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中世纪的美国人？拒绝现代生活方式，阿米什族群是什么人？

　　有些朋友这些年在看国际新闻的时候，可能看到过关于美国一个独特族群的报道。这个族群名叫阿米什人，而他们之所以会吸引人们的注意是这个族群虽然生活在科技发达的美国，却拒绝使用各种现代科技用品，所以其生活方式在很多方面还维持在类似中世纪的方式。那么真实的情况是不是这样？这个阿米什人群体究竟是怎么产生的？他们的现状又如何呢？
　　虽然我们可以很肯定地告诉大家，阿米什人在现代是一个只在美洲存在族群，却是诞生在欧洲，而他们的诞生可以追溯到公元15到16世纪的欧洲宗教改革运动。
　　描绘瑞士宗教战争的画作
　　在宗教改革运动中，各种新兴教派层出不穷。而在公元1525年前后，瑞士苏黎士出现了一个独特的教派，这个教派不承认之前欧洲基督教徒在婴儿时期接受的洗礼（即加入教会的仪式），而要求其信徒在成年之后再次接受洗礼，之后才能被认可加入了教会。因为这个教派要求其信徒在成年后再次接受洗礼，所以在后来就被称为了再洗礼派（anabaptista）。
　　在刚刚诞生之时，这个教派在瑞士曾经产生了相当程度的影响力，并在一定程度上主导了瑞士的宗教改革运动。但不久之后，这个教派在瑞士就失去了对瑞士局势的影响力，和瑞士的主流教派渐行渐远。而且这个教派虽然在其它欧洲国家也有分布，却没能在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夺取政权，很快也都受到在各个欧洲国家占据主流地位的天主教和新教教会的打压和迫害。
　　在这种外部的强大压力下，在公元17世纪初，瑞士的再洗礼教派内部又出现了一次分裂。当时，生活在瑞士山地和峡谷地区的再洗礼派信徒因为对待离开教会的前信徒的不同态度而分裂成了两个派别。生活在峡谷地区的信徒对待前信徒相对比较温和，即只禁止其参加具有宗教性质的圣餐礼，而不禁止自己教派的信徒在日常和这些人一起吃饭。但生活在山地的再洗礼派信徒则明显更为极端，要求自己的信徒即使在日常用餐时也不能与已经离开这个教会的前信徒一同用餐。
　　雅各·阿曼，阿米什人以他命名
　　而当时倡导这种极端做法的一个主要的教士名叫雅各·阿曼（Jakob Ammann），所以其对立教派很快就把认同这种做法的教徒称为了阿米什人（Amish），也就是＂阿曼派＂的意思。所以这个称呼最早其实是一个蔑称，但因为后来使用的越来越广，所以这个教派的信徒自己也接受了这个称呼，自己认同自己是阿米什人了。
　　而因为这个教派行事确实相对极端，所以他们在瑞士及其它欧洲国家得到的接受度也越来越低，受到其它教派的排挤也越来越重。而当时的北美地区则仍然处于一种地广人稀的状态之中，英属北美殖民地仍然在推出各种优惠政策吸引欧洲移民，相对来说对移民的宗教信仰并不看重。在这种背景下，一些瑞士等国的阿米什人开始移居英属北美。
　　一些记载显示，在公元1717年到1750年之间，有大约500个阿米什人家族从欧洲移居到了北美。当时这些人主要在今天美国东部的宾夕法尼亚州定居。而在公元19世纪中叶，又有大约1500个阿米什人家庭从欧洲迁居北美，但这些人后来主要定居在了美国中东部的俄亥俄、伊利诺伊和爱荷华等州，以及加拿大境内的安大略省。而留在瑞士的阿米什人后来逐渐放弃了＂阿米什人＂这个身份，在1937年前后融入了其它族群之中，所以在后来阿米什人就是特指移居到美洲的这个群体了。
　　1930年代美国介绍阿米什人的小册子封面
