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孩的心灵创口贴

　　我想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也是我心灵永久裂开的小创口，不可愈合，幸亏女儿长大了，懂事了，在大学校园里积极阳光的生活，否则我将多痛苦！
　　十几年前，为了生存，我投身农民工行列，在城市坚硬光洁的路面上行走。望着擦肩而过的都市人，望着傍晚雨后低洼处积水里的霓虹，也吮吸着初秋未冷却微凉的空气，忧伤像块破蕾丝在我心头飘荡，还有对美好生活的奢望，萦绕盘旋。走过农村泥泞的土路，耳畔的山风仿佛又在呜咽，那个贫穷困顿的小乡村，一缕炊烟，一串乡音，无时不刻的不在摧残我的心灵，撞击我的旧患。
　　慢慢穷起来后，我对孩子的愧疚促使我离开那破碎的家庭，走时，母亲默默跟着我。多年后她追忆，说我不回头，不说话，像奔赴战场那样悲壮。而我，其实在忍着啜泣，忍着同她、同我父亲及女儿辞别的剧烈疼痛，还有勇气回头瞥一眼吗？我当时是个脆弱胆小甚至懦弱、穷得连尊严都没有的小女人！
　　不必提及过多，那是以后可能会说的故事！我来到陌生的城市，同乡冷漠的去车站接我，然后又冷漠的催我去工作，我在她家半个小时光景就被驱逐了。
　　随后来到一家饭店，做后厨女工。期间的屈辱和欺凌我全部吞下去，默默无声的做事，终于得到认可，被留了下来。店里五六个工人，尔虞我诈，互相刁难。我对她们好，她们就得寸进尺，我不理睬她们，她们要变本加厉。老板娘是个醋坛子，虽然老板没有对我显示出殷勤，但是她的话句句刺耳，最后念我老实能干肯吃苦，比较放心的把我留在店里，在那吃住。
　　大厨和切墩女工整天牛气哄哄，我除了工作上的事很少同他们交流，一切都埋在心底。有时服务员忙不过来，我就去包厢点菜，传菜，他们倒还尊重我，甚至太有礼貌。
　　每天下班前要报备缺失的菜品，老板第二天就会把缺货补齐。一个早晨，我在洗菜，突然看到茼蒿一棵都找不到了。转脸看看身边的女厨，她光滑细嫩的脸蛋上满是愉快的神情，看上去还有点得意洋洋。趁她离开厨房，我拿起炉钩子，迅速在垃圾桶里翻找，果然一捆整齐的菜被深压在桶底。
　　我立即找来老板娘，那时她也回厨房来了，我直接大声说：姐，您看看，这可不是我扔的！她用钩子翻动一下，立马恶狠狠地对着女厨，一甩手，转身愤愤地离开厨房。自此，我们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开场了，之后服务员也开始拥护我，老板也放尊重了一些，老板娘渐渐离不开我。所以，我的日子好过了点。
　　第一个月工资没有扣我押金，还给我三天假让我回家看望老人和孩子。我数着七百块钱悲喜交集，那是最底层劳动者换来的社会底层人最低的工资。天冷起来，我在早市给孩子买了一件棉袄，给父亲买了一个加绒的厚马甲，给母亲买了一件上衣，还有一些他们都没吃过的水果。
　　打开房门，还是旧日的气息，那光也是在那个时刻准时的映在室内的伤痕累累的白墙上。仅仅一个月光景，父母老了，他们的白头发都照进我的眼里，皱纹里的苦涩被笑意遮蔽。女儿在过星期天，那是午后一两点。我进门的瞬间，女儿正拿着长筷子在吃饭，是一盘干豆角丝，菜汁粘在脸蛋和嘴角上。她七岁，漂亮的眼睛怔怔地望我，筷子停留在半空不动，她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像哭，又像抑制不住地笑，脸胖了一圈，红彤彤的，皮肤被秋风扫得粗糙，眼神充满渴望但又羞怯。
　　我快步走上去，拥抱了她，吻了她的额头。从包里掏出吃的玩的穿的，摆了一炕，她爬上去摆弄，开始像以前一样大声同我说话，只是不好意思叫妈妈。
　　我走的那天，她在上学之前很难受地说：妈妈，我送你一个礼物。我问：是什么呀？她从她的小背包里头取出来，摊开手，展示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两张创口贴！
　　她抬起宁静美丽的双眼依赖温柔地望着我。我收下，抱了她一会儿，又许诺下个月回来给她买什么。就催促父亲送她去上学。
　　我回去的那个午后，两点钟的加餐，其实就是她的零食！后来，妹妹从远方不停地给她邮寄衣服学习用品和零食，这一家子人把她养育大了。考上大学后，全家人都兴高采烈，甚至感谢老祖宗。
　　即使去读大学，她每次开学之前都为自己准备一打创口贴。
　　那时家里真穷啊，她淘气，爬墙头，玩棍棒，常常把手指刮破。姥姥就用旧布条喷酒给她包扎。后来，她发现同学用创口贴，就央求姥爷给她买。但是姥姥姥爷手指划破的时候，从来不用，只留给她一个人备用。
　　即使长大，她心灵也缺少一条创口贴。对于我来说，回不去她的童年，没有及时陪伴是我的痛点，母亲的歉疚持续发酵，不知怎样补救。现在，我给她买好的用品，给她转充足的生活费，而她，不会浪费一点。即使米饭馊了倒进垃圾桶，她也低头不舍地看看，说句太可惜。
　　反过来，她放假回来大包小包的给我们带特产，回报姥姥姥爷的更多，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爱护体贴他们。
　　我们现在不愁吃喝穿戴，不缺钱了，不过，家里总储备一些创口贴。给过往，给心灵的那个洞，给自己，给家人，使眼睛不再让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