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的和解

　　刘莉她们几家帮三爷收玉米。
　　秋天就是清爽啊，玉米叶子哗啦啦地响，咔咔掰棒子的声音，还有几个老娘们嘻嘻哈哈的笑声，荤的素的笑话轮番而上，直撩得人心痒痒。
　　刘莉戴着头巾，棒子叶还是密密集集划到脸上，混着汗液，刺辣辣地疼。
　　她抹了把脸，回头看一眼右边两行她老公张平。
　　那个老东西又跟刘新家的俊秀眉来眼去的，不知道挑逗她什么了，俊秀黑红的有些皴巴的脸上露出了少女一般的娇羞，在太阳底下红光光的。
　　随后俊秀同样黑乎乎的手把张平那一行的玉米棒子给掰了，咔咔咔，利落清脆。
　　呸，刘莉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骂了一句骚货，又狠狠瞪了张平一眼，张平低下头，跟没发生啥似的，拨拉着玉米杆子哗哗山响。
　　左边是张青山，他粗壮的胳膊有力地挥动着，玉米棒子一个接一个从他手里滑出来，已经拉开刘莉十来米远了。
　　三哥，你干活可真利索，也等等大伙儿。刘莉大声地朝张青山喊道。
　　我去地头上等你们。张青山没回头，说的话和玉米棒子一起鱼一样溜到地上。
　　刘莉默默地看着这个宽大的后背，眼有点发酸。
　　那时刘莉三十岁还没有结婚，她爸妈都急慌了，以前媒人给她说了多少家小伙子，她都不同意，气得媒人跳着脚在她家院子嚷嚷，以后再也不给她说媒了，拉着脸走了。
　　果然从那之后刘莉家再也没有媒人登过门。
　　我的姑奶奶呀，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男人啊？她妈一边烧火一边磨叨，烧火棍捅着灶膛，升起一丝黑烟。
　　刘莉擦着眼睛：就找青山哥那样的。
　　他早娶媳妇了，孩子都会跑了，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她爸蹲在门槛上，一边咳嗽一边抽烟。
　　那我不嫁了，留家里给你们养老！她使劲用勺子搅锅里煮糁子粥。
　　张平就是这时候来刘莉家的，他提着两瓶二锅头，说来找刘莉她爸喝两盅。
　　吃饭的时候，他不看菜也不看酒，俩眼珠子一直盯着刘莉看。
　　刘莉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恼，嘿嘿傻笑。
　　张平走后，她爸说，虽然有俩孩子，但是老婆没了，也有正式工作，是个铁饭碗，就是年纪大了点。
　　张平在铁路上工作，整天一伙人在铁轨上转，看看哪个螺丝松了给紧紧，哪根枕木该换了就几个人嘿呦嘿呦的抬枕木换枕木。
　　一群人衣服上黑油油，戴着黑里胡哨的头盔，敞着怀，扛着铁锹铁镐，看着像丐帮！
　　那也是吃皇粮的丐帮。
　　那是一个八月十五，刘莉父母去她姥姥家走亲戚，张平提着一瓶酒，一只烧鸡，一盒月饼，穿着干净衣服，站在院子里笑，老人不在家，他不敢进去。
　　刘莉捂着嘴笑着说：进来吧，我能吃了你？
　　张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乐了。
　　几杯酒下肚，张平把刘莉按在了炕上。
　　她没有反抗，上午去菜园子摘菜，她看见青山哥和他媳妇翠翠一起回娘家，俩人有说有笑的，翠翠眼睛里的蜜意恨不得拉到地上，刘莉心里的醋已经流成了河。
　　刘莉和张平结婚了，婚事不铺张，一个鳏夫，一个老姑娘，不过该有的东西也都有了，三金，三大件儿。
　　可刘莉觉得自己是吃亏的。
　　他们在父母隔壁的隔壁买了一小套院子，不大，整洁，就这样一年后有了儿子小松。
　　刘莉开个小卖部，农忙时侍弄地，不忙时卖卖货，日子不紧不慢，不急不缓，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刘莉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个暖洋洋的下午，她从小卖部回家拿点东西，走到半路想起来没带钥匙，折回来的时候，张平在柜台里边，俊秀在外边，俩人头对着头，笑嘻嘻地小声说话。
