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三线之五十四马尿水农场（世外桃源）

　　与世不相闻，更无车马喧。
　　何处寻桃源，试看马尿水。
　　就在孟祥着手调研DAP模塑料的时候，工厂五七农场传来消息，要求工厂立即派人到农场完成除草和施肥工作。
　　五七农场是在军管会时期，响应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建立的。毛主席在给林彪的信中说：＂工人也是这样，以工为主，也要兼学军事、政治、文化，也要搞四清，也要参加批判资产阶级，有条件的地方，也要从事农副业生产，例如大庆油田那样。＂
　　工厂在县革委的支持下，在青川县的马尿水建立了自己的五七农场，简称马尿水农场。由工厂各个单位，按照农场的安排，轮流派人前去劳动，这次正好轮到了二车间。
　　技术组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当然要重点照顾，要求至少抽三人参加。车间的要求让朱建生组长犯了难，开了几次会也没有人自愿报名。孟祥见朱建生为难，便说道：＂这样吧，有家的和女同志就不用去了。我的家不在这里，我去吧。＂孟祥开了头后，单身的钟林和黄广荣也表示愿意前去，这才给朱组长解了围。
　　二车间组织了近五十人的劳动队伍，成员以70年学工为主，由矮胖结实的张笑欧副主任带队。张笑欧将队伍分成四个组，指定四位转业军人分别担任组长。劳动队伍分乘两辆敞篷汽车，沿着去青溪镇的公路来到＂上空洞树＂。
　　一条溪水从北面阴森森的峡谷中流出，汇入一条小河，紧靠着上空洞树唯一的一条街道向西流去。由于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小河几近干涸，露出了白花花的河滩。
　　峡谷出口处的草坪上，堆放着十来根直径约一尺左右的圆木。汽车在圆木堆旁停下，刘场长从驾驶室下来，和张主任一起指挥大家，缷下随车带的粮食、肉类、调味品等生活物资，用小平车往农场运送。按照张主任的口令，队伍尾随着小平车，开进了峡谷。
　　谷口地势平缓，两侧山坡绿树成荫；从谷中吹来的阵阵凉风，似乎要把炎夏驱走，引诱人们投入它的怀抱。
　　前行约三两里，出现了一个平坝，山谷中的溪流到了坝上，分散开来漫过白森森卵石裸露的河滩，再被拦河坝逼进水渠，灌溉着坝上的农田。水渠上有一座小磨坊，山势稍高处的浓荫下座落着农家小院。
　　过了平坝，两侧山峰陡然收拢，除了小溪再无旁路；走在前面的小平车，领着队伍行进在小溪中，沟即是路、路即是沟；途中时逢深潭，潭边有人工修筑的通道。
　　沉浸在青山绿水中的孟祥，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水流从高空中跌落的声响。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股涓涓细流从左侧崖壁上飞泻而下，跌入溪中。刘场长大声说道：＂这就是马尿水，就是遇到天旱，也长流不息。＂
　　正当大家走得人困马乏的时候，刘场长大声宣布：＂农场到了！＂大家陆续停了下来，打量着要在这里生活一个月的农场。
　　巍峨的摩天岭山脉耸立在农场北面，俯视着脚下的山沟和沟南相对平缓的高山草甸，以及沟边的数间瓦顶土坯房。
　　农场的办公室和厨房就设在土坯房内，沿着山脚有几个大工棚，那是劳动者们居住的场所。工棚和厨房之间的洗衣台上，安装有一排水龙头，可供清洗碗筷和洗衣。
　　自来水引自房后山坡上的水泥蓄水池。第一批农场的劳动者，聪明地把山泉水引入蓄水池中备用。但是用电还没有解决，晚上还得靠油灯照明，所以刘场长一再提醒张主任，管好大家，小心火烛！
　　摩天岭下的五七农场，没有电，没有夜生活，与外界无信息沟通，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没而歇的生活，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相比，也不惶多让。
　　刘场长担心野草疯长，影响农场的收成，这可是考查他政绩的重要指标！第二天一早，他就催促张主任带领大家上山，为玉米地除草施肥。
　　张主任按照刘场长的意见，将两个组的人员从山脚下一字排开，从山下往上用锄头铲除野草；另外两个组负责背着装满肥料的背兜，跟在后面施肥。这些肥料是从铺了草的猪圈和牛羊圈中起出的，味道不是很大，可以用手抓来施在玉米苗的根部。
　　孟祥所在的小组负责除草，刚开始还觉得不是很累，不久以后，随着太阳爬上山梁，大家很快就汗流浹背，连忙寻找树荫休息。就这样边休息、边除草，到中午才下山吃饭。午饭后休息到4点来钟，避开最热时刻才重新上山。一天下来，只不过前进两三百公尺。
　　草还没有除完，眼看禾苗因为久未下雨，叶片开始卷了起来。刘场长又追加了浇水的任务，每天分配一半人员去浇水。
　　农场的工作是永远干不完的，每天按照场长的指挥出工就是。几天下来，大家已经习以为常。晚上哪里也不能去，时间最难打发，在学工门的鼓动下，孟祥尝试着给他们讲故事消磨时光。
