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口逃生

　　都市的生活经常让我感到厌倦和无聊，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我就会跑到外面玩一圈，到大自然中好好放松一下。去年，我选择了去云南南部的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度假。我不是浮光掠影的旅行，而是在邦马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住下来，好好体验无人打扰的日子。
　　我的房东是个50多岁的中年人，叫岩华，他曾在山里跑运输，家里养了几匹马，是那种地道的云南马。这种马主要产于滇西，体格较小，但脚力不错，耐力很强，特别适合爬山和长途跋涉。它们也很聪明，经训练可以完成复杂的动作。史料记载，南宋时威震天下的岳家军，他们骑的马很多就是云南马。
　　我和岩华相处得非常融洽，对淳朴的山里人我一向是尊重与慷慨的，博得他们的好感也是必然。他允许我骑他家最好的一匹马进山玩。＂要是外人，嘿嘿，给多少钱我也不会把撒风给他的！＂岩华这样说。
　　撒风是那匹云南马的名字，可是真有这么好吗？我当然表示怀疑，岩华看出来说：＂你看，撒风外表也看不出什么，进山一般也没什么事。可万一真有事你就知道撒风的厉害了。当然，我还是希望撒风别表现，哈哈……＂我也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骑着撒风进山玩了几天，相当惬意。撒风是栗色毛，比较普通，但的确是好马，身体异常结实，耐力和速度都很好，并且很忠诚，不用担心会跟人闹别扭。我们配合越来越默契，我甚至设想要把它带到外面，把它训练成有中国特色的赛马。
　　这天，我又骑着撒风进了山，这次我的胆子大了许多，决定到纯粹的原始森林中见识见识，风险当然是有，可做什么能绝对没风险？怕危险我也就不到这里来了。我拿着指南针，命令撒风一直向西走，渐渐到了绝对的人迹罕至之地。
　　景色果然让我兴奋，比前几天好多了，栲树、茶梨、羽叶楸、红椿、山核桃等热带植物展示奇特的风姿，令我大开眼界。撒风脚力出众，中午时已走出50里，到了一个山脊上。这里地势高亢，林木茂密，凉风习习，真乃避暑的好所在！我满身大汗，此时感觉非常舒服，这里不知为什么，气温明显低，约在20摄氏度左右。
　　撒风应该也相当舒服，它有些饿了，吃起草来，我则忘情地跑到一边欣赏起奇花异草来。无限风光在险峰，今天真是不虚此行，爽！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我突然觉得身上猛一沉，险些站不住脚，好像身后有人搞恶作剧似的。我平时对恶作剧之类的行为是非常反感的，认为是没有教养的体现。眼下我更是愤怒……我的脑子正想着，突然魂飞魄散！哪里有什么人搞恶作剧，是一条大蟒蛇缠在了我身上，低头看，它花花的身子有碗口粗，还在一圈圈往我身上缠！我眼看就要被完全缠住！我真想大叫一声，猛烈挣脱，拼命逃跑，但是我毕竟也算见多识广、久经沙场之人，心理素质也算不错的，强忍住，愣是一动没动。我很清楚，一旦我挣扎，大蟒蛇就会使劲勒我，我不但跑不了，还会被活活勒死，至少是窒息而死。我不动，大蟒蛇虽然也缠着我，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它并没有用力。
　　我强迫自己冷静，观察了大蟒蛇一下，它的身子好像有点凉，明白了，它是冻得，觉得冷，需要温暖。大蟒蛇是变温动物，体温不恒定，容易受周围环境的影响，一旦气温低于20摄氏度就会相当不舒服，再低就有可能麻木。这一块今天有点邪门，气温很低，让这条大蟒蛇很不自在。它刚才应该盘在树上，见我走过来，像一个火炉，它就贴住我，想取暖。
　　一切是多么合情合理又匪夷所思，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我很荣幸，与野生动物零距离的心愿实现了;我又很不幸，因为我相当怕蛇！并且我知道大蟒蛇是完全有可能吃人的！
　　偷眼看，大蟒蛇动作已经停止，好像在尽情享受这送上门来的火炉。它的嘴巴闭着因此还不是很恐怖。