　　她心里是惦记青山哥的，张青山就像八月十五的月亮，圆亮亮的挂在刘莉天上，想起他来心里就能刮出清爽的风。
　　她不在乎张平。
　　可是她看见张平和俊秀这样，她很难受，张平在炕上那些甜言蜜语被打翻了，他的那些承诺随村边的河流走了。
　　她回过神来，就这么过吧，儿子今年上高中了，算是给她争了一口气，考上的县一中，虽然学校不大，但是每年还是有考上清华北大的人，她不要求上清北，考个好大学就行。
　　想到这她又来气了，胸口憋地慌，张平这个王八犊子，不知道从哪找的关系，给俊秀儿子也弄进一中了，她儿子什么种，骚货的种，学习成绩永远拉在儿子小松后边，给我儿子提鞋都不配，她心里骂道。
　　她回头又狠狠瞪张平一眼，俊秀背着一袋子玉米往地头走，圆滚滚的屁股左右扭着，张平跟在俊秀后边，粗糙的大手在上边捏了一把，俊秀怪嗔一声，赶紧往前走几步，低声骂了一句什么。
　　大家都坐在地边凸起的陇上，吃着三爷从家里带来的西瓜。
　　张平，唱一个呗。有人起哄道。
　　张平也不扭捏，扯着嗓子唱：
　　东山啊一只鸡
　　西山啊一只鸡
　　夜夜叫啼啼
　　阳河的水水里的鱼
　　鱼儿不知我的意
　　哥哥啊妹妹啊
　　你有情来我有意
　　沙哑的声音把人们都逗笑了，张平，你那破锣嗓子快别唱了，还没吃饭呢都要吐了。
　　是你们叫我唱的，唱了还嫌唱地不好。
　　人们笑哈哈的。
　　刘莉看青山哥看着东边的山坡发呆，想什么呢，三哥。刘莉喜欢叫他三哥，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时候她就叫他三哥。
　　没什么，我想着东边那片坡地种点核桃应该能行。张青山眯着眼睛，嘴里的烟跟着冒出来。
　　你说能行就能行，你眼光一直不赖。刘莉也望着那边，眼神迷离。
　　从三爷家吃完饭出来，半个月亮挂在天上，三哥，有空和嫂子去我家坐坐啊。刘莉笑着对张青山说。
　　嗯，行啊，等过了这阵子农忙，走了，你慢点。张青山还是没有太多言语，但是这一句已经够了。
　　她觉得他在关心她。
　　今天的月亮真好看，远处的山也黑黢黢的很安稳。
　　她家房子地势偏高，从老远能看见生锈的黑色大铁门，她看见一个黑影从她家大门缝里挤出来，一扭一扭，是俊秀，刚才张平借口有事早回家，原来是这个事。
　　嫂子你回来啦。俊秀有点尴尬地笑。
　　嫂子？你家刘新都叫我姐，哪来的嫂子。刘莉讥讽道。
　　姐，你回来啦。俊秀改口。
　　是啊，我回我家了，还用跟你汇报一下？
　　不用不用，姐你慢走。俊秀匆匆离开。
　　咣。
　　屋门被大力推开，张平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摇头晃脑，茶几上摆着两杯茶水，其中一杯喝下去一半。
　　不要脸。刘莉骂了一句。
　　谁不要脸？张平笑嘻嘻地眯着眼睛看着她。
　　刘莉坐沙发上，触电一般弹起来，上边还有温度，她换了一个坐上：谁不要脸，你不要脸，你俩都不要脸，大黑夜的她来干什么？
　　张平恍然大悟，哦，你说俊秀啊，你看见她啦，她来给咱送点东西，感谢我给人家儿子弄到一中去，嘿嘿，你老头还是有点道行的吧！
　　说完往墙角努努嘴，一箱牛奶，一袋米，还有一大袋子刚下来的青皮核桃。俊秀喜欢吃刚打下来的湿核桃，鹅黄的果皮拨掉，里边是奶白的果肉，软脆甘甜，就是那一层厚厚的绿皮不好剥，每次弄得她两手黑黑，一个星期才能掉下去。
　　她们家没有承包山头，院墙外那棵核桃树去年突然死了，今年她没有青核桃吃了。
　　她白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下半身说：就这点东西，恐怕还有别的吧！
　　张平笑脸迎过来，还有啥，你说你说。不安分的手直往她胸口摸。
　　滚。刘莉扭身去卫生间洗澡。
　　她家五年前把旧房拔了盖的这所新房，外墙贴白色瓷砖，屋里地上贴的仿大理石瓷砖，客厅装的跟城里人家一样，仿古电视墙，上边挂着超薄大电视，对面是L型沙发。
