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性散文祖父

　　祖父长眠在了大兴安岭的丛林高山，躺进了自己备好的那口红棺材中，了却了他的生前愿望。那一口红松木打造的红棺材，不时的浮现在我的眼前，一如祖父对我的无比疼爱与殷切期望，令我难以忘怀。
　　祖父离开我安睡在异乡的山林已经三十三个春秋，这许多年我和他一样感到遗憾的是，他没有等到我考上大学，更没有等到我走上工作岗位。那一年，在一个秋雨飘零的日子，我听父亲说远在龙镇龙门农场的祖父病重了，父亲急忙前往探望，而我也随后坐了一整夜的火车赶去看望。病重的祖父，双眼模糊，看不清认不出我，只能从我叫他＂爷爷＂的声音中辩出我来。我的泪水瞬间淌过脸颊，哽咽着和他说话，说我正在努力学习准备高考。他吃力地坐起来，拉着我的手，有气而无力地鼓励我好好学一定能考上大学。我用汤勺喂给他几口西瓜，扶他躺下，不忍心再和他说话。我只在他身边呆了半天，就匆匆返回了学校。这次竟是我与祖父的最后一面，几个月后祖父就永远的离开了我。
　　祖父的退休生活是在农场度过的。六十周岁退了休，他就带着祖母，带着一面奖励给他的＂光荣退休＂的大镜子，带着一箱子书和铺盖，去了远离家乡的农场。因为我的叔叔和三个姑姑在那里，他想他们，他也喜欢有山有水的林区生活。祖父退休时，我还在读小学。我几次坐上火车去看祖父母，每次都呆上十几天，他们高兴，我更是快乐。但是，仅仅平静的生活了四年多，祖母就突发疾病去世。深受打击的祖父住在了我的二姑家，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
　　那一年我一放暑假，就去看祖父。看到他时，他拄着一根拐杖，走路迟缓，夏天还穿着秋衣。头发完全白了，而且稀疏，满脸皱纹，脸色青白，气喘吁吁，而他还未到古稀之年。我和祖父每天都说上许多话，跟他说我学的功课、读到的书，他更多时候是笑眯眯的看着我，安静的听我说话，偶尔会询问，给我以鼓励。
　　有一天午后，我陪他去屋后乘凉，他缓缓地揭开墙根的一张草帘，露出了一口红色的棺材。我一下子惊呆了，张着嘴想问却木然了。祖父淡定的说：＂这是红松木的，人都有那么一天。这里有山有水，我和你奶奶就永远留在这儿啦！＂我一下子哽咽了，祖父抚着我的头发，安慰我说：＂这几年在这里生活也挺好，早点备上这个，没啥……＂我内心还是很酸楚，不愿让他说下去了，就把草帘盖上，搀扶他回屋里去。这一次，我和祖父在一起聚了二十多天。这以后，我不再那么贪玩了，似乎长大了许多，读书更用心了，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祖父为此十分高兴，他还与我的外祖父＂合资＂给我买了一部收录机，鼓励我学好英语。
　　上了高中，我就因为学习紧张，很少去看望祖父了，但是我会写信向他汇报我的学习生活，每次他都给我写回信，给我以更多的鼓励。那口红棺材总是令我酸楚，生怕哪一天会听到他的噩耗。
　　我在八岁前一直在祖父的身边，八岁后随同父亲到了他任教小学校所在的村庄。从我呱呱坠地时起，祖父就对我十分疼爱，我真是他的掌上明珠。他把最好吃的东西给我吃，教我学话识字，给我讲故事。我感冒发烧了，他给我量体温，喂我吃药，用湿毛巾降体温，夜里还一次次起来抚摸我。平日里，他经常抱着我，有时让我骑在他脖子上，睡觉时也经常搂在怀里。我们兄弟妹妹四个，我虽然是老大，祖父还是对我最溺爱，我犯了错也舍不得责备。但他教导我对人要友好，做事要稳当，不能占小便宜。我家和祖父分开生活了，我也常常跑到他身边，舍不得离开。
　　祖父慈祥的笑脸一直让我记忆犹新，而且他对别人也十分谦和。祖父中等身材，穿着整洁，相貌端正，一直在小学工作，早年教学，后期负责财务工作。在二十一世纪的七八十年代，每月只有三四十元的工资。而有亲友、邻居来借钱时，他从不吝啬，从不会催促人家还钱。亲友、同事有了困难，他还主动去帮。听祖母说，祖父借出去没有收回来的钱有几百块，他自己甚至记不清借给了谁。
　　祖父待人和善，乐于助人，经常帮人理发，修理自行车。他总是准备好两把推子（理发工具，如今都是电动的），在家里和学校给人理发。他有很精湛的修理自行车的技术，经常有人来找他修车，他有时起早有时贪黑赶时间，生怕耽误人家骑车。他理发修车不收一分钱，不收烟酒，许多车零件还是他自己花钱买的。那时还是人民公社时期，祖父在全公社很有名气，人们亲切地叫他＂李老师＂、＂老李头＂，只有一半的人知道他的大号＂李志山＂。他的许多学生更是从他的身上学到了做人的好品德，对他很是尊重感激。
　　祖父的红棺材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挥之不去，我对祖父倍加怀念，感恩他的宠爱、他的教诲。我对我的儿子多次讲起他，以便后世子孙也能知道他、缅怀他。如今我已过了天命之年，对于祖父的家世知之不多，惟愿多加搜集记录、写作成文留存下来。
　　作者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