　　应该说，在阿米什人移居美国的初期，在美国地广人稀，各族群彼此基本互不打扰的局面中还没有受到太大的压力，因此也可以说并没有和美国的其它各个族群形成太大差异。但在公元1850年之后，美国社会的现代化进程逐渐加速，各种新的用品和生活方式开始不断出现在了美国主流社会之中，而这时的阿米什群体就开始感受到了外界显著的压力。
　　在公元1862年到1878年之间，美国境内的阿米什人在不同地点举行了多次教士会议，以商讨如何应对现代社会在阿米什群体中造成的紧张。而其实当时这些会议之后，大约三分之二的阿米什人最终选择了接受现代生活方式，而这些人在后来就逐渐融入了美国的主流社会，在近代也不再被视为阿米什人了。
　　而当时大约三分之一的阿米什人则选择继续抗拒现代生活方式，并以此维持其原有的社会秩序，这些阿米什人在后来被称为旧秩序阿米什人（Old Order Amish），而这个群体也就是现代阿米什人的先祖了。
　　一群阿米什人
　　不过在当时，虽然他们已经选择了抵制现代生活方式，但因为阿米什人主要生活在农村地区务农，而当时美国农村使用的现代科技用品也极少，所以他们和周边美国人的差异并不大。而阿米什人在现代的两大显著特征可以说是在公元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才逐渐形成的。
　　首先，从公元19世纪末开始，电话逐渐在美国社会得到广泛应用，而这也使得电话成为了首个明确被阿米什人拒绝使用的现代科技产品。在此之后，汽车、拖拉机、广播等等等等现代科技产物都受到了阿米什人的抵制，可以说到这时，阿米什人最显著的特征，也就是不使用现代科技产品才逐渐成形。
　　在汽车时代，阿米什人的马车非常显眼
　　另外，现代仍然保留阿米什人身份和生活方式的群体最常用的语言并不是英语，而是一种被称为Pennsylvania Dutch的语言。桃花石杂谈相信，看到这里，一些懂英语的朋友肯定会脱口而出，这个语言用中文说应该叫＂宾夕法尼亚荷兰语＂。
　　确实，如果按照字面翻译，这个语言是应该这样叫，但其实这个语言在英语里的名称是源于一个误会。因为其实这种语言并不是荷兰语，而是一种德语方言，而＂德语＂一词在德语里的发音是Deutsche，和英语里荷兰语一词的发音Dutch很像，再加上说这种语言的阿米什人在与外界接触始终比较少，所以当时周围的美国人以讹传讹，就把他们的语言当成了一种荷兰语，将它叫成了Pennsylvania Dutch。
　　阿米什人主要是来自瑞士的德裔
　　但其实这种语言是高地德语的一个分支，所以在中文里它更常见的叫法是＂宾夕法尼亚德语＂。而除了这种语言之外，还有一些阿米什人说今天瑞士伯尔尼、以及德瑞奥边境阿勒马尼地区和法国阿尔萨斯附近流行的几种德语方言，会说英语的反而是少数。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除了阿米什人抗拒外来影响之外，也跟公元19世纪美国的语言状况有很大关系。
　　桃花石杂谈在其它文章中曾经详细介绍过，在早期的美国，德语曾经长期是仅次于英语的第二大语种。其实直到1910年前后，在美国会说德语的人还有1000万左右，占到当时美国总人口的10%。所以直到公元20世纪初，像阿米什人这样说德语的群体在美国都不算罕见。
　　但这种情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后发生了根本改变。当时，因为美国和德国成为了一战中的敌国，所以美国境内出现了大规模去德化的运动，而德语在当时首当其冲受到了强烈压制。所以在短短几年之内，原本在美国非常普遍的德语人群急剧萎缩，德语教学也基本上在美国销声匿迹。而这个浪潮对阿米什人也形成了巨大冲击，其内部又有相当一部分人因为顺从社会潮流，转而说英语而改变了族群归属。