　　厨房装的中式吊柜，抽油烟机一应俱全，唯一跟城里不同的是，多了一个灶台，烧柴火饭用的。
　　刘莉打开浴室喷头，她今天是怎么了，平常看见张平俊秀打情骂俏时她总是假装看不见，反正银行卡攥在自己手里，这个年龄，如果没有爱情，只要男人的钱在手里，其他的有时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温热的水软软地流过后背，她已经四十六岁了，在她们村她这个年纪，她算是皮肤好的，状态也年轻。
　　刘莉闭着眼睛，可能今天有张青山在场，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过得这么失败，连张平这样的居然也敢欺负到她头上。
　　当初爹嫌青山家穷，还有一个病重的老母亲，硬是给俩人拆散了。
　　青山他舅从山旮旯里给他说了个媳妇，刘莉觉得她们村已经算是山区了，但是青山媳妇娘家更山，据说她们那太阳十来点钟才能爬上山头，房子全建在山上，没有一块平整的土地，而且地还很瘦，好歹刘莉她们村的土地大都是平整的，河滩还有一大片肥沃的黑土地。
　　青山媳妇翠翠长地很好看，眼睛水灵灵的，按说长在那种地方的人不应该长那样。
　　刘莉有回听见隔壁三奶奶说的，她们那边的人都长地干巴巴的，跟秋天的柴火一样，翠翠像长在水边的女娃子，笑容能溢出水来。
　　他们结婚第二年翠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给青山家黑乎乎的屋里添了一大彩。
　　洗完澡，她躺倒在炕上，她平时干活不少，不过跟俊秀跟翠翠比起来不算多，今天掰一天玉米棒子，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黑暗中张平窸窸窣窣往自己这边摸，刘莉一巴掌拍过去，他不死心，掀她被子，她使劲踢他一脚，张平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
　　早上起来有点凉，喇叭花在门口的栅栏上枝枝蔓蔓缠绕，开出一大片紫的，玫红色的花，有的还带着露水，在阳光下发亮。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屋里屋外打扫一遍，趁着天气好，刘莉把冬天的一个铺炕的毛毯拿出来，去河边洗，这里冬天零下十几度，最冷的时候能达到零下二十度，冬天铺一条毛毯在炕上，不那么冰凉。
　　村边这条河不宽，河水流到他们村的时候已经很缓了，河底沉下好多白净净的沙子，沙子常有，但是像这么干净的沙子不是哪都有的，本地经常有人晚上偷偷开着挖机过来采沙，卖给外面做工程的人，河中心经常有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在岸边看不出来。
　　没想到毛毯吸了水这么沉，刘莉在河边的大石头上费了好久的劲儿才马马虎虎洗一遍，白乎乎的泡沫顺着水越流越远。
　　她把毛毯往河里推了推，让水把洗衣粉残留多带走些，谁知道毛毯跟着水流缓缓往下游滑，她赶紧踩进水里往回拉，谁知道水流冲着使毛毯更重了，她根本抓不住，一个劲儿往河心里滑。
　　时间已临近中午，左右洗衣服的人都回家了，头顶的太阳热灼灼晒的她鼻尖冒汗。
　　当她发现河里那个黑乎乎的深坑时，已经晚了，马上就到黑绿色的水里边了，刘莉感觉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儿，一种窒息的感觉，好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连喊都忘了，手也不是自己的了，也不知道松开紧紧抓着毛毯的手。
