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浮香,流光疏疏,她穿一身黑色缎面旗袍,胸口别着一枚翡翠小花胸针,一如她的眼神般清澈,偶尔也透着少女的可爱,一块墨色的披肩顺着腰身一泻而下,硬挺而有力。 "我有一种心态,不要被这个时代抛弃",吴彦姝平静地说道。 大多时候,她都会把自己收拾得体,不因行至耄耋就放弃体面,而脸上的皱纹是岁月对她最好的褒奖,充盈了她的整个人生。 离开了44年的话剧舞台,72岁的她开始北漂,凭借《红尖尖》、《又见奈良》、《搬迁》和《妈妈!》,四次斩获影后桂冠,成为影史上年纪最大的获奖者。 如今,84岁的她,仍然怀着一份热爱,奋斗在影视一线,以乐观开阔的人生态度,影响更多的年轻一代,成为令人尊敬的"国民奶奶"。 一、书香门第的女儿 上世纪三十年代,吴彦姝出生在广州一个高知家庭,父亲早年留学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回国后在中山大学当教授,母亲也是民国时期的大学生,主修国文兼修家政。 父母之间感情很好,父亲极尽疼爱母亲,遵着"儿多母苦"的老话,两人只要了一个女儿,吴彦姝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这或许是她安全感的全部来源。 在她心中,父亲是温情的,也是开明的,自己的第一个洋娃娃就是父亲买的,而她也将这份珍贵的童心延续至今。 "我没有顾忌,想做什么就去做,好奇玩什么就去玩",吴彦姝回忆道。 那时,父亲总牵着她的手,带她打篮球,还帮着她打进了校队,不仅如此,她的体操也是十项全能,还获得过省里的冠军。 后来,因为工作原因,一家人迁往山西太原生活,父亲也进了山西医学院工作。 对于女儿,母亲却没有那么温柔,她要求吴彦姝"心有点墨,德行兼备",不仅从小让她背诗练字,还十分注重她的礼仪培养,站立坐行都丝毫不得马虎。 小时候,她也烦透了这些繁文缛节,感觉就像是吃人的老虎,避之不及,而如今,她也用母亲的那一套,教育自己的女儿,她深知修养于人的重要性。 原本,父母希望女儿继承衣钵学医,奈何,吴彦姝一闻到福尔马林味道,就恶心想吐,甚至因为害怕而夜里做噩梦,一看女儿不是这块料,他们只得另寻出路。 那时,吴彦姝总喜欢混进大人中间,大摇大摆地走进剧院,看《蔡文姬》、《茶馆》等话剧表演,每一次都看得如痴如醉,每一次又都震撼不已。 后来,随着外国电影在中国流行,吴彦姝迷上了国际影星奥黛丽·赫本,甚至到处找裁缝,为自己量身定制赫本同款衣裙,欢脱地像一只小鹿。 1956年,高中毕业之后,吴彦姝考入了山西省话剧团,正式成为一名话剧演员。 母亲对此大发雷霆,思想守旧的她,觉得女孩家抛头露面,总归有辱身誉,不同意女儿去话剧团工作。 然而,父亲却非常支持女儿,鼓励她朝着热爱的方向努力,行行出状元,职业没有尊卑贵贱,他最终说服了妻子,让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21岁时,吴彦姝有幸被长春电影制片厂选中,参与拍摄电影《流水欢歌》,这让她兴奋不已,但由于缺少表演经验,她的第一次触屏经历并不愉快。 在之后,吴彦姝全心全力投入到小剧场,陆续主演了《刘胡兰》、《死环》和《霓虹灯下的哨兵》等话剧,在舞台上,她一演就是44年。 当年,为了出演《刘胡兰》,吴彦姝还去了刘胡兰的老家山西吕梁市的云周西村体验生活,干了大半年的农活,犁田种地,插秧打谷,干得有模有样。 正是这样一丝不苟的精神,让她主演的《刘胡兰》大获成功,一天最多时候要演满5场,之后还被邀请去了北京,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这让一生难忘。 二、耄耋之年的选择 "我尽我所能把这个角色演好,我就是热爱,不图什么",吴彦姝如是说。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纯粹的执着,才让吴彦姝行至暮年,仍然活跃在荧屏之上,塑造出无数震撼人心的好角色。 