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语人 白孝文媳妇饿死了。 她19岁那年,嫁进白家,白孝文16岁。白家家大业大,白嘉轩严谨持家,仁义宽厚,把三个儿子教育的知书达礼,这样的好婆家万里挑一,能成为白家儿媳,是她家祖坟冒青烟了。 孝文媳妇,在白家被称呼大姐儿,她对婚后的生活,有无限憧憬和幻想,可她说啥都没想到,她会在白家活活饿死。 而她临死前,用尽全力支撑着摇摇欲晃地身体,走到公公白嘉轩面前,说了句话,让白嘉轩浑身一震,吃惊不已,彻底撕开白嘉轩身上的人性之恶。 新婚小夫妻被迫清心寡欲 孝文,孝武两兄弟,在大姑父朱先生创建的白鹿书院读书,直到把书院读到宣告关闭。 因为在那个新旧交替的年代,生源大量流失,很多学生被开明的父母,送去城里的新式学校接受教育。 孝文孝武也渴望继续深造,可白嘉轩却把两个儿子,先是带到镌刻着耕读传家大字的门楼下,然后,又把他们引到庭院,让他们重温两根明柱上的对联:耕读传家久,经书济世长。 在白嘉轩看来,耕田可以事稼穑,丰五谷,养家糊口,以立性命,读书可以知诗书,达礼仪,修身养性,以立高德,耕读传家既学做人,又学谋生,耕读之家,才能长盛不衰。 而两个儿子已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学识上,顶门立户够用了,作为世代务农的农民,还是要秉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里刨食,才是生存之道,不管谁去新式学校念书,那是人家的活法,自己的两个儿子,就该回归家庭,本分耕种,谨遵耕读传家的家风。 从此,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孝文,压抑着对知识的渴求,和那些莘莘学子的艳羡,每天穿着旧衣服,三晌跟鹿三到地里学务庄稼,一身尘土,不说苦累。 而且,在对男欢女爱,床笫之欢懵懂无知的情况下,父亲给他娶了大三岁的老婆大姐儿。 新婚夜,新郎白孝文连着两夜秉烛夜读,把新媳妇大姐儿晾在一边,在结婚前,他几乎没有接触过奶奶和妈以外的任何女人,在大姐儿的哭诉里,才有所醒悟,并在新媳妇的引导下圆了房,从此一发不可收,夜夜耳鬓厮磨。 白嘉轩发现,孝文脸色憔悴,作为过来人,他知道这是纵欲过度所致,让老婆仙草敲打一下儿媳妇,仙草抹不开面子,把这得罪人的活交给了婆婆白赵氏。 白赵氏看着慈眉善目,可说话又直又硬,开门见山地说: 你黑间别跟马驹(白孝文乳名)稀得那么欢,马驹十六还嫩着呢,你要是夜夜没遍没数儿地引逗他跟你稀把他身子亏空了,嫩撅了,你就得守一辈子活寡。 这就是白嘉轩,以一家之主之名,干预儿子的学业,婚姻,甚至房事,小夫妻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把奶奶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一看孝文的脸色没有改善,白赵氏就知道他们还是我行我素,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白赵氏竟然夜间听房,然后对大姐儿出言不逊,最后,白嘉轩出面了,大骂孝文:你要是连炕上那点豪狠都使不出来,我就敢断定你一辈子成不了大事,你得明白,你在这院子里是长子。 从此,新婚燕尔,如胶似膝的时刻,他们夫妻却同床不同衾,清心寡欲,无思无虑,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种被压抑的欲望,多么抓心挠肝,搓手顿脚。 在白嘉轩严苛的教育里,白孝文明事理懂规矩,举止有度,规规矩矩,作为未来可期的族长继承人,就像被修枝剪叶的树,他长成了白嘉轩期待的样子,却失去了自己。 白嘉轩折断白孝文欲展翅高飞的翅膀,让他把旧衣服换上,跟着三伯到地里务庄稼去,他就得对父亲唯命是从;父亲让他娶妻生子,他不敢违逆,父亲不让他夜夜欢爱,他就得禁欲节制,白孝文对父亲,不是认可,是屈从,他现在有多压抑,将来就有多放纵。 白孝文成为鹿子霖和白嘉轩明争暗斗的牺牲品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表面上称兄道弟,暗地里明争暗斗,这就是白鹿村,白嘉轩和鹿子霖两个大户的相处模式。 而白孝文是白嘉轩引以为傲的儿子,作为未来族长的继承人,是白嘉轩的铠甲,也是他的软肋。 