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中,有那么一批志愿军,他们被美军俘虏,直到停战谈判签字,互相交换战俘,才辗转回国。 张达是60军的一名志愿军,1951年4月,他入朝作战,参加了第五次战役。 交战过程中失利,张达所在的180师折损将近七成,5000余人被美军俘虏,张达正是这一批不幸被俘的战士中的一员。 然而,待到张达1953年经过板门店回到祖国,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沦为通缉犯,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当年的第60军的军长,后来的开国中将。 入朝作战不幸被俘,历经万苦矢志归国 张达出生于一个国民党少校军官家庭,1950年,他考上了西南人民革命大学,在学校加入了共青团,他被校友师长视为有觉悟的新一代。 此后,他加入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某团军务股当见习参谋,1951年4月,张达作为志愿军入朝作战,参加了第五次战役。 在战役的第一阶段,张达所在的180师势如破竹,一行人突破敌人阻击,直闯釜谷里,度过了汉滩川,占据了永平、东豆川里,直入北汉江以南地区。 北汉江源自金刚山,是汉江的主要支流,其在汉城东侧于汉江汇合,是汉城的一道天然屏障。 在这里,美军以强大的机械化部队发起了反击,首先切断了第60军的左右两翼,毁掉了我方电台车,使得第60军变成了一支孤旅。 军长韦杰当即命令张达所在的180师在北汉江南侧修筑阵地组织防御,拉长战线,然而,美军显然不作此想,当下包围了180师。 此时,180师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集中力量,突出重围;二是化整为零,将部队化成小股,最大程度保留有生力量。前者最有可能杀出一条血路,但是毫无疑问会造成大伤亡,后者可能会减少损失和牺牲,但将削弱一支队伍的整体战斗力。 最终,180师选择了后者,劲旅分散成三个、五个一拨,结局十分之惨烈除了师机关和少部分战士得以逃脱,5000余人被美军俘虏,全师折损将近七成,这是抗美援朝战争中志愿军的一大伤痛。 此役之后,第60军撤回后方,进行整训,而军长韦杰也被撤职。 随后均为从四川调来了三个基干团补入了180师,1953年5月,整编过的第60军击退韩军数百次进攻,扩展阵地45平方公里,歼灭敌人14800余名。 而180师趁着夜深人静,以2000余人马夺取了敌人的阵地。 第60军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但是张达和其他志愿军被俘人员则在战俘营里接受非人的折磨。 1951年5月26日下午,张达接到分散突围的命令,他记不清自己走了多远,只记得一脚没踩稳,掉进了一条山沟,醒过来之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他挣扎爬了起来,他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一边耐着饥饿,一边侦察附近。 看到不远处由一处茅草房,他便走了过去,屋里有个大婶,张达向她比划着,说着刚刚学会的朝语,当大婶拿出一袋玉米面,递给了张达,指了指锅灶,示意他自己动手。 然而,饥饿过了头的张达并没察觉大婶是何时离开的,没有察觉,为什么锅里的水还没烧开,美军的枪口就抵住了他的后背。 张达后来回忆起刚刚被俘的那一刻:我浑身没一点劲,他们把我拖走,就像拖死狗一样。 不久,他被押送到了韩国最南端的港口城市釜山。 我上战场的那一刻,只想过两种命运,一是死掉,二是回来,凯旋归来。我从没想过,还有第三种命运。 多年后,张达再回想起被押往釜山的道路,那是他一生中走过最漫长、最痛苦的一段路程。 朝鲜战争中,联合国军在釜山及巨济洲海岛上修建战俘营,用来关押17万中朝战俘,釜山战俘营主要用来关押女战俘和伤病残疾战俘,而大部分战俘会被转押至巨济岛战俘营,张达和其他志愿军战俘被押送至巨济岛第七十二战俘营。 一个营团住八千多人,营团下分六个大队,大队里的战俘同住一个大帐篷。 一个四十平米的帐篷要住五六十个人,大家挤在一团,如果晚上起夜,回来后便再也找不到自己的铺盖了。 虽然苦涩,但是张达认为,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1951年7月,朝鲜停战谈判开始,中方和朝方坚持无条件遣返全部战俘,这一条例严格遵循《日内瓦战俘公约》,但是美军为了丑化共产主义,推出了所谓的自愿遣返的原则。 