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优雅的老去二零二二年霜降随笔

　　小的时候，我们总是感觉到时间怎么老是用不完呢？成年以后，又感觉到时间怎么老是不够用呢？退休之后反而感觉到时间怎么过得越来越快了呢。回过头来想一想，原来是时光老人在作法，它老人家在属于少年的时间段里揉进了太多的浪漫又喜庆的色彩。既不像长大后太阳每天都在循规蹈矩的东升西落，也不像月亮因为月相和月食的变化出现时圆时缺的现象。它只是在孩子的梦幻中升起又落下，为喜欢做梦的孩子指明了前进的方向，走出人生旅途中的坚定和潇洒。无外乎有人说：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它是一个人生命旅途的起点。不经意间，我们已经跨进了古稀老人的行列。所有关于往事的记忆仿佛化作了开了瓶的老酒，随风飘洒在生命途中的路上。那些已经消失了的九龙岗童年时的美好剪影，月光下重华村家门口老槐树下是懂非懂的故事，九龙岗老街上古朴斑驳的青石板路、淮南十四中陈旧而又亲切的校舍、插队时的蹉跎岁月、回城后为之奋斗的矿山人生几个阶段或快或慢的脚步，只能在睡梦中叩响。这是岁月的禅意，还是生命的另一种圆满？眼下的我们正在慢慢地离开了我们所熟悉的工作环境和生活习惯，一件一件地抖落掉依附在身上的铠甲，走进了一段人生最不熟悉的旅途中去。年轻的时候，因为忙忙碌碌没有时间好好的轻松过，如今我们富裕的只剩下时间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善待自己。
　　如何善待自己？是粗鄙的活着还是优雅的老去，是一味地放任自己随波逐流，还是在夕阳温暖的余晖下找一点自己所喜欢的事去做，这是每一个迈入古稀门槛的老人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大千世界，云谲波诡，如何才能在扑朔迷离的当今大格局变化中找到前行的方向，如何才能在变老的过程中过上优雅的生活？佛说，境由心生，命由已造。大约只有内心充实的人，才能让自己的生活充满了情趣。何谓优雅？在我的眼里，优雅应该分为两个层面，类似于美丽而又迥异于美丽。从形式上讲，美丽应该属于上天的恩赐，而优雅则出自于艺术的产物。上海在人们的眼里是繁华热闹的，但繁华热闹中偏偏有了一条安静的充满了浓郁的欧亚风情又不失中华传统风骨的武康路。离武康路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晚清重臣李鸿章为他的爱妾建造的丁香花园。虽然这座花园占地仅仅有两点六七公顷，却是上海最富盛名的集西式风格与江南园林于一体的别墅和美式大花园。园区内绿草如茵，红顶子别墅群建造的错落有致，雅典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因种植了许多丁香树而得名。于是繁华热闹中便有了一块让人羡慕的憩息之地。可见这一座贴有浓浓的李鸿章标签的别墅和美式大花园不是上天的恩赐，而是东西方艺术相结合天人互泰的产物。
　　近些年来，随着网络的普及，我一直以为在眼花缭乱的互联网时代，大约只有新时代的年轻人才会考虑如何优雅体面的生活，即便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理解何为优雅，但他们总是在社交平台上以优雅的姿态登台亮相。其实，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优雅不仅仅属于艺术的产物，更是一个人独有的文化情怀和从里到外流露出来的那种书生气质。我年轻的时候在建井处工作，认识了一位姓李的矿建专业的高级工程师。他当时的岁数大约也只有五十出头，正是人生成熟的年龄阶段，老家是东北沈阳的，仪表长得威武周正，整天都端着一个大烟斗。他当时的处境是煤炭工业部下放在我们处的摘帽子右派，行为举止中却总是透露出一种被如今的人称为民国范的东西。白天一头钻在一堆图纸中一丝不苟的工作，施工技术方案拿捏得妥妥贴贴。下了班之后，他把一个长年飘泊在外的男人对于家庭柔情似水的关怀，通过一种固定而又特殊的方式，演绎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我在前些年写的《那些远去的矿山工程师》一篇散文中已经有所交待，这里不再赘述）。他与众不同的工作态度和特立独行的生活操守，无疑影响了当时处机关的年轻人。现如今，淮南煤矿的各个领域中各类专业的工程师俯拾既是。不可否认，他们的知识面宽广，思路前沿，但在尺度更大的范围里和李工程师相比，我以为还存在着差距。我知道，做为一个完美的工程师，不仅要求专业素质好，睿智稳重，胸怀宽广，同时还要能在真理面前用自己的行为方式坚守着一个工程师的底线。这种从内到外被知识的文火慢慢熏陶出来的学者气度，给人一种被日积月累的知识精华堆砌起来的，虽不能算上多么完美，但总有着一种让人仰慕的感觉。和这样的人接触久了，你可能就会发现，优雅不再像好看的艺术品那样令人赏心悦目，它远远的超越了自然界关乎于美的范畴，升格为一个人内心世界里自动地流淌出来的那种让人心醉的东西。