老谋深算,心术不正的鹿子霖,他比谁都清楚,想要扳倒白嘉轩,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想让他在白鹿原上颜面扫地,羞愧难当,他儿子白孝文就是突破口。 白嘉轩不让田小娥进祠堂拜祖,已经在她心里种下了仇恨,光棍汉狗蛋觊觎田小娥美貌,经常在窑洞外骚扰,发现了鹿子霖和田小娥苟且的秘密,鹿子霖利用田小娥做诱饵,收拾了狗蛋,她也成为千夫所指,被施于族规,白嘉轩带头拿刺刷把她的伤的体无完肤,让她对白嘉轩恨之入骨。 鹿子霖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告诉田小娥,如果能把白孝文的裤子撸下来,就等于尿在了白嘉轩脸上。 新仇旧恨迷失了田小娥的心智,两次三番被鹿子霖利用而不自知,秋收后,颗粒归仓,她在一年一度的忙罢会的戏台下,抓住了白孝文的下体,然后斜溜着眼神瞅着他,那眼神准确无误明明白白告诉白孝文,你要是敢吭声,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会背上流氓的骂名,不但未来的族长声名狼藉,还会被捶得皮开肉绽。 白孝文妥协了,狗蛋就是前车之鉴,他被田小娥这个全村最烂的女人,胁迫到猪猫狗交配的龌龊的破砖窑,想逃没逃脱,抡开胳膊抽了田小娥一耳光,她却不急不恼,蛇一样缠在白孝文身上,施展魅力,极尽诱惑。 身体就是田小娥无往不胜的武器,一本正经的白孝文毫无招架之力,原著里寥寥几笔,就把白孝文的缴械投降描写得淋漓尽致: 白孝文听到胸腔里的肋条,如铁笼的铁条折断的脆响,听见了被囚禁着的狼,冲出铁笼时的一声酣畅淋漓地吼叫,双手揽住了田小娥的后腰,几乎晕昏了。 被囚禁着的狼,就是被白嘉轩压抑太久的欲望和人性,它冲破桎梏,而且是酣畅淋漓的,他早就想违逆父亲的专制,挑战封建伦理,把宗法礼教践踏在脚下,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不是规行矩步,墨守成规,可在父亲的严苛的立身立家的钢纪面前,白孝文没有反抗的勇气。在田小娥的挑逗面前,一切溃不成军,他解开田小娥的衣襟,就等于挑战了公序良俗,伦理道德,向父亲开战。 孝文媳妇又成为了父子斗争的牺牲品 破砖窑里,白孝文反复穿脱三四次裤子,都是勒上裤子就好了,解开裤子又不行了。 因为,他虽然释放了自己,但还有羞耻和忌惮之心,但田小娥安慰他甭难受,让他逢七到她的窑洞里去。从此,白孝文一发不可收,虽然每次都不成事,还是乐此不疲,就在白嘉轩被沦落为土匪的黑娃打劫,他腰部被榆木杠子狠命一击,栽倒在地时,作为白嘉轩脸面的大儿子,还躺在田小娥的土炕上和她缠绵悱恻。 鹿子霖一看白孝文的裤子被成功撸了下来,就找到冷先生,装作痛心不已地把白孝文的丑事说给了他,借他的嘴,让蒙在鼓里的白嘉轩知道。 白嘉轩晴天霹雳,这种脸面被撕裂下来,扔在地上的痛苦,比被痛击腰部差点一命呜呼要强烈千百倍,他来到田小娥的窑外,听到里面的狎昵声息,承受不住打击,一头栽倒在地。 仁义对人,严于律己的白嘉轩,以身作则,不徇私情,白孝文像狗蛋那样,被绑在祠堂里,白嘉轩用刺刷抽在白孝文脸上,这个儿子丢了他的脸,亏了他的心,辜负了他的期望。 鹿子霖策划和几个有威望的村民,装模作样的对白嘉轩下跪求情,心里却幸灾乐祸,他就像欣赏被自己射中的猎物一样,看着眼前尽在掌握的一切,那种报复的快感让他暗暗窃喜。 不但如此,白嘉轩还和这个丧门辱德的不孝子分了家,仿佛只有和他划清界限,才能平息自己的心头之恨。 当心满意足的鹿子霖,又来田小娥这里寻欢作乐,她听到白孝文的遭遇,心底的良知一点点复苏,她怀着恶毒的目的,把孝文拉进污浊的泥潭里,毁了他的一身清白,可久而久之,她却发现孝文是个干不了坏事的好人,她眼里的男人,几乎和畜牲无异,只有孝文算个人,她真的是作孽,害了一回人。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鹿子霖利用,一泡尿撒在他脸上,算是替自己和孝文报复了鹿子霖,从此和他一刀两断。 在白鹿原上声名狼藉,被父亲逐出家门的白孝文,破罐子破摔,彻底不要脸了,不要脸了的白孝文,却像个男人的样子了,没有了思想压力,他面对田小娥,不再勒上裤子就好了,解开裤子又不行了,重振男人雄风,两人不在偷偷摸摸,如胶似膝,不管不顾,俨然一对烟火夫妻。 旱灾导致颗粒无收,哀鸿遍野,无米下锅的白孝文跟父亲借粮,他不念父子之情,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白赵氏骂儿子的心,是滋水河里的石头,硬的没了人味,他只对白孝文的俩碎娃负责,对儿子媳妇冷漠无情。 