　　一对20世纪上半叶的阿米什父子
　　但仍然有一部分阿米什人抵抗住了这次去德化大潮，保持了在内部只说各种德语方言的习惯，这部分阿米什人在一战之后成为了美国极少数仍然说德语的族群。而也正因为如此，在一战过后，说德语而不说英语也成为了阿米什人的一个显著特征。在现代，阿米什人将说英语的美国人称为＂英格兰人＂（English），自视与其不同，而这种语言差异在客观上也成为了阿米什族群得以维持至今的一个重要原因了。
　　但即使如此，残存阿米什人内部也一直存在着渴望现代生活方式的人群。在1920年代末期，有一部分希望使用汽车的阿米什人脱离了主流的阿米什人，后来这些人被称为＂沙滩阿米什人＂（Beachy Amish）并被视为了不同于阿米什人的另外一个族群。而在二战期间，因为美国大量征兵，所以许多阿米什人也被征召入伍。虽然最后因为阿米什人强烈抵制进入军队服役，多数被征召的阿米什人并没有加入军队，而是加入了美国民事公共服务体系，在林场和医院中工作，但因为在此期间他们和外界进行了更多接触，看到了不断发展的现代社会相比于阿米什社区的巨大优势，所以其中许多人在战后可以返回阿米什社区时也拒绝再返回，而是选择了融入现代社会。
　　阿米什人耕地场景
　　不过这些有机会充分接触外部社会，进而离开阿米什社区的人在阿米什群体中毕竟是少数，所以阿米什社区在二战之后仍然得到了维持。而在此后，阿米什群体的核心仍然强烈抗拒外界影响。比如，在1950年代，因为美国种族的义务教育法，所以大多数阿米什人曾经被迫将自己的孩子送进普通的美国学校进行学习。但阿米什人的孩子只会在学校中上到八年级，也就是初二就会立即退学。以尽量减少他们受到外界生活方式影响的机会。
　　而在美国体制下，其最高法院在1972年甚至还专门通过了一项豁免，允许阿米什儿童在八年级之后不再上学。而即使这样，许多阿米什人似乎还是觉得自己的孩子会在学校与外界有太多接触，所以逐渐开始自己开办只有1个房间的社区＂学校＂。这样到20世纪末，多数阿米什人的孩子只会在自己办的＂学校＂接受初级教育，而不再前往外界的学校学习。
　　阿米什人的＂学校＂
　　所以通过这一系列方式，阿米什人在现代美国维持了自己独特的存在。目前，绝大多数阿米什人仍然以农牧业为生。在现代美国的4万家牛奶农场中，有大约1.2万家为阿米什人所有。但因为阿米什人用传统方式运营的农场在现代社会竞争力面临越来越大的挑战，过去几十年里也有相当数量的阿米什人被迫转行，开始自己经营小型商铺。
　　目前，美洲的阿米什人总数为33万人左右，主要分布于美国宾夕法尼亚、俄亥俄、印第安那、威斯康星等9个州以及加拿大安大略省境内，另外南美国家玻利维亚和阿根廷也有少量分布。
　　而虽然抗拒现代科技用品是阿米什人最核心的特征之一，但生活在现代社会之中的阿米什人其实也不可能完全脱离现代科技。虽然有些阿米什社区仍然拒绝使用包括自来水浴池和抽水马桶在内的一切近代发明，也有一些阿米什社区也有限度地开始使用拖拉机、割草机和液化煤气在内的器具。
　　现代阿米什人的主要交通工具
　　而且很有意思的一点是，阿米什人所抗拒的现代科技并不包括医疗技术，他们对现代医疗基本全盘接受，甚至生孩子时也多数选择现代的医院生产。不过，因为阿米什人在现代拒绝与外界通婚，所以在其内部，一些与近亲结婚相关的疾病，比如侏儒、癫痫、痴呆和新陈代谢失调的发生率明显较高。总体来说，阿米什人这个族群虽然生命力顽强，但与现代社会的格格不入还是显而易见的，因此这个族群的未来可以说也充满着不确定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