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白月光,丈夫将我送给了他的死对头
我的丈夫不爱我,为了他的白月光,他将我送给了他的死对头……
1
这是我与沈岸成亲的第三年了,我们却至今未曾圆房,自新婚之夜抛下我后,他便再也没有踏入过我的房中。
今日,他却来了,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我心中百感交集。
他越发的成熟冷峻了,和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愈发不同……
沈岸一脸愁容,看得我十分心疼,很想将他眉间的褶皱抚平。
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伸出的手顿住。
「南沅,你知这婚约本就是父母之命,而非你我本愿,为何就是不肯和离?」
眼前这个男人是我的丈夫,是我爱了十年的男人,亦是我心心念念之人,我怎舍得与他和离。
他不知,他眼中那厌烦的婚约却是我的梦寐以求。
当我得知我未来夫君便是他时,我是多么的高兴,自父母离世后,那是我第一次笑得那般开心。
可到头来,却是我的一厢情愿。
「明日我会将筝筝接来」
这话全然不是商量,而是告知。也是,他从未在意过我的想法。
池筝才是他的心头爱,是他的白月光。
池筝,丞相府的嫡长女,沈岸的青梅,亦是他心中唯一的妻。
而我南沅,不过是阻碍他俩在一起的绊脚石。
我以为,今日他来便是告知我,他要纳池筝为妾。
结果是我低估了他对池筝的爱,也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他竟要将我送给卫韫玉,只为换来池筝的自由身。
卫韫玉,年少有为的骠骑大将军,皇帝眼前的大红人,亦是沈岸的死对头。
听说,池筝外出游玩时,被卫韫玉看中,隔日便上门提亲。
丞相府的人张灯结彩,都十分满意这门婚事。
唯一不满的可能就是这对苦命鸳鸯,看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美娇娘,沈岸独自去找了卫韫玉。
无人知他俩聊了什么,只知卫韫玉不再为难池筝,而我则要被秘密送入他府中。
这件事,无人问过我的意见,沈岸更是擅自替我做了决定。
这一刻,我第一次产生了不甘。
就因为她池筝有沈岸护着,而我无父无母,我就活该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吗?
三年的冷落没冷了我的心,但他这举动着实寒透了我的心。
自爹娘死后,我便住进了他家。刚开始,除了沈伯父和沈伯母外,他便是对我最好的人,是从何时开始变了呢?
似乎是池筝的出现,他的眼中便再没有了我,最后更是愈发讨厌我们这从娘胎定下的婚约,连我也被顺带着一起讨厌。
「不孝子!沅沅自小便在沈府长大,如今和离,你要她去哪?!」
沈岸一身不吭的承受着沈伯父的鞭打,半晌才咬牙回复。
「爹,孩儿不爱她,孩儿心中早有意中人,她与我和离后,孩儿自会给她安排好去处」
我在一旁淡淡看着遍体鳞伤的他,这不知是他第几次说不爱我了。
曾经每每听到这句话,我都心如刀绞,泣不成声,但这次,我着实听得有些麻木了。
是啊,他早已为我寻好了去处,只要我一走,池筝便可早日成为他的小娇妻。
十年了,到现在我才开始怀疑,我到底喜欢沈岸什么呢?
是因为幼时他将我护在身下,承受着他人的毒打吗?
