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了一位长辈的葬礼，我放弃了孤独终老的想法

　　前段时间回了趟家，除了看望父母，还参加了一位长辈的葬礼。
　　随着年龄增长，曾经熟悉的长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从我的生命中离开，对于死亡与疾病，时常感到害怕。
　　害怕它降临到自己头上，更害怕它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葬礼过后，由于此次又是孤身一人回来，毫不意外收到了来自七大姑八大姨的亲切问候。
　　如果是从前的我，听这些话一定是左耳进右耳出，因为既不迷信爱情，也不渴求婚姻。
　　但在最近，从参加的葬礼以及看到的几对老人身上，我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答案。
　　陪伴，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家里到养护院11站地铁，4站公交，还要再步行800米。＂这是巢爷爷去养护院看望老伴的日常。
　　他每周都要去个好几次，老来见，最浪漫，路上的老巢，像奔赴一场甜蜜的约会。在等站的时间里，他还会时不时整理一下着装，郑重又忐忑。
　　巢爷爷的老伴名叫聂爱荣，每次见面，他总会第一时间不厌其烦地问她：＂我是谁？＂
　　＂巢文臻。＂等聂奶奶回答出来，他会立马欣慰地抱住她，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欢喜。
　　聂奶奶多年前被诊断出了阿尔茨海默病，由于病情越来越严重，便被送去了养护院。
　　患阿尔茨海默病的人最需要的是家人的耐心。
　　患病后的聂奶奶，从丢三落四到不记得人，到讲话口齿不清，再到性格变成小孩，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听，好像在一个滑不到底的空间持续下坠，常常把所有人搞到精神崩溃。
　　但巢爷爷从不觉得生病的老伴是一种负担。
　　家里的小黑板上写满了各种叮嘱和外出提醒。为了陪伴聂奶奶，他放弃了所有的社交生活，有空就陪着骨质疏松的老伴一起散步。养护院举办新年晚会时，他也惦记着躺在床上的老伴，席间给她打饭，什么菜都想让她尝一尝。
　　两人已经是一对年过古稀的老夫妻，相处间依旧能看见爱情的模样，不乏摸头、拥抱、亲吻等亲密瞬间。
　　他一口一口喂她吃水果时，眼神满是眷恋与不舍，念叨着＂要平安健康＂。也会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突然满含热泪。
　　看着老伴自己洗漱、整理床铺，不忘鼓励她：＂很好，很乖！＂
　　离去时还会俯身亲吻她，仿佛还是热恋中的情侣，在她耳边哄她道：＂我走了，你要乖一点。＂
　　＂当你老到忘了世界，我用什么来爱你？＂
　　谈恋爱时聂奶奶送的钥匙圈，巢爷爷保存了40多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另一面，是疾病与死亡这个永恒的话题。
　　人老了，身体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可以朝夕相处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越来越奢侈。
　　巢爷爷能坦然面对生老病死，他立好了遗嘱，写下了告别诗，完成了一切与这个世界告别的仪式。
　　他对死亡百无禁忌，只是仍旧放心不下聂奶奶。
　　2020年年初，疫情来袭，巢爷爷两个多月没有去养护院看望老伴，担心长时间不去聂奶奶会忘记自己，于是他写了封信并录成视频，让护士经常给老伴看看。
　　在录制的过程中，他讲述着两人多年来的平淡相守，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巢爷爷用手帕努力擦拭着眼泪，双眼红肿，读信的手颤抖着：＂这是一次一去不复返的生离死别。＂
　　他做好了与她永别的准备。
　　＂送走你以后，我睹物思人，肝肠寸断，魂不守舍，天天看你，天天想你，也得了抑郁症。＂
　　数次哽咽、万般留恋，拼命拉扯着他们的回忆，他说：
　　＂回想我们结婚40多年，同甘苦共患难，平淡且有意义，此生安矣。＂
　　巢爷爷与聂奶奶，他们是纪录片《人生第一次》（告别篇）中的一对老人。
