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俞闲话丨迎接更加美好的生命时光

　　2022年9月4日
　　这一周，对我是比较特殊的日子。我农历生日八月初六，公历生日9月4日，刚好都在这一周。尤其重要的是，这是我六十周岁的生日，过了9月4日，我就跨入了六十一岁的时光，可以正式开始领取退休工资了。
　　时光如空气一样，不知不觉流过，沉淀下来的，是内心那些朦胧的、在遗忘和挽留之间挣扎的情愫，像飘过的雾气，沉浸其中，却又不知道如何抓住。那些有关青春的梦想和誓言，不管有没有实现，也许都可以潇洒地放手了，就像放飞一只本来属于天空的鸽子。
　　我对于自己变老，并不怎么悲伤，毕竟从十年前五十岁开始，我就已经和年轻划开了界线。那些不再属于你的东西，强留也是留不住的，比如年轻的容貌、健硕的身躯、明媚的眼神、乌黑的头发、敏锐的记忆。
　　变老是一点一滴来到的，就像一个贼，无声无息进来，把你屋子里最美好的东西偷走，留下的似乎都是不值钱的残片。好在，在你失去这些东西的时候，人生的历练和沉淀，包括经历的那些苦难和波折，开始起到作用，让你有足够的坚韧，来抵御肉体的衰退。腰酸背痛、老眼昏花、肠胃失调，已经成为日常的陪伴，你只有旷达容纳，一笑置之，才能够眼看未来，潇洒前行。
　　时间，对我来说已经变得十分珍贵。青春的时间是用来浪费的，从浪费中获取机会，获得生命的感悟，留下激情燃烧或碧波荡漾的回忆。即使误入歧途或者南辕北辙，对于青春都蕴涵着某种美好。年轻的时候，谁没有爱错过人，谁没有做错过事呢？但到我现在这个年龄，生命的热情自然还需要保持，但大的人生错误却不能再犯了，因为试错的时间所剩无几。
　　我在不同的场合都说过，如果人生的有效年龄是八十岁（身体相对健康、能够自由走动、思维还算清晰），那我也就只有二十年的时光了，二十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年轻时常常觉得度日如年，现在基本上是度年如日。你看，疫情已经快三年了，我似乎感到武汉封城就在昨天。
　　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后面的岁月我该怎么过？当然，该吃吃该睡睡，这是没有问题的。但除此之外，还是需要认真筹划一下，才能把剩下的岁月过得更好。除了吃饭睡觉，时间到底要花在什么地方？要知道，时间确实是比金钱更加可贵的东西。金钱花没了，也许还能够挣回来，千金散尽还复来；但时间过去了，就再也没有了，返老还童只是神话而已，我们更多的是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如果我们一生想要过好，金钱可以适当大方，但时间一定要像守财奴一样珍惜。我们考虑时间的使用，无外乎三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事业，第二个维度是他人，第三个维度是自己。
　　事业维度，要考虑的就是现在你正在做的事业，还值不值得你继续投入时间去做。就我而言，新东方已经做了三十年，有苦有乐有悲有喜，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迄今为止，对于我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无怨无悔。我并没有要让新东方的事业基业长青或者事业永存的想法。
　　宇宙洪荒、沧海桑田，一切都在变化之中。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觉得所做的事情还有点意义，就勉力和团队一起，把这些事情做下去。新东方依然在奋发，东方甄选也从无到有，成为现象级的发展。前段时间有人问我会不会从新东方退休，我说会退，但不是那种到了某一天再也不去办公室的退休，而是从具体的琐碎事务中退出来，让自己慢慢淡出日常工作的视线。
　　我不栈恋我的岗位，而是用过来人的心态，把新东方新一代创业者扶上马、送一阵。我已经不愿意在具体琐碎的事情上过多参与，未来的参与也会越来越少。我已经觉得，过多参与具体事务，已经是对于时间的一种浪费，我要努力把我的时间，用在更加让我开心、愿意全身心投入的事情上。我已经养成了这样一种本领，做任何事情都会问自己两个问题：这件事情一定要自己做吗？这件事情是在浪费时间吗？对于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只要有一个＂是＂，我会立刻停止所做的事情。另外，凡是能够用金钱或者他人去解决的事情，决不投入自己的时间。
　　他人维度，就是你把时间花在他人身上，是否值得。很多人不敢随便来花你的钱，但却敢肆无忌惮来花你的时间。而我们自己，也常常是，把时间花掉并不心疼，对于花钱却一毛不拔。
　　人生成功的一大要素，就是主导自己的时间，其实主导自己的时间，就是主导自己的生命。在对待人的问题上，我们常常把时间花错了对象。我们给家人的时间很少，给狐朋狗友的时间很多；我们用于饭局应酬的时间很多，我们用于和朋友同事促膝谈心的时间很少。年轻的时候，这一切都有理由。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不应该再勉强委屈自己，去为不该花时间的人花时间了。
　　这些年，我已经减少和拒绝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应酬，也拒绝了绝大部分外部活动的邀请。任何一个饭局，我都会问自己是否必须参加。如果有些场合实在拒绝不了，那就缩短参加活动的时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加喜欢独处，哪怕是燃一炷香，默默呆坐，也比在热闹中一无所获要强。何况我还是一个不能自持的人，和大家在一起热闹，常常会饮酒过度，弄得身体不适。我想，在未来，我会在时间上变成一个特别小气的人，一寸光阴一寸金，尽量远离那些虚与委蛇的事情。
　　自己维度，就是如何在自己身上用好时间。吃喝拉撒睡，是每天肉体生命的必经之路。即使是这些事情，也大有文章可做。做得好了，既可以保持身体健康，又可以节约时间；做得不好，生命就全部浪费在这些上面了。一旦因为弄不好这些事情身体垮了，就更加麻烦。