2010年,吴彦姝被女儿接到北京生活,在女儿的支持下,72岁的她重返荧屏,相继出演了50多部影视剧,刻画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老者形象。 那年,曾在山西话剧团工作过的张纪中,邀请她客串新版《西游记》中的毗蓝婆菩萨一角,因其出色的台词功夫让副导演印象深刻,并从一众群演中脱颖而出。 2015年,在副导演的推荐下,吴彦姝参演了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饰演林爷爷的老伴"唐秀懿",而她也是导演薛晓路最早确定的演员。 可以说,这个角色简直为吴彦姝量身定做,与小7岁的秦沛合作,扮演一对相爱相守70年的老夫妻,唐奶奶一生被林爷爷宠爱,活得像少女一般简单、纯净。 一场教堂补办婚礼的戏,奶奶静静地注视着爷爷,在他告白结束时,眼里噙着泪水,轻轻地一声"谢谢你哦",不知道让多少观众泪崩。 凭借这部电影,吴彦姝还入围了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奖,也让人们看到了一个优雅从容,且极具少女感的老太太。 同年,电影《搬迁》中,吴彦姝饰演的马家老太太,让她斩获了金鸡奖最佳女配角的桂冠,自此越来越多的戏找上门,其中不乏戏份吃重的角色。 对于表演严谨认真的她,在开拍之前,总会一丝不苟地做好案头工作,把剧本标注地满满当当,不仅熟记自己的台词,还把其他人的台词也研究个遍。 以前甭管多长的台词,她基本看两遍就熟稔于心,而如今随着年事已高,她总要默戏30到50遍,才能真正记下来,长此坚持,从不敢懈怠。 在张艾嘉眼中,吴彦姝像个小女孩,精灵的不得了。 2017年,张艾嘉邀请吴彦姝出演电影《相亲相爱》,扮演乡下"姥姥",一个为了一纸婚约,独守空房几十年,痴等爱人回家的坚贞老人。 当等来的是丈夫的一身白骨时,姥姥垂泪扶在棺材上,一遍又一遍地叨念"我不要你了",在她斑驳的皱纹和佝偻的身体里,是她一生的倔强和深情,不禁令人动容。 虽然以至耄耋之年,但是吴彦姝却很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开阔乐观的心态,也影响着身边的人,对于年轻导演,她总是给予最大的支持,不论片酬多少,她都愿意倾力相助。 2021年,在鹏飞执导的小成本电影《又见奈良》里,吴彦姝饰演远赴日本寻亲的中国养母,凭借这一角色获得明斯克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 再后来,《流金岁月》里精致讲究的上海老太太;《穿过寒冬拥抱你》中退休的产科医生"谢咏琴";《心居》里开朗活力的"张老太";《妈妈!》中坚强善良的老母亲...... 吴彦姝细腻动情的表演,将每一个角色都描摹极致,让人惊喜之余,又充满敬畏。 而在电影《妈妈!》里教科书般的表演,也让84岁的她获得了"天坛奖"最佳女主角奖。 剧中一声"妈妈"就是一辈子,那个为患阿兹海默症的女儿,坚持主动锻炼,无微不至照顾女儿的老妈妈,让无数观众感动不已。 12年之间四获影后桂冠,她却谦逊地称自己只是运气好,如果非要论成功与否,她调皮地说道,"我胸无大志,最多也就是大器老成"。 三、我们终将独自走在路上 有戏的时候,她就认真地拍,没有戏时,她就好好生活,不论是被观众需要,还是被家人需要,吴彦姝只想做好当下的事。 2003年,退休之后,吴彦姝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生病的丈夫和父母,那些年,虽然都是她一人奔前忙后,但她却一点不觉得苦,因为她这一生足够幸福。 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年轻时父母宠我,结婚后丈夫宠我,老了还有女儿宠我,我这一辈子值了"。 