　　突然一股大力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拖着她直到岸边，刘莉坐在地上，望着平静的河水，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当她缓过神来，看见张青山站在身边，她身上滴下的水流到他脚边和他裤子上流的水汇成一滩。
　　青山哥刘莉哇哇哭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下回注意点，毯子丢了就丢了，别死抓着不放。张青山看着她一身水说：赶紧回家换衣服去吧，秋天的水凉。
　　说完牵着驴走了，原来他来给驴饮水，正好看见刘莉拽着毯子不放，正好前天他饮驴的时候看见河心里，有人挖沙子。
　　刘莉回家后换了一身衣服，煮了一杯姜糖水，裹上被子在沙发上喝着，想想刚才真是后怕，万一青山哥没有在那饮驴，自己那是凶多吉少啊。
　　从那见过青山哥以后刘莉再也没见过他，她想跟他说声谢谢，谢谢他救了她，嗯，就这么办，明天去街上转一圈看能不能碰见他。
　　不行，刘莉又想，得拿礼品，还得拿贵重物品，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能只说一声谢谢呢，对啊，救命恩人，既然是救命恩人，那拿什么东西好像都太轻了，刘莉琢磨着。
　　她边想边走到卫生间洗手，她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四十多了，但是身材没有臃肿，脸蛋还算光滑，嘴唇也没有发黑，她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这个人，对啊，把自己给青山哥！
　　刘莉打听到翠翠今天带孩子回娘家了，青山哥的老娘三年前已经过世，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阴历八月底，天色暗下来得很快，没有月亮，温度变低了，得穿一件厚点的衣服。
　　今天张平值夜班，不回家睡，在家睡又怎样呢，他管得了我？刘莉想着。
　　她洗洗脸，涂了粉底，画了画眉毛，稍微薄薄的涂了一层大红色口红，在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很生动。
　　手电的光像一根斜着的拐杖一样在村里的路上来回晃，刘莉提着两瓶好酒，两条好烟，一桶纯花生油，还有一些点心之类的，歪歪斜斜地走近张青山家大门口。
　　到门口她停住了，大门一门开着，一面关着，屋里透出黄色的光打到院子里，几只鸡在灯光下啄着什么，玻璃窗上有人影一趟一趟的晃来晃去，刘莉吸了一口气，迈进大门。
　　三哥，三哥，在家吗？她撩开屋门帘，把东西放外屋，往里屋走去。
　　张青山屁股刚沾到炕沿又赶忙起来，他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正好赶上吃饭，来。声音温和，中气很足。
　　我来看看你们，感谢你上次河里救了我一命。说完她扭头四处看，嫂子没在家吗？
　　不巧了，她回娘家了，今天我自己在家。
　　刘莉指了指外屋的礼物：给你们拿的，凑合用吧，你这大恩我是报不完了。
　　看你说的，那天我就是碰上了，不论是谁都得拉一把去，你还拿什么东西，一会儿给我拿走啊，来过来吃饭！张青山说完就去拿碗筷，看着菜少他又去炒一个鸡蛋。
　　刘莉坐在炕上等着，心里满是欢喜，还有一点小激动。
　　一盘炒鸡蛋，一盘炒白菜，一盘花生米，还有一盘自己家腌的老黄瓜，老黄瓜是刚腌不几天的，心里还有点泛白。
　　张青山给盛了两大碗棒子粥，金黄的，还有新蒸的馒头。
　　直接吃啊，整点！刘莉看着花生米说。
　　青山愣了一下，立刻说好，去拿酒杯，把刘莉提来的就开了。
　　几杯酒下肚，青山说：嗯，这酒确实不赖，柔，要不是你啊，我可舍不得买这么好的酒，你说你，下回直接来，让你嫂子做一桌好菜，别拿东西，显得多生分，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
　　刘莉笑了，是啊，从小认识，从他结婚以来她几乎没有来过他家的院子，每次遇见了打个招呼就走。
