才故意逼麻雀,出手?"小方承认。
  他不但看见了加答,还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他绝对信赖的人,一个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人。看见了这个人,他就知道"麻雀"必将惨败。
  现在这个人已经从长街上的人群中走进了这家酒楼,小方已经听见了他上楼时的脚步声。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就好像故意要让吕三听见。
  吕三和"麻雀"都听得很清楚,也算得很清楚。
  佬计划这次行动,将每一个行动、每一个细节,都计划得如此完美,只有两个人。
  "来的这个人是谁?"
  吕三问,"是班察巴那,还是卜鹰?"
  小方的回答和吕三片刻前对他说的话同样冷酷。
  "不管来的是谁,这次你都完了。"
  小方说道,"你已经彻底完了。"
  吕三看着他,眼中忽然露出种非常奇怪的表情,忽然问小方:"你知道我是谁?难道你真的相信我就是吕三?""难道你不是?"
  "我不是。"
  "不是?你是谁?"
  "是他。"
  吕三忽然退缩在一旁,指着"麻雀"大喊:"他才是真的吕三,我只不过是他的幌子,你们千万不要找错人!"楼梯上的脚步声忽然停顿,"麻雀"的身子已如飞鸟般跃起。
  他的轻功绝不比传说的差,几乎完全没有做一点准备的动作,身子就已飞鸟般掠起,往下面街的那排窗户猛窜出去。
  小方明知他要走,还是没法子阻止他。
  只要他的身子一掠起,世上就很少有人能阻止他了。
  ——是很少有人,不是绝对没有。
  忽然间,弓弦骤响,金光闪动,眩人的眼。
  闪动的金光还留在小方的瞳孔间,他就已听见了一声惨呼。
  等他的视力恢复正常时,"麻雀"已经像只烤透了的麻雀般被钉在窗框上。
  钉在他身上的,当然不是那种烤麻雀用的竹签。
  钉在他身上的是五根箭。
  坚利如金、温柔如春、娇媚如笑、热烈如火、尖锐如锥的五根箭)
  箭羽上有痛苦之心,箭镞上有相思之情,百发百中的箭。
  五花箭神的五花神箭。
  班察巴那又出现了。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他的五花神箭不但远比小方想象中更准确迅速,也远比传说中更神秘可怕。
  但是,就在他的神箭离弦的那一瞬之间,那个自称不是"吕三"的吕三也不见了。
  酒楼上的地板是用坚实的袖木铺成的,吕三本来已退缩到一个角落。
  就在弓弦声响的那一瞬间,这个角落的地板忽然翻开,翻出了一个洞。
  吕三落了下去。
  他一落下去,翻板又合起。
  ——这个人就是真正的吕三,"麻雀"才是他的替死鬼。
  小方并没有被他骗过,班察已那也没有,但是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们都难免要将注意力转向"麻雀"。
  吕三就把握住了一瞬间的机会。
  五花箭神的五花神箭射的如果是他,他未必能走得了,但是他自己算准,在刚才那一瞬间,班察巴那选择第一个对象一定不会是他。
  他算得极准。
  班察巴那非但脸色没有变,连眼睛都没有眨,因为他算准吕三还是逃不了的。
  这酒楼四面都已被包围,吕三落到楼下,还是冲不出去。
  只可惜每个人都难免有算错的时候。
  班察已那毕竟不是神。他也是人,他也有错的时候,这次他可就错了。
  班察巴那这次埋伏在长街上的人,除了加答外,小方都没有见过。
  这些人远比以前卜鹰手下的那些战士更凶悍,更勇猛,更残酷,更善于伪装。
  小方从未见过他们,因为他们都是班察巴那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秘密训练出来的,训练的方法远比"哥萨克"和"果尔洛"人训练他们的子弟更严格,更无情,也更有效。
  这些人之中虽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胖有瘦,但却有几点相同之处。
  ——绝对服从命令。
  ——为了完成任务,绝对不惜牺牲一切。
  ——绝对保密。
  ——绝对不怕死。
  因为他们本来都是早已应该死了的人,被班察巴那从各地搜罗来,经过极严密的调查后才被收容,再经过最少五年严格训练,每个人都已变成了"比毒蛇更毒、比豹子更猛、比狐狸更狡猾、比狼更残酷"的战士,不管他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胖是瘦都一样。
  班察巴那绝对信任他们的忠心和能力。如果他已经下令,不让任何人活着走出这酒楼,那么他绝对可以相信,就算是这些人亲生的母亲,也没法子能走得出去。
  没有人走出这酒楼。根本就没有人从这酒楼里走出来过。非但没有人走出来,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但是吕三已经不在这酒楼里,他从楼上落下来之后,就好像忽然消失了。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会忽然消失?
  班察巴那的结论是:
  "这地方楼下一定也有翻板地道。"
  这次他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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