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我们一起去流浪

　　一
　　提起一九九八年，除了抗洪救灾，还有火爆大江南北的电视神剧《还珠格格》。
　　那年的暑假，我和小伙伴们在追完了这部电视剧以后，大家一起商量着怎么像小燕子他们学习。我们都感叹，现实的生活无聊透顶，还是电视剧里的精彩。我就跟大伙儿说：＂要不然，咱们也都来一个轰轰烈烈的为爱逃亡？＂我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我和赵君娣、熊平熊静姐妹俩、刘小光还有谢金城我们六个人，一起约好了明天早上八点钟到村头集合。我们一起去流浪。
　　忘了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田家兴，今年三十九岁，九八年的时候我十六岁。我的那些小伙伴们都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吧。那时候的暑假，可不像现在的小朋友这样，可以上补习班兴趣班，我们农村人的孩子，天天都要下地干活，要么就是放牛。牛晚上回来的时候要是没吃饱，我们就要挨训，有时候还要饿饭，晚上回来还得做暑假作业。可悲催了呢！
　　幸好电视里有《还珠格格》，要不然这人生还不知道怎么过啊！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便把我家的黄牛牵出来了，偷偷地把它栓在了村头的祠堂后面。我的那些小伙伴们也都来了。他们有的是背着背篓出来打野菜的，有的是挑着扁担说是出来捡柴火的，总之就是大家都跟大人说谎出来了。
　　我们几个就凑在一起商量着逃亡计划。赵君娣说：＂我们都没有交通工具，怎么逃啊？＂我挠了挠头说：＂这个你放心！我们呀，先跑到镇上去。我口袋里有钱，到时候我们就坐班车走！＂
　　刘小光说：＂对对对！我也偷了一些钱出来了！到时候我们班车转火车，火车转飞机，能跑多远跑多远！＂
　　大家一下子就变得兴奋起来了。
　　我说：＂我们三个男生，要好好地保护她们三个女生，绝对不能让她们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熊静尖叫起来了。
　　＂天哪！我们多么像现实版的《还珠格格》啊！我觉得，我就是小燕子！＂
　　＂那我就是紫薇！＂
　　＂我才是小燕子！我赵君娣和赵薇一样，都姓赵！＂
　　三个女生开始争吵起来了。我大声呵斥道：＂行了！都别吵了！咱们赶紧上路吧！＂
　　从我们村到我们镇上，步行的话需要走一个多小时。我们几个特意挑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山路，怕的就是碰上熟人。就这样，我们嘻嘻哈哈手牵着手就这样上路了。
　　没想到这次居然还真的挺顺利，我们一路上虽然还是遇见了几个村里人，不过都让我们趴在草丛里躲过去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们终于来到了镇上。
　　二
　　我们六个人一边走一边打闹着玩，就这样走到了镇上去坐班车外出流浪。咱们的故事就从这儿展开吧。
　　98年的夏天，烈日当空，知了猴不停的在树上烦人的叫着，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幸好我们走的是山路，沿途都有树荫的庇护。我们几个人边走边看，大家手里的扁担、背篓，也是一路走一边扔。虽然这条路去镇上要近一些，但是我们还是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镇上的人可真多呀！人们来来往往，大多数都是背着农产品到这里交易的老乡。镇上的好吃好喝的东西也多。我们走了这么久，肚子也饿了。于是，我跟大家提议上馆子吃炒米粉去。大家纷纷说好。
　　我们那儿的米粉可好吃啦，不过最好吃的还是肉丝炒粉，四块钱一盘。我们几个都要了肉丝炒粉。
　　谢金城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他嘴里塞满了米粉，可他还要说：＂还是镇上好！等我长大以后，我就要来这里生活，以后再也不要回到村里去了！＂
　　刘小光像是见过一些世面，他接过话茬说：＂镇上算什么？你都不知道外面的大城市有多精彩，有多浪漫！＂
　　赵君娣用迷离的眼神看着刘小光，那目光里饱含着爱意与欣赏。她嗲声嗲气地问他：＂小光哥，那你去过大城市吗？＂
　　＂我当然去过啊！去年我爸带我去省城玩过一次。那好家伙，楼房高地让你抬起头都看不到顶，街市上到处都是店面。到了晚上啊，那霓虹灯亮起来的时候，一闪一闪的可漂亮啦！＂
　　我打断了刘小光的话，说：＂行了行了，吃完了赶紧去坐车！去晚了就没有了。＂
　　这时候店里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村里的老三叔。只见他把挑货的扁担往桌子上一放，跟店家喊道：＂老板，给我炒碗米粉，不要肉！＂店家扯着嗓子回答说：＂好勒！马上就好！＂
