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上海返乡三个亲历者的人在囧途

　　离开还是留下？这是眼下很多滞留上海的外乡人思考的问题。
　　5 月 16 日，上海宣布全面恢复全市正常生产生活秩序。一些因疫情被困上海的人开始返乡。据当地媒体报道，仅 17 号一天，上海虹桥火车站就发出 12 趟列车，7000 人次离沪。截至 5 月 20 日，上海开行铁路班次总计已增至 21 趟。上海铁路目前单日预计发送旅客已超过 1 万人次，主要是离沪返乡人群。
　　在这些选择踏上返乡之路的人们中，有人为购得一张火车票不惜加价上千元。有人共享单车骑了 60 多公里，有人拖着行李箱步行二三十公里，还有人花费几千元打黑车，目的都是为能按时抵达车站，赶紧离开上海。「东北老铁」梁先生则省去了以上这些麻烦。他为这次顺利离沪，花费 8500 元直接买下一辆二手车，自己驱车 2600 公里回到黑龙江大庆的家中。他一路上所拍摄的视频也一度引起网友热议。
　　近日，其中三位经历了这次离沪过程的人士向偶尔治愈分别讲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要被憋疯的老铁，买辆二手车开回家
　　口述档案
　　时间：2022 年 5 月 19 日
　　姓名：梁先生
　　年龄: 34 岁
　　职业: 导游
　　我是大庆人，今年 34 岁，曾当过兵，2008 年退伍回老家，后来停薪留职自己做生意，开过烧烤店，跟朋友干过不少行业。很多老乡都去南方挣钱了，我也被朋友带出来，没办法，南方挣钱多。
　　我在迪士尼乐园等景点做了 6 年导游，还兼顾北京环球影城的导游业务，我们公司电音节、灯展这些活动也做，所以去过全国不少景区，我很喜欢这样的工作，能全国到处走走看看。
　　根据往年经验，3 月下旬我从北京到了上海，准备迎接清明节假期的旅游潮，没成想跟疫情撞在一起。我是万万没想到，大上海能封控成这样，去之前我觉得大上海是金融中心，怎么着也能扛过去。
　　我来上海住的是短租公寓，房费一天要几百块，被封在公寓里两个月，我收到过当地政府发的两袋方便面和两根火腿肠、一块面包，平时主要靠自己高价买菜、买水果活着，不然怎么办？有时买俩西红柿要价 20 块，猪肉 50 块钱一斤，我老家大庆 9 块钱一斤。
　　我是和几个同事住在公寓里，旅游全停，我们一分钱收入也没有，一步也迈不出去门，除了躺平熬着，什么也干不了。
　　我记得是 5 月 15 号，看到新闻上说上海防疫政策有松动，我赶紧打 12345，一遍遍打，终于在 16 号凌晨打通了 12345。
　　我在电话里就说要求返乡，挺不住了，吃住已经花了好几万块，而且天天困在公寓里受不了，也没人给我们发物资，我给社区打了几百个电话，根本打不通，再这么困下去就疯了，没人管我就跳楼了。
　　没有几分钟，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跟我联系，跟我说有什么困难可以帮我协调，我说我想返乡，不想在上海呆了。民警说你找居委会开离沪证明就行。我按他的说法，找到了居委会主任，跟居委会主任确定好了能开离沪证明，但我只要离开了公寓就不能再回来了。
　　其实被困在公寓的时候，为了回老家我没少动脑筋，之前我就跟一个二手车贩沟通过，正好车贩也当过兵，我们算是战友，他手里有辆 2006 年老款现代轿车，车加保险等费用一共 8500 块就能开走，先不过户，我带着沪 C 牌开回老家，到了老家再办异地过户的手续。
　　我觉得这个办法能行，5 月 16 日中午，就跟我兄弟老李出了公寓，跟着导航骑上共享单车，蹬30 公里去找二手车商提车。
　　梁先生和朋友老李骑着共享单车出门 图源：受访者提供
　　我哪知道一路这么多关卡啊，这一路上总共过了 6 道防疫检查点，每个街道、社区都有卡点，而且互相不通气，每道关卡都得检查一遍各种手续，我又得解释一遍。终于到了最后一道防疫检查点，有个老头就是不放行，差三公里我就到了，把我急得一头汗。
　　好在卖二手车的战友开车过来把我们接了过去，我也不挑车外观好不好了，花了半小时左右就办好了购车手续。说实话我也很担心，8500 块钱的老破车能不能开 2000 多公里，我心里没底，但我不得不买，就剩这条路了。我跟卖二手车的战友说了，你别坑我，只要车没大毛病，别把我扔半路上，再贵点我也买。卖二手车的兄弟保证车大件没毛病，我就信了他。