上世纪60年代,吴彦姝与张一非步入婚姻,丈夫是国家一级作曲家,还曾担任过山西省音乐家协会主席,先后发表过500多首声乐作品,代表作有《河边修起高灌站 》、《我爱美丽的心灵》和《煤炭工人多光荣》等。 结婚之后,张一非十分疼爱妻子,不仅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还非常尊重她的工作,为支持吴彦姝的话剧表演,丈夫几乎承揽了家里所有的大事小事。 两人生有一个女儿张荷儿,目前从事编剧工作,并在北京成家立业,与丈夫育有一个儿子,正在英国剑桥读书。 对于生死问题,吴彦姝一直看得很开,当年丈夫与父母相继离开时,她并没有哭天抢地,而是平静地送他们离去,而后好好地生活,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那段时间,丈夫日日被病痛折磨,不仅患有严重的糖尿病、心脏病还有肺气肿,柔弱的吴彦姝挑起了照顾丈夫的重任。 女儿不在身边,她自己一个人架着丈夫,进进出出医院,带他吸氧,给他喂药翻身,在丈夫的好转与病危之间,提心吊胆。 后来,丈夫生命垂危,医生建议用点击,看着痛苦不堪的他,吴彦姝与女儿决定,不再让他受罪了,选择让他平静地走。 没过两年,又临到了母亲,像她自己希望的那样最后无疾而终,于94岁高龄安详辞世,亲人的相继离世,让吴彦姝一直情绪低落。 2010年,女儿把吴彦姝接到北京生活,小外孙在国外念书,家里就剩下她们母女俩,日子过得轻松又简单。 后来,吴彦姝开始演戏,女儿也忙于创作,为了不相互打扰,女儿给妈妈贷款买了一套小居室,一辈子独立惯了的吴彦姝,住进了自己的家里。 戏约越来越多之后,吴彦姝用自己的片酬,与女儿一起供房贷,坚持不愿依附孩子,给孩子添麻烦。 而她与女儿的关系,也一直是自由且随性的,各忙各的,互不打扰,有时间了,两人就像姐妹一样,约着一起喝咖啡,看电影,分享生活中快乐的事情。 即使生病发烧到40度,吴彦姝也坚持自己打车去医院,直到事后才告诉女儿,虽然嘴上被女儿埋怨,但她却很信任自己的妈妈。 女儿总说,妈妈是越老越好看,所有地方都会让人觉得美,她用实际行动告诉你,这条路怎样让你变好。 四、晚年生活 "我这个人不记自己的年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吴彦姝与女儿相约不再过生日,只是热气腾腾地过好每一天。 对于脸上的皱纹,她总感到骄傲和欣喜,那是她一生走来的路,还有令人惦念的过往,不需要隐藏和遮掩,只管大大方方就好。 虽然已经84岁,但她却一直拥有一颗童心,喜欢收藏玩偶,还经常与女儿一起玩娃娃,给它们拍照、换衣服,而陪伴她最长的玩偶叫"开心",女儿会拿着它说腹语,有趣极了。 严于律己的她,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平板撑、小燕飞、踢腿手到擒来,动作标准让年轻人都感到汗颜。 不拍戏时,她坚持每天走一万步,还喜欢在小区打篮球,灌篮老太太曾经一度引起小区群众的围观,声名鹊起。 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个赶时髦的奶奶,网购、网游、网约车,订机票和订酒店,她通通不在话下,一个人出去拍戏从来不用子女操心。 如今,外孙在英国剑桥大学留学,学习人工智能专业,送给吴彦姝一个机器人,为了操控这玩意,她还开始学习英语,与外孙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过着独居生活,但吴彦姝却一点也不孤独,她把自己安排妥当,收拾体面,也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吴彦姝告诉我们,年龄永远不会是熄灭我们心中那盏灯的罪魁祸首,保持快乐,坚守信念,才会获得超越时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