当美方在战俘营推行情报和教育计划后,张达和他的战友们所遭受的折磨从肉体苦难,恶化成了精神洗脑兼之酷刑拷打。 台湾当局派出了75名特务,进入战俘营,建立了反共组织,为的就是扶持反共势力,令尽可能多的战俘拒绝遣返回国。 张达遇见了他父亲手下的士兵,他指着张达的鼻子骂道:小娃子,回什么大陆,共产党能给你什么好处? 张达只觉得可笑,那是他的祖国故土,若是不回去,那才是彻彻底底的流寇鬼魂。 1951年8月,中朝施压,催促美军释放战俘之际,张达所在的七十二联队的反共头目联合美军,强迫战俘们在誓死不回大陆的请愿书上签名。 对于反抗激烈的顽固分子,要在身体上刺上反共抗俄的字样。 像张达这样的硬骨头,一定要刺在显眼的地方,他被美军列为共产党死硬派后,胳膊被按住,强迫着刺上了反共抗俄四个字。 张达看到胳膊上屈辱的四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带着这个印记回到祖国。 红眼咬牙,他用刮脸刀的刀片,连皮带肉地剔除了这四个字。 1951年10月,张达组建了共青团敌后斗争小组,组员都是矢志归国的战友,眼看着规模不断扩大,发展越发见好,小组的行动却被叛徒出卖了。 张达和他的组员被反共头目关进了监狱,他们用烟头烫他,用直流电电得他手指发乌,身体颤抖,动不动就用棒子殴打他,至于吃喝更是不用说,连日不让吃饭,为的就是摧毁张达的意志。 1953年4月8日,经过战俘自由遭返甄别的6000余名志愿军战俘坚决要求归国。 8月6日,朝鲜交战双方开始遣返战俘,张达和其余130多名志愿军战俘骨干、地下党领导人却被美军扣押了下来。 直到中国红十字会按照停战协议来到张达关押的巨济岛,进行他闹呢,张达才看到了希望。 9月6日,张达和一百多名志愿军战俘、地下党领导作为最后一批遣返战俘,被押送到板门店战俘交换区。 当张达走着走着,看到一块大牌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祖国怀抱,他和战友们扯掉了美军给他们换的新衣服,蹬掉了脚上的新皮鞋,以最干净、最虔诚的姿态,回到了祖国。 那一年,张达20岁。 物是人非心伤悲,求助昔日老首长 回归的心情是激动,几乎一连几天,张达和战友们都又哭又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家乡或军队中,而是被集中分配到了辽宁省昌图县志愿军被俘归来人员管理处,学习整顿。 在这里,张达和战友们起初受到了尊敬和礼遇,慰问演出一场接一场,学生献上的鲜花,归管处颁发的纪念章,所有的一切都让张达感动熨帖。 直到一天夜里,被俘归来人员的控诉交代开始了。每日八小时,反复让被俘归来人员交代在朝经历。 事实上,这是为了杜绝谍中谍的存在,但这对于受尽折磨的张达来说,是一种比在美军战俘营受刑更心痛的经历。 审讯到最后,张达的家庭出身被挖了出来,鄙视、谩骂、怀疑的目光令他心如刀割,但是张达似乎天生就善于自况自解,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人家一步走到的,我要走两步、三步、甚至是八步、十步才能抵达,我愿意去接受这个考验。 半年多的揭发控诉后,被俘归来人员中约七百人被开除军籍,四千六百余人只承认被俘前的军籍、两千九百多名共产党员,91。8被开除党籍。 四百余名连排干部和全部战士复员回家,但是每个人的档案中还装着写有特殊党员、内控、特嫌的材料,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至于,张达,作为前国民党上校的儿子,他比之其他战友更为艰难。 他被开除团籍,只好回到家乡,他曾经两次参加高考,却都因为政审问题未被录取。 为了谋生,他到县城去教中学,然而,当他的过往经历被曝光后,很快就被辞退了。 他还能去干什么呢?似乎,和身份有关的职业,他都不能从事。 川渝一带有句老话:拉船的人是死了没有人埋的人。 当年人民革命大学的高材生来到了岷江沿岸,当了一名纤夫。 他每天要蹬烂两双草鞋,如果是淡季,船靠岸了,还要去收过的庄稼地里去刨红薯根和萝卜根。 他打着几分零工,到化工厂去当挑水夫,到二郎山上去干临时工,去凉山修路。 在凉山修路期间,张达遇到了他的妻子谢兰芳。 可日子稍稍好过一点,张达又碰上了十年特殊时期,他的孩子不幸死亡。 张达忍受着丧子之痛,同时意识到,如果坐以待毙,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在观察了关押地附近的地形过后,做足准备,在一个上厕所的间隙逃了出来,此后,他东躲西藏,被打成了全国捉拿的通缉犯。 