　　这时，撒风走了过来，它也许刚发现，也许早就发现了险情，但大蟒蛇来势太突然，它也无能为力。它離我很近了，大蟒蛇也发现了它，张开嘴，向它吐舌头。我瞪着撒风的眼睛，轻轻摇头，意思是你千万别轻举妄动！现在稳住大蟒蛇要紧。也不知撒风能否明白我的意思。撒风好像明白了，没有过分惊动大蟒蛇，在四五米外站住。我松了一口气。我希望大蟒蛇取完暖，能够放了我，好歹我也算是功臣吧！可转念一想：不对，大蟒蛇不是傻子，应该能分辨出我是一个活物，是可以作为食物的。一旦它取完暖，身体机能活跃起来，就可能引发食欲！它的肚子是瘪的，一定很饿，要不也不会冻着。就是说，它很有可能突然攻击我—不是，用不着攻击了—我已经是它的囊中之物了，它就要吞掉我了。
　　这样一想，我的冷汗刷刷就下来了，我的处境太危险太恐怖了。死亡本身真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以及死亡的过程。我就会活着被大蟒蛇吞下去，先吞脑袋，我的意识可能还是清醒的—天哪，无法想象！
　　怕什么来什么，这时大蟒蛇真的抬起头，张开嘴逼近我的脑袋！我经历过很多事，自恃是一个不懂害怕的人，可这一刻，我真的怕了！我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甚至根本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
　　生死攸关的时刻，撒风突然逼过来，摇头晃脑的，大蟒蛇当然不允许有人在它眼前撒野，所以立刻把头从我脑袋处移开，向撒风吐起舌头来。我有点庆幸：多亏刚才我没动。
　　撒风平时是比较沉默的，可是此时像换了一匹马，非常的活跃亢奋，在我们周围连窜带跳，嘶鸣阵阵。起初我很惊诧，以为撒风被吓出毛病来了，可随即一想，撒风要是害怕早一溜烟跑了，干吗在这乱蹦？它是在故意吸引大蟒蛇的注意！我的心中百感交集，对撒风充满感激和敬意！撒风真是奇马！它机智勇敢地在努力营救我！
　　大蟒蛇被搞得相当烦躁和恼怒，一般情况下，谁敢对它这样？它渐渐从我身上松开，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可能要对撒风宣战了！我心说，撒风，你要小心，大蟒蛇可能要攻击你！它的速度可是很快的，你别看它没腿没手的，却能以闪电般的速度把你咬住！
　　这次，撒风没接受我的暗示，反而变本加厉，晃着脑袋几乎要欺负到大蟒蛇跟前了。大蟒蛇忍无可忍，突然猛烈出击，咬向撒风的脑袋！撒风被咬住了，奋力摆脱着。但是大蟒蛇却已经迅速缠到它身上！我却奇迹般解脱了。
　　我像做了一个噩梦，猛地跳向一边，总算能动了，可是突然我跌倒在地，身上有些痉挛。撒风的叫声传来，一眼望去，它已跟大蟒蛇纠缠在一起。大蟒蛇完全缠到它的身上脖子上，虽然没咬住它的嘴，但也很快会让它窒息。撒风完全是为了救我才被大蟒蛇缠住的，我岂能袖手旁观！
　　虽然知道不一定是对手，我也豁出去了。我找到背包，拿出防身的缅刀，大叫着扑过去，在大蟒蛇身上砍起来。大蟒蛇挨了几下，疼痛不已，抬头气势汹汹地对准我。我也没有退缩，继续挥刀跟它叫板。大蟒蛇突然闪电般扑向我，我则对准它的嘴狠狠扎进去。这一下扎得很深，缅刀完全进了大蟒蛇的身体，我忙松手向后跳去。
　　大蟒蛇发出极其痛苦的叫声，晃动着脑袋，鲜血喷涌出来。撒风也继续蹦跳挣扎，很快大蟒蛇被摔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很快只剩下痉挛的分了。
　　终于平安脱险，大难不死！今天多亏了撒风，我上前抚摩它的身子，查看它的伤势。它应该没受内伤，因为没有吐血，但是脖子还有身上被勒得脱了皮，有些发肿。我心疼不已。
　　大蟒蛇已经死了，想把它弄走一点不可能，我简单量了一下，这家伙有10步长，体重不下100斤，真是个庞然大物。为防止再发生意外，我牵着撒风匆匆返回了。
　　回到家，岩华听我讲完事情的经过也相当惊诧和感慨。我说，撒风真了不起，它对人的感情最让我感动。遇到那么大的危险没有独自逃命，而是奋力解救主人，精神可嘉。它的勇敢和智慧更是令人震惊。我全力给撒风治伤，临走前，给了岩华一笔钱要求他好好善待撒风，他郑重地答应了。
　　前两天，和岩华通了电话，他说撒风很好，还让我听了听撒风发出的声音。我仿佛又看到了它矫健的身姿以及勇敢无畏的英雄气势，忍不住流下热泪，身上似乎多了一些力量。我觉得撒风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还有，经过那件事后，我完全不知什么是害怕了。
　　■马文秋
　　选自《中国野生动物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