　　我跟小伙伴们做了一个＂嘘＂嘴的动作，随后又向着那个人指了指。大家看到以后都惊呆了。我跟他们说，咱们悄悄的去买单，然后再悄悄的离开。千万不要惊动了老三叔！我摸了摸口袋，拿出来一张十块钱，六个人不够付。我问刘小光：＂小光，你拿了多少钱？＂
　　刘小光一看我手里的钱，瞟了我一眼说：＂嗨！十块钱够什么？＂他随即就掏出来一张一百元的大钞，亮瞎了我们几个人的眼。只见他大摇大摆的走到店家那里结账，我们几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生怕他被老三叔发现了。
　　不过幸好，老三叔这时候正埋头吃他的炒米粉呢！
　　我们看到刘小光结完了账，撒腿就跑了。刘小光看见我们跑了，也就跟着跑出来了，连找零都没有来得及。店家跟在我们后面喊道：＂诶，找零钱给你们呀！你们跑什么呀？＂
　　店家的话惊动到了老三叔，只见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发现了我们几个的背影。他跟店家说：＂你也别追了！这几个小兔崽子是我们村里人，你把零钱交给我就行了，我会转交给他们的。＂
　　我们几个一路跑，一刻也不敢停。等我们上了去往县城的班车，大家这才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我笑着对赵君娣说：＂诶，你不是自称是小燕子嘛？唱歌来听！＂
　　赵君娣一拍手，说：＂对呀！我们现在可是飞出了牢笼的小燕子呀！这时候岂能没有歌声？＂于是，在她的带领下，大家一边打着拍子一边唱起来了。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
　　三
　　我们几个终于坐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大家这个时候的兴致都很高，一路上歌声不断，好不欢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何老三从镇上回家以后，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钟。他拿着米粉店老板找回来的一沓零钱就往刘小光家走。刘小光家里没有人，都出去做事去了。何老三（我们管他叫老三叔）把钱压在他们家狗洞里，顺便在墙上写了几个字：你家小子吃米粉找回的钱，放在狗洞里了。何老三。
　　等到快要天黑的时候，刘小光的父母才从外面干活回来了。看到墙上写的字，以及狗洞里那一沓零钱，刘爸爸心里很是疑惑。刘妈妈问他：＂孩子他爹，这小光他一大早就背着背篓出去刨野菜，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啊？＂
　　刘爸爸回答说：＂是啊！这臭小子怎么还没回来呢？还有这狗洞里的钱是怎么回事？怎么何老三还在外面墙上写了字？＂
　　＂实在不行就去问问人家！＂
　　刘爸爸＂唉＂了一声，人就往外走了。
　　正走出家门不远，刘爸爸就碰上了田家兴的爸爸田福根。
　　＂刘远啊！我们家田家兴是不是和你们家小光在一起呀？他一大早就出去放牛，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啊！＂
　　＂福根，我也觉得奇怪呢！我们家小光今天早上出去打猪食草，也还没有回来呀！＂
　　＂那他们会上哪儿去了呀！？＂
　　＂家兴爸，先别急！我们先上何老三家去问问看。＂
　　＂问他？他们家又没有和咱们家差不多大的小孩！＂
　　＂福根啊，是这么回事儿！何老三今天在我家狗洞里放了一沓零钱，还写字说是我们家小子吃米粉找的零钱。＂
　　＂哦，对对对！他有可能碰上他们几个了！＂
　　田福根和刘远两个人走到了村庄晒谷场上，结果让他们俩傻眼了！这里到处都是找孩子的家长呢！田福根叫众人都别找了，一起跟着刘远到何老三家去问问情况。
　　大家来到何老三家的小院子里，院子里都挤满了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这帮家伙到底会到哪里去了呢？
　　何老三跑出来说：＂哎呀！不知道你们都丢了小孩，早知道我就跑到大队广播一下，你们就能早一些去追啊！都怪我！都怪我！＂
　　＂那您是在哪儿碰上他们的呢？＂
　　＂镇上黄记炒粉店！我正低着头吃粉呢，没想到店家跑出来追着几个孩子喊道：诶！找零钱呢！这钱都还没有找，怎么就跑了呢？我一抬起头，发现有六七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疯了一样的跑。最后一个我看的很清楚，是老刘家的臭小子！所以我就跟店家说，你把钱找给我，我们一个村的！回头我给他们。＂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田家兴的爸爸一拍脑袋，说：＂哎呀！不好！我们家那个，说是出来放牛的。这人都跑到镇上去了，那牛到哪里去了啊？＂
　　＂老田你也真是的，人都没有找到，先把人找到了再说吧！＂
　　＂那咱们先上镇上去找？＂