　　她想到了小时候他们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摘杏的日子，想着想着掉了几滴眼泪。
　　青山慌了：你哭啥，我说错话了吗？手忙脚乱地找纸给她擦眼泪。
　　刘莉流着眼泪直直地看着青山，她抓住他的手：三哥，你说实话，这么多年，难道你不想我吗？
　　青山半跪在炕上，手还在刘莉的手里，愣了会儿，颓然松下，他鼻子酸了：哪能没有呢，有时候半夜想得睡不着觉，可是那有什么办法。
　　刘莉把青山推倒炕上，低声说：我这不是来了吗。
　　青山听了一个猛劲把刘莉翻在身下，他喘着粗气，粗鲁地扯着刘莉的衣服，嘴唇猛烈地亲吻着她。
　　正当要进一步时，青山突然停住，他猛地抽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呜呜地哭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把刘莉扶起来，给她细细地记好扣子，她也哭了，无声地哭，眼泪顺着脸流进心里，酸涩难耐。
　　她默默地从青山家走出来，默默地往家走，腿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一阵冷风吹来，使她清醒一点。
　　前边有个手电光柱，一晃一晃慢慢走进，她看着那扭动的样子，像是俊秀。
　　突然路边一个柴火垛里窜出来一个身影，将俊秀抱住，往路边使劲拉，俊秀平时劲儿也不小，但是这个人力气更大，俊秀拼命挣扎喊叫，也抵不过这个人，眼看马上要被他拉到柴火垛里了。
　　刘莉抓起路边一块砖头，跑过去瞅准那个人，对着脑袋狠狠敲过去，那人啊地大叫一声。
　　趁着这个空，她拉起俊秀就跑。
　　俩人拼命奔跑，爬上村头的铁路，跑到站台上才停住。
　　站台上有路灯，那人不敢过来。
　　她俩坐在路灯底下，左手边下台阶是铁路，右手边是站台值班室，里边有人。
　　过了好久。
　　回家吧。刘莉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俊秀站起来的有点艰难，她低声说：姐，谢谢你，要不是你，刚才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刘莉摆了摆手：哎，谁让我碰上了呢，走吧。她慢慢走下了站台。
　　俊秀望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从那以后俊秀在没有理过张平，眼神淡然，低头干活，抬头看天。
　　十月份天气开始变冷，树叶干巴巴，风一吹，哗啦啦往下掉，在地上刮拉会儿才停下。
　　刘莉她爸蹲在自家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烟，他琢磨着明年种玉米的时候再套着种点黄豆。
　　张平从家里往外走，正好碰见刚下地回来的一个村里媳妇，他没看见他的老岳父，又恬不知耻的去撩拨人家。
　　刘莉爸呸地吐了一口浓痰。
　　晚上张平下班回到家，刚进院子，附近的人们听见他家院子里张平鬼哭狼嚎般地叫喊，依稀听见说，不敢了之类的。
　　没多久刘莉她爸和她两个哥从院门出来走了。
　　又过了几天，太阳好的时候，张平拄着拐在大门口晒太阳，头上也包着纱布，满脸颓像，还有一点安详，像阉了的猪一样。
　　青山和翠翠从路上走来的时候，张平闭着眼，仰着头，一动不动。
　　刘莉手里拎着拖把从家里出来，水滴答在张平脚边，她笑着对翠翠说：嫂子，又去地里啊，前几天去你家你没在，改天我去吃你做的好菜去啊。
　　翠翠笑着说：好啊，你哥跟我说了，下回不要拿东西，我给做菜，喝个痛快。
　　说完和青山俩人对视一笑。
　　青山也跟刘莉点头。
　　刘莉望着俩人离开的背影，一阵风刮过，轻柔温暖，肆意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