　　孟祥还记得祝元坤当年在国庆节回家路上讲过的笑话，记得不少历史和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讲的故事，只不过要作些改造，不要让别人说是宣传封、资、修的东西就行。没有想到这些故事大受学工们的欢迎，连张主任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天晚上，孟祥向大家讲了一个故事，说明标点符号的重要性。他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忘记是那个朝代的事了。快过年了，一个贪财、吝啬的土财主想节省写大红对联的钱，便自己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副贴在大门两旁。
　　村里的教书先生，还在家里盼着土财主来请他，盼望挣一点钱，买点肉过个好年。因为每年的腊月三十，这家人都要请他写对联。哪里知道左等没有来，右等没有来，到了晚上还是没有来请，心里感到好生奇怪。
　　大年初一一大早，他就来到土财主门前看个究竟，原来门旁贴的是土老财自己写的对联。右边是‘年年好祸事少不得打官司’，左边是‘喂猪大如山耗子都死完’。先生越看越有气，便回家取来笔墨，在对联上点了几点，一副充满喜庆吉祥的对联，立刻成了‘年年好祸事，少不得打官司’和‘喂猪大如山耗子，都死完’。＂
　　孟祥见工棚内众人听得入迷，鸦雀无声，接着说道：＂所以说，不管写什么都要打好标点符号，才不会让人误解。比如说，城里贴的告示‘行路人等，不得在此小便’，如果少了标点符号，就会被人狡辩为‘行路人等不得，在此小便’。＂
　　孟祥喜欢住在一起的年轻人，这些人和自己刚参加工作时的年龄相仿，性格率真，做事无所顾忌，充满稚气的脸上常常挂着天真的笑容。
　　他们中间的叶国庆和苟中华，最为淘气。他们特别看不惯在领导面前唯唯诺诺，对他们颐指气使的刘场长，便把农场养的一条大黄狗取名为＂场长＂，每次吃饭都要喊：＂场长，过来！＂。只要黄狗应声而来，他们就奖励它一根肉骨头。几天下来，只要听人叫＂场长＂，黄狗就会摇着尾巴奔跑过来。
　　刘场长为此向张主任提出抗议，经过干预，叶、苟二人不再呼唤＂场长＂。但从此以后，找场长必须带上＂刘＂字，如果只喊＂场长＂，黄狗便会应声而来。
　　除了被农场开垦的山坡外，到处郁郁葱葱，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食堂煮饭就地取材，每天都要指派两人上山打柴。
　　一次轮到了孟祥，由他和计调室的定额员小李一起外出。他们还没有走进山沟，就看见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立在路旁。两人都想偷懒，便打起了这棵树的主意。孟祥爬上树，拣最下方的枝条砍下几根，两人便高高兴兴拖着回去交差。
　　没有想到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小李便成了大头和尚。把苟中华笑得前扑后仰。
　　小苟下乡当知青的时候，学过木匠，认识不少树木。他说道：＂你们准是招惹了漆树。他因为过敏浮肿，才成这个样子。不过没有关系，一个星期以后就会消退的。＂
　　＂我和他一起砍的树，怎么没有事？＂孟祥问道。
　　＂各人的体质不同，有人过敏，也有人不过敏。李师傅以后如果见到有人用土漆刷家具，一定要躲远点。＂苟木匠认真地说。
　　农场旁边的小溪因为天旱，几近断流，但被小溪串在一起的一个个小水潭，水清见底，缓慢流动的溪水中偶尔飘浮着几片树叶。细心的孟祥发现，当有碎渣随着水流进入小潭时，立即会从潭底的石头下窜出两寸来长的小鱼，争相抢食。
　　正感觉食堂菜式单调的孟祥，突然来了灵感，立即从农场办公室找来大头针和棉纱线，用尖嘴钳把大头针弯成鱼钩，拴上棉线，绑在小木棍上。做好鱼具后，孟祥带上盛饭的大口茶缸来到溪边，从溪中的石头下捉来石蚕，挂在钩上，随溪水冲进水潭。果然不出所料，立即有鱼儿窜出咬钓，并且是死死咬住不放。看来这些傻鱼儿，从来没有被人钓过。不多一会儿，就钓了满满一大茶缸小鱼。鱼虽小，但条条都是肥嘟嘟的；而且是只有一根独刺的无鳞鱼。
　　孟祥把鱼清理干净，放在铝饭盒内，用火烧开，稍加点盐便熬成了美味的鱼汤。吃的时候，自然是见者有份，先到先吃、后到喝汤，再后的只能眼巴巴看着。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从此收工以后，小溪上下出现了许多钓鱼客。毕竟只是一条小溪，几天以后，近处鱼儿差不多已被钓光。忽忽而来的钓鱼热，也就匆匆而去。
　　当玉米地除草工作快结束的时候，孟祥他们的劳动场所快到了山顶。苟木匠告诉孟祥一个新发现，说有人在山顶的野草和灌木丛中找到了天麻。于是又掀起了一阵天麻热。
　　一到休息时间，不少人满山遍野地寻找天麻，孟祥当然也不例外。如果天麻红红的小苗刚刚破土而出，挖出的天麻就饱满结实，质量最好；一旦让它窜出草丛，即使挖出，天麻肚内已被抽空。
　　孟祥不如年轻人能爬善跑，收获不多；挖的天麻还不到一斤，晒干后也就更少。不过，每当他挺直身躯，仰望对面山峦的时候，总觉得摩天岭似乎在向他召唤。
　　刚到青川，孟祥就曾穿越大沟，来到县城北面的摩天岭下，因为天晚没有登山；去唐家河与红林沟通的时候，也只到过山的下方；现在摩天岭就在眼前，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看看呢？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身边几个人，因为山高林密、上山无路，只得到钟林、苟中华和叶国庆的响应。他们决定星期日登上摩天岭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