　　我生怕中间再出什么意外，一点也不敢耽误，开车加完油，直奔公寓，让同事把我和老李的行李整理好，从公寓围栏里递出来，然后我再到居委会拿到离沪证明，一溜烟儿直奔高速路口，到了高速路口警察查看各项证明后就放行。
　　我开车上高速的时候已是 5 月 16 日晚上七八点钟了，心情又激动又复杂，顺手拍了一小段视频，不自觉念叨着：「回家了回家了！终于走了，离开上海了，东北见！」没想到视频大火，连远在东北老家的父母都看到了，在路上他们就打电话问我：「儿子，视频里是不是你啊？」
　　我一想到要回家了，都忘记了累，5 月 16 号晚上开了一宿，5 月 17 号早晨就到了山东滨州。中途太困就停服务区在车里眯一会儿，不敢长时间睡，一个是太激动睡不踏实，另一个担心车出毛病抛锚，不想在路上多耽搁时间。
　　在服务区我也特别注意不跟别人接触，我自己带着抗原检测试剂，一天测两次，我是这么想的，我被困在上海两个多月都熬过来了，不能在路上再被感染上。另外，也得为家乡负责，不能把病毒带回去。
　　其实开长途不陌生，我以前也因工作关系，有几次开车从大庆老家到北京、到上海。5 月 17 号中午开到了河北唐山界，晚上 9 点多到了辽宁盘锦，离家越来越近，东北气息越来越浓了，我又拍了视频，我在视频里说：「到盘锦了，大河蟹！」
　　5 月 18 号晚上，我终于回到了大庆，当看到路上指向大庆的牌子，我的眼泪险些喷出来。这回跟以前回老家的感受是很不一样的，在上海被封控起来的两个多月，感觉好像过了好几年。
　　现在我还在老家集中隔离，不少人跟我说，我买二手车开回家给很多困在上海的人提供了一个离沪办法，但我觉得别人想到不一定能做到，这需要好几个因素，首先要从网上找到靠谱的二手车商，车必须没有问题，万一车有问题被扔到半路上，更麻烦。另外，如果几个人凑钱，还涉及将来怎么分摊的问题。从取二手车、开证明、离沪，中间万一哪个环节出点问题，这事也就被耽搁了。
　　我还有四天就可以出去了，我会给大家拍一下那台 8500 块钱的小战车。我老家已经有两辆车了，这辆车我准备卖掉，已经有人有意向买了。
　　我拍的离沪返乡视频火了以后，太多人给我发信息、打电话，我都有点懵。也许是因为我这一路艰难的离沪过程，带着黑色幽默，让大家看了百感交集。
　　我被困在上海 2 个多月并不愉快，但我还是喜欢上海，等疫情过去了，我还会回上海工作。
　　博士生为坐火车离上海，露宿公园遇夜雨
　　口述档案
　　时间：2022 年 5 月 21 日
　　姓名：颜师古
　　年龄：25 岁
　　身份：香港高校在读博士生
　　我是黑龙江人，今年 25 岁，在香港一所高校攻读博士研究生。
　　今年 1 月底 2 月初，香港疫情很严重，刚开始，每天新增几百个确诊病例，后来变成每天新增几千。那是香港的第五波新冠疫情了，可以说单日确诊人数一度达到疫情以来的最高峰。
　　那时候，我们内地的学生都比较担心自身安全。因为在香港，确诊病例的活动并不受限制，可以比较自由地流动。我所在的学校宿舍楼，8 层、1 层都有人确诊，而我住在 7 层。学校对于确诊学生的安排，是在宿舍楼的一层集中居住隔离，我当时感觉很危险，这也让我最终下定决心，从香港返回内地。
　　2 月 17 日，我从香港坐飞机到上海。同行有很多人，都是想「逃离」香港的。当时我的计划是，上海作为一个中转点，等抵达上海后，我再由上海返回黑龙江老家。
　　落地上海后，按照上海对入境人员的隔离政策，我需要在上海隔离「14+7」天。我住进了一个酒店，这里每天房费是 350 元，另加 100 元的餐食费，隔离期间每天做核酸。14 天的隔离期结束后，上海本地人可以返回家中，进行居家健康观察。我们外地人只能继续住酒店。那时候，房费涨到每天 400 元了，餐食费还是 100 元。
　　在上海酒店隔离期间的费用，说实话总数还挺高，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没工作的学生来说，更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结束 21 天的隔离后，考虑到那时候我老家也有疫情，回去之后还要集中隔离 14 天，而那时上海比较安全，我想就先在上海待着吧。于是，我就在闵行区一所高校附近短租了一个房间，没想到住着住着，就遇到了上海这波严重的疫情和管控。