　　他们的爱情，没有太多激情与甜言蜜语，唯有朴素的相守和真挚的心，而生命的美好，正潜藏在这些平凡琐碎的时刻里。
　　我又想起那一幕。
　　在晴朗的冬日里，两人携手走在林荫小道上散步，那时疾病与死亡离他们很近，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只是希望就像现在这样，牵着对方的手，一直走下去，再久一点而已。
　　在生命的尽头，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奶奶是在14岁那年遇见爷爷的，当时爷爷19岁，是家里的雇工。
　　爷爷孤苦，命途多舛，9岁便成了孤儿，23岁入赘，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季节迎娶了她，两人从此相伴76载，奶奶说：＂从那之后再没觉得孤单，就这么一直过日子。＂
　　爷爷每天会摘一朵小雏菊别在奶奶耳边，会在奶奶夜里上厕所害怕时在外面给她哼歌。
　　两人一起上山砍柴，爷爷背着大捆柴火，奶奶陪着他走走停停。还穿着情侣装一起逛街，两只布满老人斑的手紧紧相握。
　　冬天在院子里扫雪，像孩子一样打雪仗、堆雪人，最后坐在火炉旁一起烤火，奶奶把温暖的手掌覆在爷爷的额头上，有些俏皮地问他：＂暖和吗？＂
　　小院、炊烟、三餐、四季，琐碎的日常中掺杂着对彼此的爱意，看到他们我就想到一句话：＂人不是活一辈子，而是活一两个值得的瞬间。＂
　　两人的生活不全是幸福的底色，他们的12个孩子，有6个死在了病痛与战乱中，剩下的儿女没人愿意赡养他们，还总因为赡养问题互相指责、争吵。但是日子再困苦，两人相互搀扶依偎，总能一起度过。
　　岁月静好中也蕴含着生命的沉重。
　　在春天来临之前，爷爷病了，面色蜡黄，整夜咳嗽。
　　以前为了省电10点关灯，现在为了多看奶奶一眼，整夜开着灯。
　　病痛中的清醒时刻，他一睁眼，便是奶奶静静地躺在他身侧，与他相对而眠，紧绷的愁容便一下子舒展。在昏暗的灯光下，爷爷温柔地抚摸着奶奶熟睡的面庞，那一刻应该心里满是感激吧。
　　愈发沉重的柴火、搬不上去的镜子、突然死亡的小狗、老伴儿蹒跚的背影以及流转的四季，无不透露出一切即将归于虚无的宿命。
　　许是预感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爷爷越来越沉默。
　　很多时候，他躺在床上忍受着疾病的折磨与痛苦，而奶奶坐在床边默默地掉眼泪，抚摸着他凹陷的骨头心疼不已。好一点的时候，爷爷也会握着奶奶的手，努力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在生命的最后，他们常常沉默以对，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对方。对奶奶来说，生死早已看淡，唯一畏惧的是身边的这个人会比自己先走。
　　在爷爷还病着的时候，奶奶把爷爷的衣服都搜罗出来，细心地分好季节，然后一点点放进火炉里烧了。她坐在火边语气平静：＂先去前边引路了，他来带路我就抓着他的手，穿着湛蓝的情侣裙裤，手牵手一起走吧。＂
　　最终，爷爷病情彻底恶化，药石罔效。奶奶将麻衣晒洗干净，最后回到医院，躺在爷爷身边，默默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有一个人陪着他一起等待着生命的倒计时，对于爷爷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临终关怀吧。
　　爷爷是在冬天离开的，他当初在大雪纷飞时娶了她，她又在大雪纷飞时送走了他。
　　人的一生仿佛就是一场轮回。
　　奶奶在爷爷的墓碑前没有哭，她给爷爷坟前放上鲜花和她堆的小雪人，轻声道：＂我回家了，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说完便转身走了，只是在这条回去的路上她走了很久很久，一步三回头，最终坐在雪地里，无助地望着不远处长眠的爷爷号啕大哭。
　　她在外头，他在里头。
　　这部韩国纪录片的片名是《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
　　片名源于韩国的一首老民歌：传说人死后会跨过一条江到达另一个世界。
　　在生命的尽头，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先走的，先跨过那条江，为留下的引路。