然而,这个二十多年来工资没有超过30元,深山峡谷中躲匿的苦命人,沦落到如此地步,也没有放弃建设祖国的心愿,他在此期间读完了四川师范大学的函授课程。 同时,他想到了真正可以证明他的身份的人,原六十军的老军长韦杰,时任成都军区副司令。 张达逃到成都后,在成都军区的大门口苦苦守候了三天,终于,一个干部见他实在可怜,便通报了韦杰将军。 韦杰在自己家中接见了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张达。 张达看着衣着朴素,面容清癯的老军长,一时间,热泪淌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是六十军180师539团的张达,老军长。 韦杰见了张达,还能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他看一眼张达,便叹一口气,听张达讲了他这么多年的经历,拿个小本子,有时会记一下。 吃饭时,韦杰叫人添了一碗饭,唤了张达一起用餐,即使后来张达不再为吃喝发愁了,他也忘不了那一餐的滋味:莴笋炒肉、腌小菜、炒鸡蛋,还有花生米,味道真好啊。 他吃了一碗又一碗饭,当天晚上,他和韦杰的警卫员一起住,干爽的被褥,一下子就温暖了那露透江浸的骨头。 第二天,韦杰仔细看了张达带来的复员军人证等证明,当即让秘书起草了一份报告,请成都军区出具了书面证明。 韦杰亲阅秘书起草后的草稿后,亲自批示道:张达同志,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受伤被俘,停战后遣返回国,组织决定作复员军人处理,不属投敌叛国分子。 看着张达将这份报告捧在手中,视若珍宝的模样,韦杰叮嘱道:你先回去,如果解决不了问题,还可以再来找我。 不久,张达又来了第二趟,原来,他的问题被当地有心人士一拖再拖,没能得到解决。 1974年,张达带着自己的妻子,一起来到了韦杰家中:老军长,我,我又来了 张达觉得很不好意思,他心下明白,老军长想帮他,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韦杰依旧是温和地接待了他,一问才知道,张达的问题不仅没解决,而且还被四川省交通厅公路局开除公职,一家人简直吃了上顿没下顿。 韦杰听了之后,一气之下给四川省交通厅厅长邱先忠写了信,请他站在党性立场上,为张达做出合理的安排,张达没有罪,他应该有恢复工作的权利。 邱先忠在受到信后,安排张达去川藏公路上的二郎山则多山上,当了一名养路工;尽管条件艰苦,但是一家人有了稳定的饭碗。 三十年风雪岷峨路,终甘来苦尽 1984年,志愿军被俘人员得到平反,张达彻底恢复名誉。 张达和当年战俘营中的战友张泽石在成都会面,张泽石也正谋出路,他对张达说:现在全国人民都在一心一意搞经济建设,我们这些人要赶快从历史的悲痛中走出来,为国家干点事情。 两人谈了两天,决定要去北京办一家四川风味的餐馆,张达带着家人离开了二郎山,来到了北京。 张达贷了五万元贷款,聘请了几位大厨,和北京市宣武区修理公司下属的一个旅社合办了东坡餐厅,餐厅里的厨具和配料都是从四川运到北京的。 创业初期,日子并不好过,张达被来路不明的匿名信举报过,餐厅也停办过,但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张达却没有倒下,他依旧给厨师开工资,挺过了艰难的时光。 张达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他的餐厅成为了王蒙、叶浅予、黄苗子等大批作家、画家和影视界人士的聚餐场所,就连美国历史学家约翰托兰也慕名而来,专门访问张达,并将他的经历写进了《漫长的战斗》一书中。 每年的寒暑假,张达都会安排家庭困难的大学生来餐厅打工,定期回到家乡,为家乡失学的孩子慷慨解囊。 张达的一生,不可不谓传奇,从志愿军到战俘,从战俘到通缉犯,从通缉犯到养路工,从养路工到商界名人,在他的人生道路上,有数不清的坎坷和高山,但他置于绝境之时,总有一股韧劲,支撑着他,爬过高山,翻阅险阻,探索新的风景。 2000年,67岁的张达再一次踏足韩国巨济岛,他看着呼啸的海浪,心情复杂地挥洒着鲜花,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巨济岛上,一声,两声那是战友们的名字。 参考文献:阎欣宁著。韦杰故事〔M〕。2014大鹰著。志愿军战俘纪事〔M〕。1997朱虹,赵谦改写。冷暖人生200621世纪中国民间档案〔M〕。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