走投无路的白孝文把水田卖给了鹿子霖,这天过年了,他去馍店,自己买了五个罐罐儿馍吃饱后,又买了五个,不是给饥肠辘辘的媳妇大姐儿,而是去破窑洞送给了田小娥。 田小娥也投桃报李,拿出珍藏已久的大烟枪,让白孝文在吞云吐雾,欲醉欲仙中,过了一个好年。 和白嘉轩撕破脸的孝文,在大烟的腐蚀和田小娥的柔情里,彻底堕落,没钱了就卖地卖房,当然鹿子霖是那个最后的受益者,得了便宜还卖乖,在白嘉轩面前表现的迫不得己,如果他不接盘,孝文就会死缠烂打。 卖房卖地的白孝文,一个大洋都不往家里拿,一粒粮食都不往家买,钱除了给田小娥的,就都用来抽大烟了,自己每天醉生梦死,把大姐儿扔在家徒四壁的炕上,饿得她有气无力,生命开始了倒计时。 临死前,她气若游丝的躺在家徒四壁的炕上,想对公公白嘉轩说句话,可她知道,公公不会迈进她的门槛,她听到公公走到院庭的脚步声,用尽全力支撑着爬起来,站在了公公面前说: 爸,我到咱屋多年了,勤咧懒咧瞎咧好咧你都看见,我想过这,想过那儿,独独没想过我会饿死 这时的白嘉轩,震颤了一下,对儿媳说,以后她跟娃娃们一样,都到后院吃,可大姐儿悲怆的说:那算啥事儿呢?再说我也用不着了。说完,她转身退出门来,在绕过门槛时后脚绊在木门槛上摔倒了,再也没爬起来,白嘉轩驼着背颠过去,把儿媳抱在臂弯里,大姐儿的眼睛转了半轮就凝滞不动,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缕羞怯。 而此时,孝武四处奔走,找不到她的丈夫。 这里有两个细节,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当大姐儿说她没想到嫁进白家的悲惨结局,竟然是被饿死,这犹如一记耳光,抽在了白嘉轩的脸上,所以他震颤了一下,儿媳妇被饿死,对白嘉轩颜面的损害,不亚于儿子和荡妇田小娥搅和在一起,他立马作出决定,让儿媳妇和两个娃娃一起到后院吃饭,没想到这个决定做得太晚了。 他当初决定让白孝文的两个碎娃到后院吃饭,是因为那是白家的香火,而大姐儿不过是嫁进门来的媳妇,潜意识里,孝文的堕落,他也迁怒到儿媳妇头上了,他认为妻贤夫祸少,从来没反思,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一手遮天,才为白孝文的堕落推波助澜。 所以,他自私又偏激的,把对不争气儿子的怨恨,也迁怒到大姐儿头上,在心里把儿子媳妇一起扫地出门。 而当他把儿媳抱在臂弯里,大姐儿嘴角扯了一下,竟然露出一缕羞怯。 我想,这不仅仅是出于那个年代,公媳之间要恪守的礼仪规矩,而是白嘉轩这个父亲,在子女心里的高高在上,不怒自威,说一不二的距离感,让大姐望而生畏,所以最后,孝文摆脱藩篱爆发了,而大姐成为父子争斗的牺牲品。 写在最后: 孝文媳妇饿死前,对白嘉轩说的这一句话,彻底撕开他的人性之恶。 白嘉轩在白鹿原上,算得上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他耕读传家的家风,立身立世的家规,仁义待人,严于利己,以身作则,族长当的有模有样,让人心服口服。 可他也有人性之恶,骨子里,他和鹿子霖是一类人,否则俩人也不会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了,他工于心计,用二亩水田,把鹿子霖的一块风水宝地弄到自己手里,还让他出差价,就是例子。 最后呢,他所做的一切,都加倍地报应在自己身上,白孝文这个败家子,卖房又卖地,父子相斗,伤及无辜,大姐被饿死,鹿子霖坐收渔利,其实,到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无一幸免。白嘉轩是封建伦理道德的坚定维护者和执行者,都说父爱如山,可他这座山,不是站在儿子身后,成为他的依靠,而是压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喘息。 白孝文看起来对父亲言听计从,实则无比渴望摆脱父亲的桎梏,田小娥成了他的宣泄口,从此,父子反目,而大姐儿这个可怜的女人,命丧家宅不宁,成为男权社会的牺牲品。 教育专家尹建莉在《最美的教育最简单》里说:真正高层次的教育,是让孩子做自己,成为自由的人,做一个他自己原本期待和喜欢的样子。让每一个孩子的天赋展现,是家长的终极使命。 如果白嘉轩意识到这一点,悲剧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