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有两个故乡,一个是成长生活的故乡,一个是养育精神、心灵的故乡。大地、山野、湖泊、河流、村庄、土壤、稻田、麦地构成了地理上的村庄,养育我们肌体健壮成长,直至长大。走出故乡,走向他乡,距离的拉开,才使人能够感悟到故乡的种种细节,体悟内心的种种悲喜,那种看不见的东西,不知不觉喂养了我们心灵,让我们思想成长,剪不断缠绕一生。一个人身体远在异乡,故乡却在心中,保持慈祥的面容,喂养流浪的灵魂。 对于绝大多数作家来说,故乡是文学的原乡。自从他走出故乡,就在不断地延伸思想的疆域,他的思想不会拘束于故乡这一方土地上,而他无论身处何方,都会将那里作为故乡的出发点,因此他的精神变得无比开放。作家始终割不断与故乡的牵连,思念之情不仅经常渗透在书写的文字里,也跳荡在作家的现实生活中。吴浩雨是从豫西南山区走出来的诗人,自他十八岁求学离开故土,而后外出工作,之后又返乡,像一个陀螺,被命运的鞭子抽着,辗转于故乡和异乡之间。这就让他感受更多的人情冷暖,经历更多的尘世风雨。或许是经历的复杂让他忍受痛苦或更多,或许是活在他内心的故乡让他更加坚强,多年的奔波之后,他的心变得柔软而强大,得以将苦痛转化为乐观豁达且富有温度的诗歌。 淅川县位于鄂豫陕交界处,山高林茂,伴以浩渺宽广的丹江口水库,幻化出气象万千的风貌。吴浩雨用作品来给这块土地作注释,向广大的外界展开他的文学想象和书写,形成了向善不隐恶、向美又不虚美的特色,他的写作充满悟性,把敬畏自然和外界的宽展融合在一起,不停地向自己提出更大的挑战。多年的城市生活,他的视野变得更为宽阔,从个体经验出发,但是却以更深刻的人生感觉回应社会,回应人性嬗变。 将半生行迹来来回回捋捋,他行走在纸上江湖里。在这些诗词里,尽管他说走就走,挥洒自如也好,对酒当歌也好,故乡有他难以割舍的血脉,乡愁始终融合于汩汩流淌的血脉,与渔关的涛声相呼应。无数次异乡与故乡的变幻,让他的笔墨涌出汩汩滚烫诗情:心灵深处需要敲击编钟,钮钟斑斑锈迹,掩抹不掉楚地,音乐的浪漫悬挂于摄像头里那一排编钟、石磬也许是难兄难弟,历尽劫难,至今默不作声,时光让万物不再锋利钝,是一种善慈(《丹淅青铜》)。这就是吴浩雨,这些诗句在写青铜,实际上就像写诗人自己,隐忍坚强,宽厚善良得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有大山的厚重,亦有丹水的柔静。 丹江口水库作为亚洲第一大水库,丰沛的水量滋养着丹楚大地,也输送到京津。丹江水滋养人民,当然,也养育丰沛的诗情,碧绿的水带像一根绳索,紧紧地系着乡魂。大地是深井人民是活水淅川人像水井清澈,重情淅川人像汲水的绳,把苦留给自己(《淅川水井》)。吴浩雨的诗注重打造意境,丰沛新鲜。拾一枚香橼果雪花便纷纷落下(《想起那棵香橼树》)。这些诗句,读起来就让人想到张枣的诗: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吴浩雨笔下,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鼎一鬲,都活着,活得风貌平凡而又伟大,就像故乡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亲父老,在沉寂的大山里,在浩浩渺渺的丹江风雨里,真实而美好,让人肃然起敬。有时,他的笔锋犀利,让人收获割伤的疼痛,揪心而疼痛不止。一张网我们必须迎上去粘牢命运生活每热爱一步往往让人,肝肠寸断我感思于垂死的叶片是生养我的父亲母亲飘落前,有着无限的笑容和干枯(《我的故乡》)。据说习禅者讲究见心见性,心中有眼中就有。吴浩雨笔下,皆是美好。故乡的一鸡一狗,一花一树,那眼老井,那条小河,早晨的霞光,黄昏的夕阳,天边的流云,山顶的明月,都散发着诗性光芒,把诗人的思想照耀得一片光洁,纯净清澈。故乡的水,把他的心濯洗得干净美好,洗去旅途的风尘,洗去悲伤。他胸怀梦想,兼怀天下像一只蝴蝶,穿越重重山水衣锦还乡的是清瘦的身影还有他行吟的诗魂还有,啄木鸟推敲文字的叩击声是铁打的眼泪润湿丹淅这块土地(《周梦蝶,一个写诗歌的淅川人》),这是写周梦蝶的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已改鬓毛衰,老来还乡,带回的是沉重的行囊,归来不是衣锦闪烁光宗耀祖,而是取暖。在故乡,这心中的暖地,可以卸下沉重的包袱,卸去旅途的凄风苦雨。吴浩雨笔下的诗人是周梦蝶,而周梦蝶身上裹着诗人吴浩雨的影子。借助周梦蝶,吴浩雨让自己成功地回到了故乡,回到了群山逶迤、绿树掩映的村庄,像一条蚕一样静静咀嚼,再慢慢吐出长长的丝茧,将自己包裹。纵使走万里路,也魂牵梦萦故乡。 吴浩雨老家在淅川的分水岭村,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家中兄弟姐妹七个,吴浩雨排行居中,这就使父母无法给予他过多的照顾。作为兄长,他还要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注定他要吃更多的苦,付出更多的艰辛劳作。吴家在村子南边,宽阔的院子里,兄弟们合力建起一排两层小楼,成年后的吴家兄弟每家一间。这样,逢年过节,他们带着自己的小家庭回来,也有各自房间,平日里,这些空置的房间也盛满温情。门前是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河,一座桥连起了吴氏弟兄走出山乡的道路,年复一年,行走着时光的步履。故乡的山水养育了他的胸怀和宽厚,他行走于丹淅大地,脚步就有了故乡的厚重,就有了山风的粗犷,就有了山乡的淳朴。他用自己的脚步丈量满是坎坷的人世,丈量同故乡一样的异乡。在厚坡镇,一个人的心跳,与季节不可分让大地随意捕捉,我们每个人喜悦的微笑既然相遇,就敞开心扉(《厚坡镇的秋天》)。石板之水清兮河流,就是我们一位慈爱干净的母亲(《上集,一个响亮的名字》)。走在异乡写故乡,才有故乡的神韵,视野才广阔,才会超越而不拘泥。回故乡才能用故乡作依靠,汲取营养,走得更远。我与故乡近在咫尺我与春天一水之隔释放春光的激越需要水声澎湃(《码头》)。 站在春天的山头,数数行走的时光,也许吴浩雨会发现,他的心柔软得从来都放不下故乡,放不下家乡的一砖一瓦,他的诗被乡情包裹,打开来是枝头繁花被露水浸润融化,纯净芳香。(杜思高) 编辑:齐杰 初审:陈晓璞 终审:禄远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