　　在上海 4 月 1 日起对浦东、浦南及毗邻区域实行分区分类、网格化管理之前，我所在的小区，就有确诊病例了。一有确诊病例，小区就被封了，想走都走不成。
　　就这样我被封控着，一直到了五月中旬，上海疫情缓和了，开始进行复工复产。此时，我在上海已经被隔离了将近两个月，长期足不出户，不和人接触，我很难受，心里也很烦躁，就非常想要离开上海，于是开始计划着怎么离开。
　　首先是要走出这个小区。按照规定，出小区先是需要有 48 小时内的核酸检测阴性证明，这并不难，因为我们小区每隔两三天就做一次。其次要有一份复工复产的证明文件。到这时候，仍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小区，能出小区的大多是快递小哥、电信行业工作者和医务人员。
　　我父亲有位朋友，在济南开了一家公司，他帮忙开了一张加盖他们公司印章的复工复产证明。就这样，这份关键的证明文件我也有了。
　　不过，出得了小区，还得能顺利去到车站。我本来通过租车平台预约，但试了好几次，都没能预约到，后来联系到一位私家车司机，她本身是一个医务人员，所以有通行证，能够开车上路。本来从闵行区我所在的地方，打车去上海火车站，可能也就需要不到 200 元车费吧，但司机开价 700 元，我虽然觉得太贵，但也没办法，考虑到情况紧急只好同意了。
　　能去到车站并不算完，还得能买到离开上海的车票。这段时间，从上海发车的票可以说是一票难求。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样，在上海被隔离了太久，思乡心切，都想回家。仔细研究过后，我决定先从上海去合肥，再从合肥转车去济南，因为济南的隔离政策比较友好，食宿都免费。
　　我联系上了一位黄牛，对方表示能抢到票，但抢票费要 600 元。权衡过后，我还是交钱了，最终也顺利抢到 5 月 18 日下午从上海开往合肥的高铁票。
　　出发之前，我打点好自己的行李。我带了一个行李箱，那是我从香港带过来的，里面装着我的个人物品。比较大的物件我留给了室友，另外一些东西比如棉被枕头，也不好带走，我就直接放下了。
　　因为想着提前动身，我和司机约在了 5 月 18 日上午 11 点在小区门口碰面。但这天，我遇到了麻烦——小区居委会不放我出去。
　　居委会这边认为，上海市复工复产的通知，只针对上海本市的员工，而我属于外市的，他们不确定我是否属于放行的人员，所以坚决不让我走。
　　我很纳闷，这件事其实我已经提前和租房公司的管家报备了。后来我才知道，是中介没有和居委会说这件事情，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是这样一种情况。我出示我所有的证件，包括电子车票、核酸检测证明、复工复产证明等，放低姿态求情，但居委会态度很坚定，不行就是不行。
　　当时我心想，这估计是要走不成了。不仅高铁票要打水漂，租车费用也白花了。好在后来，社区工作人员和当地政府部门打了电话，也拍照发过去我的这些证明文件，政府部门的领导表示，按照规定，是需要出具复工复产证明，既然我有，并且有单位能接收我，那就可以走。
　　于是，我和社区签署了一份承诺书，承诺离开后如果感染新冠肺炎后果自负，并且疫情平稳之前不再回到小区。此后我终于得以走出来，和私家车司机碰面。
　　那时候我上一次做核酸，采样是在 5 月 16 日早上九点多，检测时间是 5 月 16 日晚上。我并不知道，上海市关于 48 小时内的核酸阴性证明，「 48 小时」是从采样时算起，而不是从检测时算起。想着到了车站应该还在时效内，况且我还做过抗原检测，结果也是阴性，所以并没有多虑。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再做一次核酸。因为司机是医护人员，我提前问过她，能否帮我做一次核酸检测，她答应了。5 月 18 日这天上车后，她就给我做了核酸。
　　开往上海火车站一路比较顺利。但是到站后，车站工作人员告诉我，所谓「 48 小时以内」，是从核酸采样时算起，我的第一份核酸检测证明已经超时了，在车上做的第二份结果还没出来，所以不能进站乘车。我个人认为，这是官方工作不到位，并没有向公众做好解释，明确告知「 48 小时」的测算方法，但无论我怎样理论，都无济于事。
　　颜师古在公园里落脚的地方 图源：受访者提供