　　身体健康，是每一个人的重中之重，尤其到了我们这个年龄，一不小心身体就出状况了，生死已经在一线之间，不可不小心体察。我每天都要花一定的时间锻炼身体，比如游泳、散步、打篮球等。但即使在运动的时候，我也在想能不能边运动边学习。于是，有很多门课和很多本书，都是在我锻炼的时候听完的。游泳的时候我也会去温习我曾经背过的文字，让流水和美文同时抚慰我的肉体和心灵。
　　在自己身上花时间，也很有讲究。忙忙碌碌绝对不是最好的状态，我们首先要想忙的事情对不对。经济学上有一句话，叫做＂成本是你放弃的最大的代价＂。比如你要花10个小时读一本书，那就要想想这本书是否值得你去读，如果同样花10个小时读另外一本书，是不是收获会更大。即使时间花在自己身上，也不能那么大方，要和自己较劲，问一问合算不合算。有时候，我坐在寂静的夜空下，无所事事看着星空发呆一个小时，就觉得比阅读任何书籍更加有收获。
　　法无定法，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有一个标准，就是回头看是不是带来了精神的丰富和心灵的充盈，如果是，那就基本是花得值得的。每个人有各自的人生道路，在路上我们会欣赏不同的风景，我喜欢的风景，不一定是你喜欢的，我们各自心安就好。
　　在线直播的时候，有人问我，后面的岁月我想做什么？我打算以10年为期来安排一下自己的生命，也就是60岁到70岁这个阶段。我并不想做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求得生命的充盈、丰富就好，如果还可以加点佐料，那就增加一些热烈。
　　谁说年纪大了就不能热烈呢？老夫聊发少年狂嘛。这未来的十年，我也只能慢慢规划，不是今天能够说出来的，很多事情是边做边看才能弄清楚，需要适应不断变化的外部环境。但总的方向我觉得还是可以厘清的，比如我不会再去开辟所谓宏图伟业，也不应该陷入情仇爱恨的波澜壮阔，同时努力避免由于世俗名利所带来的各种深坑暗礁。我会努力摆脱日常琐碎事务的纠缠，如果不出意外也不再需要为了填饱肚子和遮风避雨而艰苦劳作。
　　因此，我会努力去做一些觉得有意义也有意思的事情。光是有意义显得矫情，光是有意思显得单薄。如果后面十年岁月晴好，我希望自己能够行走中国和世界的大地，用脚步去丈量人类文明的嬗变，体会人间烟火的点滴美好；我希望再阅读至少一千本图书，让那些美好的思想和情感流过我的身心，就像流星划过长空，让我的心灵明亮；我希望能够背诵几百篇优秀的文章和诗歌，让这些人类精神的瑰宝时刻像灯塔在内心闪耀；我希望用我笨拙的笔记录下这十年我的所思所想，不为传世，只为老年孤独时自己阅读；我希望和更多中国和世界有思想的人对谈交流，举杯畅饮，让我的生命在这样的交流中得到滋养和活力；我希望能够继续为山区和农村地区的孩子们，在教育上尽一臂之力，让他们中更多人走出偏僻和蔽塞，走向广阔的世界和美好的未来；我希望能够以得当的方式，为社会的进步和祖国的繁荣尽微薄之力，即使只有一滴水的力量，也是大江大河的生命构成。总之，只要活着，我们就可以有事做，有人爱，有所期待。
　　就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有人给我发来了美国乡村歌手Alan Jackson的《The Older I Get》，视频中美好的老年画面和动听的歌声，让我热泪盈眶。
　　我把全部歌词和我的翻译，放在这里作为我这篇文字的结尾：
　　The older I get
　　生命渐老
　　The more I think
　　我思绪万千
　　You only get a minute
　　即使时光短暂
　　better live while you＂re in it
　　一定要活得更好
　　＂Cause it＂s gone in a blink
　　生命转瞬即逝
　　And the older I get
　　生命渐老
　　The truer it is
　　真相渐明
　　It＂s the people you love
　　正是你所爱的人
　　not the money and stuff
　　而非你拥有的钱财
　　That makes you rich
　　让你富有和充盈
　　And if they found
　　如果有人发现
　　a fountain of youth
　　美好的青春之泉
　　I wouldn＂t drink a drop
　　我不会再去啜饮
　　and that＂s the truth
　　这是真心话
　　Funny how it feels
　　是不是有点好玩
　　I＂m just getting
　　我觉得正在走进
　　to my best years yet
　　我最好的岁月
　　The older I get
　　生命渐老
　　The fewer friends I have
　　朋友变少
　　But you don＂t need a lot
　　知己不在多
　　when the ones that you got
　　那些知心朋友
　　Have always got your back
　　总会是你坚定的依靠
　　And the older I get
　　生命渐老
　　The better I am
　　渐入佳境
　　At knowing when to give
　　我已明了，何时奉献
　　And when to just not give a damn
　　何时自娱自乐
　　The older I get
　　生命渐老
　　And I don＂t mind all the lines
　　我已毫不在意脸上的皱纹
　　From all the times I＂ve laughed and cried
　　这是我悲喜人生留下的印痕
　　Souvenirs and little signs of the life I＂ve lived
　　是生命的赐予和岁月的年轮
　　The older I get
　　生命渐老
　　The longer I pray
　　我在时光中祈祷
　　I don＂t know why
　　我不知何故
　　I guess that I got more to say
　　也许我想说的更多
　　And the older I get
　　生命渐老
　　The more thankful I feel
　　我更加内心感恩
　　For the life I＂ve had
　　为了我已经度过的生命
　　and all the life I＂m living still
　　和我正在经历的生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