　　＂这会儿都没有车，怎么去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就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我们几个已经抵达了县城。天黑了，县城里那红红绿绿的霓虹灯亮起来了，人们三三两两都到街上跑步来了。那些女人都穿着轻飘飘的裙子，男人们则是花衬衫牛仔裤，一个个都是那么的悠闲自在又神气。我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走在他们中间，实在是有些不太协调。
　　熊静她们姐妹俩说，她们饿了。于是，我们就来到了一家餐厅里，点了两个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餐厅里的人看见我们吃饭的样子，都忍不住的笑起来了。
　　四
　　就在我们几个徜徉在街头流连忘返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觉得大家应该抓紧时间继续往前走，咱们应该去火车站买票，然后坐车去很远的地方。谢金城却不同意，他说咱们应该去找家旅馆睡一觉，明天早上再走不迟。
　　几个女生也同意谢金城的意见，于是我们大家就去找了一家旅馆。可是旅馆开房需要身份证，我们几个都是学生，还没有来得及办呢。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出来了。
　　大家漫无目的的在寂静的街道上走着，这个时候的情绪普遍都有些低落。我开始埋怨起了谢金城，自言自语的说：＂早就应该听我的，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坐上了开往云南的火车呢！＂
　　＂去云南？谁说要去云南？＂刘小光问我。
　　＂那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呀？＂
　　＂不是说要去省城吗？＂赵君娣小声地问道。
　　我挠了挠头，问刘小光：＂刘小光，你到底带了多少钱？＂
　　刘小光翻了翻口袋，拿出来一叠百元大钞说：＂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全都在这儿。＂我目测了一下，应该有两三千块钱。刘小光他们家在我们村里是最有钱的人家，他爸爸会开手扶拖拉机，又承包了村里最大的鱼塘。我赶紧叫他把钱收起来，万一这个时候碰上了歹徒抢劫了怎么办。
　　刘小光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钱收起来了。
　　为了鼓舞士气，我叫大家开始唱歌。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地球不能转动，当春夏秋冬不再变换，当花草树木全部凋残，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
　　我们几个走到了一个桥洞下面，我提议，咱们还是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吧！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于是，她们三个女生睡在里面，我们仨睡外面。我们就这样躺下来了。
　　谢金城这个时候开始抱怨。他问我：＂田家兴，咱们这是疯了吗？咱们这是在干嘛呢？＂
　　＂流浪啊！＂我有些不耐烦，＂别想那么多了！睡吧睡吧！＂
　　＂我想回家。要知道这样，我就不跟你们玩了！＂谢金城讪讪的说着，＂我爸我妈肯定都急疯了！我就这样走了，家里的猪我都还没有喂呢！＂
　　＂我也想回家。＂几个女生听了，都纷纷发出这样的感叹。
　　＂回家？＂听到他们这样说，我有些措手不及，＂你们回家就不怕挨打吗？我爸打起人来可凶呢！不死也是半条命！＂
　　这一点，刘小光和我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他接过话茬说：＂对啊！咱们不能回家！咱们还要去省城玩，接着一路往南，去云南，去大理！＂
　　赵君娣开始拍起了手掌，她欢呼道：＂对呀对呀！去云南，去大理！听说小燕子他们最终就是去了那里！那里的风光可美了，蝴蝶缠绕着你翩翩起舞，美得不得了！＂
　　熊平说：＂去什么云南？那个地方穷得要死！要去就去广州，去那里还能赚钱！＂
　　熊静也支持姐姐的想法，她说：＂对对对，去广州赚钱！＂
　　大家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的就进入了梦乡。
　　到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日上三竿。我们几个赶紧爬起来。我第一个提醒刘小光：＂小光，快摸摸你的口袋，看看钱还在不在！＂刘小光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钱还在呢。
　　于是我们就去吃早餐了。
　　我们几个正坐在街边的小吃摊喝着豆浆啃着油条，却发现自己的亲人找到这里来了！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爹他们在集市上寻找我们那焦急的身影。我对刘小光说：＂你瞧，你爸妈来找你来了！＂