　　在车站，还有不少乘客和我遇到类似的问题。有一对「九五后」的夫妇，恰好是我老乡。他们在上海当厨师，因为打不到车就从住所骑着共享单车，驮着两个大行李箱，骑行将近 20 公里，来到上海火车站。到的时候，行李箱的滑轮都磨坏了。他们打算去合肥投靠亲戚，但是，也因为不了解「 48 小时核酸检测」的具体定义，导致核酸阴性证明超时了，不能乘车。
　　没办法，我们只能选择改签。幸运的是，我顺利改签到第二天下午开往合肥的车票。
　　接下来就要考虑住宿问题了。小区肯定是回不去了，我们打电话问附近的酒店，酒店说，4 月开始就不允许外面的人住进来了，只有医务人员或者快递小哥可以住。实在没办法，我们听说附近有一个公园，公园里面有长椅、亭子，决定去公园过夜。
　　五月的上海，天气还不是很热，晚间气温下降后还是比较冷。我们买了点吃的东西，也买了两顶帐篷，用一些硬纸壳铺在地上，再搭起帐篷，这就是我们的栖身之所。
　　当晚八点多，我们吃晚饭的时候，有警察过来查我们的身份证，让我们离开。我们说明情况后，他也表示理解，但说只能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晚上气温降下来，风一刮，树叶沙沙作响，我躲进帐篷，拿一件长衣服当做被子，再用袋子、衣物绑在脚上保暖，就这样睡下。睡起来感觉很硌，但也没办法。
　　到了凌晨 5 点多，天空忽然下起雨来。我被雨水打在帐篷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吵醒，于是和两位老乡一起转移阵地，躲进一座亭子里避雨。这时候我也看到了，亭子里有不少送快递的小哥，身上裹着棉被，直接睡在亭子里，看着挺心酸的。早上，还有快递小哥用消防水龙头洗脸、刷牙，水冰凉凉的，他们肯定很辛苦，也很不容易。
　　5 月 19 日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司机给我做的那份核酸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不由得有些担心，生怕出行计划又要泡汤了。当时我很焦急，打算步行去附近一家医院做核酸，结果走到半路发现，第二次核酸检测的结果出来了。于是我半路折返回上海火车站——这次真的可以离开了。
　　5 月 19 日下午，我坐上高铁，并在当天晚上八点到达合肥。因为时间比较晚，已经没有开往济南的列车了，所以我需要在合肥待一晚上。我被拉去一家五星酒店，390 元一个晚上，包含住宿费和早餐。可以说和前一晚在上海公园风餐露宿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到酒店后，做了核酸检测。第二天下午我就搭乘高铁，从合肥来到了济南。
　　选择来济南，除了隔离期间食宿免费、政策比较友善之外，还因为它离上海比较远，也没什么疫情。5 月 20 日到达济南后，我被拉到一个新建成的养老院进行隔离。我所住的房间面积很大，大约有 40 平米，有阳台、窗户，还有一台大电视，环境很不错。
　　济南的隔离政策是「7+7」，其实隔离七天后，我就可以被派遣回家，但是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待着，隔离满 14 天。我现在的打算是，在这里待满 14 天，等行程卡上上海的轨迹消除掉再回家。
　　至此，我可以说是成功离开上海了，至于最终能不能顺利到家目前还不好说。这一路真是「人在囧途」，我最大的感受是，上海是一个很尊重规矩的地方，这有利也有弊。比如我出小区的时候，领导依据规定放行，让我顺利出门。但到了上海火车站，核酸检测证明时效却成为乘车最大的障碍，并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但总体而言，我还是比较认可这种讲规矩的工作作风。
　　另有一点深有体会：人在旅途，尤其是这种艰难时刻，更应该互相支持、帮助。在上海火车站我结识了两个老乡，可以说是「他乡遇故知」，了解到他们的故事，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安慰。我们会互相帮忙，比如他们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我帮他们看行李，他们对火车票改签的流程不太熟悉，也是我帮他们操作的。我也希望他们此后能一切顺利。