　　留下的，能守着一个人直至对方生命的终结，也算漫长人生中何其幸运的事情。
　　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点，遗忘才是
　　＂我叫孔繁漪，老伴叫薛亦华。＂
　　综艺节目《忘不了餐厅》第二季里，有位叫孔繁漪的奶奶同样身患阿尔茨海默病，严重到自己的孙女都不认得。
　　但她提起老伴时，表情却是幸福又骄傲：＂初恋，从来没有分开过。＂
　　当身边的人告诉她老伴已经去了天国时，她沉默了一会儿，疑惑道：＂我爱人？＂
　　接着严肃地说：＂开玩笑，一定要适可而止！＂
　　是的，即便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她也从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爱人。
　　孔繁漪奶奶就像被困在时间里的人，老伴离世近20年，她却说过几天他就会回来看自己，只是现在想不起他在哪里。
　　她完美诠释了＂车马慢，一生爱一人＂的浪漫，以及＂忘记全世界，也没有忘记爱你＂的感动。
　　电影《寻梦环游记》里有一句台词：
　　＂如果在活人的世界里，没人记得你，这边的你就会消失，我们称之为‘终极死亡’。＂
　　我们会老，会生病，会离世，但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点，生命中总有些东西，可以跨越时间和生死被保留下来。
　　对于年轻的我们来说，阅历与感情经历都处在茂盛生长的阶段，现阶段可能有些迷茫纠结，认为爱情是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奢侈品，不相信它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或唯恐爱情会在琐碎中一点点被消磨，留下的不知是愈加深刻的感情，还是对彼此日积月累的怨恨与厌恶。
　　而更多的人，有过真心和付出，也体验过心酸和甜蜜，曾渴望长久的爱与幸福，结果却一次次失望与悲伤，心中的围墙也越筑越高，看着那么多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来来去去，最后选择了孤身一人。
　　可不管在抗拒什么，亲密关系里所有的悸动、欢愉、悲伤都是那样汹涌且热烈，但最终所有浓烈的情感都会成为过去，归于平淡。
　　所以，不妨在可以付出爱、收获爱的年纪，抓住一切，用力去感受。
　　如果仅仅是恐惧可能会有的坏结果，就要自行断绝一切可以拥有爱的机会，那是多么浪费的一件事啊。
　　在我回老家的路上，我走过长长的山路，瞥见发小的妈妈正在炒菜，叔叔阿姨今年刚退休，叔叔有高血压，因此阿姨炒菜时总不敢放太多的油盐。
　　我另一个发小的父母虽然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但依旧还在为生活奔波。前段时间，听说她爸妈最近在学习用智能手机，说时代发展太快，不想被抛下。
　　她爸妈学会用微信给她打视频电话的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惊喜的时刻。
　　路上遇见相识的爷爷，他拄着拐杖沉默地走在乡间的路上，60多岁的他已经经历了近10位亲戚朋友的离世，老伴也走了好几年了，孩子如今也不在身边。
　　他曾说现在唯一的好处就是再也不用听老伴的唠叨了，所以并不伤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记得村里还有个总是给我糖果的奶奶，大病小病一大堆，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是个小感冒，也能折腾得痛不欲生，隔三岔五就得上医院，药费每个月少说也得个七八百块钱。
　　她老伴也病了很多年，一直躺在床上，一条命似乎全靠药吊着，她每天细心照顾着，总怕这个人突然有一天没了。
　　返程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他们会不会也是我以后的样子呢？
　　在能爱的年纪，好好去爱吧！
　　作者：唤鱼，来源：女子无才便留德（ID:wucai6de）， 由旅居德国的硬核妈妈无才姐创办。无才姐，一位才华有限而热情无限的宝藏妈妈，用有趣的灵魂，抵御育儿路上的鸡飞狗跳；穿越众生喧哗，守护温暖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