　　＂怎么办？＂
　　＂咱们别吃了，赶紧结账走人呗！＂
　　＂这次轮到你买单！＂
　　我点了点头，小声地告诉大家，家里人找过来了，大家都别吃了！我走到老板那儿去结账。
　　＂老板，多少钱？＂
　　＂一共十二块！＂
　　我付了钱，回头却发现他们谁都没有听我的。大家都还坐在那里吃着油条呢。
　　＂怎么你们都不想走了吗？＂
　　刘小光站起来说：＂老大，我吃完了。＂
　　其他人都还没有动。我那时候真是如坐针毡，急得不得了。
　　等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吃完了。好在大人们并没有找到这儿来。我一挥手，大家都跟着我像兔子一样溜了。
　　看到我们跑动起来了，刘小光爸爸终于发现了我们。他们几个大人终于朝我们这边追过来了。
　　谢金城并没有跟着我们逃跑，而是乖乖的束手就擒。
　　五
　　经过大人们的一番追击，我们几个小伙伴都落网了。父亲苦口婆心的劝我跟他回去，我撅起嘴巴说不。因为我害怕回去了又是一顿打骂伺候，所以我坚决不跟父亲回去。父亲也是赌气，摔下一句：＂回就回，不回去就拉倒！＂他便扬长而去。其他的人都跟着他们的爸爸妈妈回去了，剩下我一个光杆司令徜徉在街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走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在广州打工的表哥，于是当时就决定去投奔他，总比呆在家里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强。
　　可是我手里只有几百块钱在口袋里，又没有手机也没有表哥的联系方式，去了恐怕也找不到他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先是坐班车从我们县城到了省城，再到省城买了火车票候车。在候车室里，我攥着车票想了好久好久。
　　我真的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家乡离开父母外出打工吗？读书我是不可能再去读书的，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处于中下等水平，重点高中我是不可能考的上的。在学校里的日子也不是人过的，每天的饭食不是大米饭加咸菜就是加萝卜干，我都快烦死了。在家里嘛父亲是一个暴脾气，对我的教育简单粗暴，可以说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顿毒打。他嘴边的口头禅就是：＂你个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皮鞭伺候！＂我妈常常出来劝阻，可这样的结果就是连带着她也要挨打。我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他的学习成绩比我好，人也比较听话，当时在读高中。可是他回来也常常要被父亲打。
　　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呆了。
　　火车终于开始检票了。我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发现了母亲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妈，你怎么来了啊？＂
　　母亲的眼睛都哭肿了，嗓子也有些沙哑。她说：＂家兴，就不能回去么？＂
　　＂妈，我都买好了票。我准备去广州强子哥那儿呢！＂
　　＂好！我儿出息了！你有钱么？＂
　　＂妈，我出来的时候把爸爸匣子上的锁砸了。里面几百块钱都让我给拿了。＂
　　＂好！那你有你强子哥的电话没？＂
　　＂这个，我去了就一定能找到他的。妈，你就放心吧！＂
　　妈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有我表哥的电话号码。我一把接过就急匆匆的对我妈说：＂妈，我就要上车了。您回去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就往站台上跑，只留下我那泪眼婆娑的母亲呆在原地，矗立良久。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伸出头往窗外瞧了瞧，却发现母亲站在了站台上，不停的向我招手。我大声喊道：＂妈，你回去吧！儿子对不住了！＂我看不得这样的场景，索性把窗户一关，任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也不知道我的那些小伙伴们回去以后会怎么，我也无心多想，此刻我只想火车快点开，早一点抵达我的梦想之地。
　　或许很多年以后我可能会对今天的行为感到后悔，但是如今箭在弦上，我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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