　　闯上海的广州靓仔，睡马路泡面吃到吐
　　口述档案
　　时间： 2022 年 5 月 19 日
　　姓名： 汤文辉
　　年龄: 24 岁
　　籍贯： 广州从化
　　职业: 运营
　　我老家是广州从化的，这里管男孩叫靓仔，还喜欢在名字后加个哥，所以叫我辉哥就显得很亲切。
　　以前我在广州工作，对上海很向往，上海是国际大都市，年轻人嘛，都喜欢去更时尚、更发达的地方闯一闯，于是 3 月初我从老家来上海，也没有人投奔，就是一个人闯。
　　我知道自己学历没有优势，从技校毕业后做过很多工作，后来读了在职的本科，但我觉得上海工作机会很多，只要肯吃苦，就有机会。
　　到了 3 月底，上海疫情越来越严重，一开始说封四天我就囤了四天的方便面，没想到后来彻底封了，只能在闵行区一个快捷酒店房间里吃方便面，酒店厨房也不给我们 10 几个住宿的客人供饭，外卖也没有，后来我一见方便面就想吐，宁可不吃，光喝水熬着。
　　当时 12345 总是占线，快餐店都关了，即使有外卖，跑腿费就要几百块钱，我买不起。住了一个月酒店后，我就住不起了，拉着行李箱去找当地政府，但是各小区都不接收，晚上我睡在小区门口，因为那里有插座能给手机充电。
　　4 月上海的凌晨还是挺冷的，我铺上纸箱子，盖着自己带来的被子，穿好厚衣服，才不至于被冻醒。
　　在马路上睡了几天后，我被安排到一个安置点，一排铁板房建的临时住所，不能洗澡，白天很闷热，7 天后我又被安排到更大的安置点，原本是备用的隔离点，环境好了一些，里面住的都是回不去社区或出差到上海的人。
　　到了 5 月中旬，我看网上消息说上海即将放松管控了，天天刷手机抢火车票，先是抢到了 5 月 16 日回广州的高铁票，但因为要等核酸结果，赶不上这趟车就把票退了。然后接着抢，运气来了挡不住，抢到了 17 日下午回广州的高铁票。
　　17 日早晨 7 点多，我整理好行李，拉着大行李箱、背着背包，从闵行区虹桥镇的住处徒步向虹桥高铁站走。因为公交地铁都停运，网约车也打不到，出租车看不到，只能步行。
　　一路上，我看到路边长了很多野草、野花，疫情前车水马龙的马路上很荒凉，有点末日逃生的感觉。
　　汤文辉看到的上海街景 图源：受访者提供
　　离开上海要签离沪承诺书，记得大概意思说返乡了就不能再回来了。我经过了四个防疫检查点，他们看了车票和 48 小时的核酸检测结果就放行了。
　　我本来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又想着能回家很激动，所以走了将近 3 个小时也没感觉累。终于走到虹桥站外时，远远看到虹桥站的大字，我很激动，当时就拍了一段小视频记录说：「再见了，上海」，发到网上后引起了很多人共鸣。
　　我看不少人评论说，「上海让外乡人受苦了，道声珍重」、「等疫情过后，欢迎你来上海」。
　　其实还好，我并没有觉得很苦，至少我平安健康，能顺利回家。我还庆幸离虹桥站比较近，进了候车室我听其他乘客说，有人骑共享单车 60 公里才到的车站，还有人步行二三十公里，有人打黑车来的，要好几千块钱车费。
　　上了高铁，我发现车厢里大多数是年轻人，学生比较多，还有因出差到上海被困住的人。因为大家都互相防备怕感染，所以没有以往车站那么热闹，那种气氛难以言说，大概每个人都很疲惫、心情又很复杂，所以乘客们从候车到上车，都很安静。
　　出了广州站后，我被当地安排的防疫车辆直接送到家里，然后在我家自建房 4 楼居家隔离，按要求是 7 天居家隔离 +7 天健康监测，我回来后门外就安上了电子门禁卡，还有实时监控的摄像头。
　　现在吃饭是我用拴着绳子的篮筐放下去，家人把饭放上，连餐具都是一次性的，避免互相接触。
　　疫情过去后，我也不想再去闯荡上海了，希望在老家找工作，陪伴父母和家人。经过这次疫情，我觉得平安健康就是最幸福的事，外出闯荡的心也没那么强烈了。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颜师古是化名）
　　撰文：李华良 潘闻博
　　监制：李晨
　　首图来源：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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