　　退休了，告别了朝夕相伴的企业，重新以过来人的身份又一次回归到了早些年走向社会之前的那种状态，没有了生存的压力，没有了物质的执念，也没有了当年的那份渴望和焦灼，只是平添了只有经历过岁月的沉淀才有的那份安祥。人也一下子变得清闲和简单了许多。如何才能让自己从无所事事的状态中走出来，让自己活得更加充实一点，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在固定的时间段里打乒乓球、读书、写一点小文章、沿着家环山路散步的计划。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些看似枯燥、单调的小计划，竟然起到了腾笼换鸟的效果。每天下午打球让我与一群球友们在乒乓球的旋转和速度中尝到了体育锻练的快乐，周末长距离的散步让我在四季轮回的大自然中领略到了变化莫测的风光，每天晚上读书让我能够沿袭几十年的爱好在浩瀚的知识海洋中和哲学的崎岖小道上继续聆听着哲人们的教诲。在书房里呆久了，我也会信手涂鸦，冒昧的写一点有关人生哲理方面的散文。我越来越感觉到，当你沉浸在知识的星辰大海中的时候，内心深处才是最充实、最豁达的时候。人也完全地沉醉在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平日里所没有的敏锐之中。犹如独步穿行于天下最美的汉文字堆中，从博大精深、行美旨远的汉文化宝藏中撷取一点令人感动的东西，虽然文章的格局、文采比起一些有名头的文人来说可能会差了许多，但是那种感觉，却是世上一种少有的美妙，仿佛达到了北宋的文学家苏轼在他的《放鹤亭记》一诗中所渲染的虽南面之君，未可与易也那种愉悦的境地。
　　我也听说过这么一个典故：佛陀与菩萨相互见面时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猜想其中的缘故，大约是佛与佛之间只有门派之争，没有根本理念上的冲突，习性也都相近罢了。而凡夫俗子们见面，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叽叽喳喳吵得人耳朵根子都疼。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呢？说来说去，还不是离不开名利二字。而且双方都还拼命地去抢占道义上的至高点。西汉的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说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说的就是这个现象。老了后才明白，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尘世上不起眼的一场云烟，人生中转身即忘的一场笑谈罢了。人这一辈子，即使你年轻的时候多么英雄盖世，也会有气短的时候，即使年轻的时候多么美艳无双，也会有迟暮的那一天。工作的时候，我们常常喜欢把一些不起眼的凡尘俗事都放在心上，随时都有可能把它们拿出来斟酌熨烫一番，仿佛只有这样做了，心情才能得以平复。老了之后才知道，生命途中所遇到的一切，倘若从哲学的角度来讲，人生的途中本没有什么对与错，也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所有的得到和失去都是命运赋予你的定数，所有的困惑都来自于庸人自扰。所谓的岁月静好，就是要让自己在今后的日子里活成自己所喜欢的样子。吃自己喜欢吃的清粥小菜，穿自己爱欢穿的运动休闲服，脚踏着自己喜欢穿的北京老布鞋。光阴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一个越来越吉祥的数字。以后的日子里，只要精气神不衰，哪怕背已经弯成了弓，头鬓眉须皆似雪，老眼昏花地蜷缩在自己家的墙角边，晒一晒太阳，也是一种悠然自在的享受。千万不要再用别人的思维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人过了七十岁并不可怕，未来的世界一定还会充满了奇迹，少年时的梦或许会通过你的坚持而实现。
　　大文人杨绛先生说：当生命活到了极致的时候，一定是简与静，当美达到了极致的时候，一定是素与雅。老了，生活的支配权属于自己。宁愿在属于自己的家园里撒泼嬉闹，也不要在别人的光环下讨好乞怜。如果说，我们之前为了理想和生存而抛头露面，不得已在缕缕行行的人群中应对敷衍。如今老了，何苦还要把那种谦卑恭顺的东西带入到自己的晚年生活中来呢？把该放下的都放下，把该释怀的都遗忘。当我们把这些做到了极致的时候，那么所谓的天下不完美，应该可以说是完美了。
　　天山。二零二二年。霜降。写于上海。横沙岛，修改于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