可我这十年的付出却也是真心实意,为何就是不能换来他的珍视。
就连沈岸养的那条狗都能得到他的细心呵护,而我……
如此轻易的将我转送他人,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
「我愿意和离」
2
四周一下子变得寂静,我明显看到沈岸望向我时惊讶的神情。
也是,凭我往日的性子,我是断不可能答应和离。
也许是这么多年寄人篱下的日子,让我早已变得自卑且懦弱。
曾几何时,我也是爹娘呵护的掌心宝,我也可以使着娇纵的性子。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做错了什么,都会有人护着我。
可现在,没人护着我了,我也该长大了,今后,我要做回那个肆意欢笑的自己,不再受他人束缚。
「沅沅,别说气话」
沈伯母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心疼,那目光让我想起了昔日母亲的教诲。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娘,既然她已同意,强扭的瓜不甜,您便同意我们和离吧」
我有些自嘲,原来这便是我爱了十年的人。
沈岸的这一番话,让我彻底醒悟,幼时那个护着我的沈岸早已消失不见了……
我含泪点了点头,默认了沈岸的话,强扭的瓜确实不甜。
沈伯父看着我俩,气的不行,但最终还是甩下一句随你们,便愤然离去。
沈伯母恨铁不成钢的倪了我俩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我知道,这场婚事也到了该收场的时候了。
原以为我会很难过,但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除了轻松,更多的是期待,是对未来日子的期待,往后的日子再没有沈岸,只有焕然一新的南沅。
一旁的沈岸艰难起身,向我伸出了手。
那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似乎是照着我的喜好长的。曾经我多渴望能与这双手十指相扣,但它终究不属于我。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扶他,沈岸就是这样的人,即便是讨厌我,但这并不妨碍他使唤我。
从小到大,只要他有一丁点伤痛,我便是最心疼他的那个人,比沈伯母还着急。
在那些日子里,我总是忙前忙后照顾他,只愿他能康复。也许正是这样,他也习惯了我的照顾,习惯了使唤我。
若是往日的自己恐怕早已急忙上前,可现在的我不想再见到他。
「绿芙,去扶少爷回房」
我唤来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在他吃惊的目光中逃似的回到了自己房中。
我走得极快,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眼角滑落的泪珠,那是我最后的倔强了。
听回来的绿芙说,沈岸的那张脸当时就黑了,黑得能滴墨,似乎没想到我就这么狠心地丢下他。
但此时的我并不想管他心中所想,明日我便要去将军府了,去见那个素未谋面的卫韫玉。
这十年来我都追逐着沈岸,满心满眼都是他,对京城里的男子都不甚了解。
对于卫韫玉,我更是了解的不多,很多事情都是从府里丫鬟口中得知。
前几年,匈奴来犯,面对几十万汹涌而来的大军,朝中之人个个束手无策。
唯有卫韫玉一人请命率军出战,凭借自己杰出的才智和谋略,他最终击退了匈奴,更是在后面的战场上攻无不克,因而被皇上封为骠骑大将军。
然而树大易招风,朝廷上有很多人对这个少年英雄眼红不已,沈岸便是其中最讨厌卫韫玉的官员。
沈岸觉得自己是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更是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哪里比不上这舞刀弄枪的莽夫,于是便处处与卫韫玉作对。
我有些可笑沈岸的做派,但更多的是同情自己。
沈岸明知自己与卫韫玉不和,还将我送去……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在慢慢的靠近我。
当那个黑影慢慢笼罩我,我才猛然抬起头。
原来是他。
3
沈岸脸色苍白的站在我面前,即使深受重伤,但他身姿依旧挺拔。
「你又在忙些什么?来替我上药」
以前不觉得,现在听他这冷淡又自带命令的语气,着实令人不爽。
看着他手中的金疮药,我突然想起,刚刚有个小丫鬟请我去沈岸房中给他上药。
我没理,没想到,这人居然自己来了。
今天是刮的什么风,三年不踏入我房门的人,今日居然来了两次,可笑。
「妾身今日身体不适,尚书大人还是令找他人吧」
我转身便想往里走,既然要和离,那眼前这人就不值得留念。
突然,我被一只手大力拉了回去,我痛呼了一声,那手劲可真大,捏的我手腕疼极了。
心下一阵委屈,抬眼望去,便是沈岸那张俊美的脸庞。
他睫毛轻轻颤动着,嘴角微微轻抿,眼中熠熠闪烁的寒光,给人增添了一分冷漠。
他生气了。
「一日没有和离,你便是我沈岸的妻子,理应唤我夫君,况且照顾我是你身为妻子的义务」
我从不知道,我喜欢了十年的人还是这般霸道之人。
自己从未尽过丈夫的责任,却来指责我这个做妻子的,如今要和离了,他才知道我是他的妻子!
我想抽出被他桎梏的手腕,却没想被他强行安坐在木椅上。
他将药瓶重掷在桌上,背对着我缓缓脱下身上的衣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我淡淡看着满背的伤痕,新伤旧伤纵横交错,可我的心中却泛不起一点波澜。
突然,一条丑陋的疤痕映入我的眼帘。
我的睫毛微微颤抖,唇瓣也是不由自主的抖动。
我缓缓抚上那伤疤,轻声询问。
「这伤……」
「你莫不是忘了?这伤可是因为你」
听着他嘲讽的语气,我突然想起一句话。
有一种疼痛叫心在滴血,这是最无可奈何的。
我,池筝,沈岸三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池筝还未出现时,我便是沈岸最疼爱的妹妹,那时候真好啊,只有我跟沈岸两人,无忧无虑。
后来,池筝出现了,沈岸虽喜欢她,但对我也还好,反正没有现在这么糟。
但因为一件事,我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开始改变。
我永远记得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但我的心却寒冷无比。
沈岸邀请池筝放风筝,等他回屋拿风筝,池塘边便只有我和池筝两个小女孩儿。
似乎是老天的戏弄,我身边的绿芙去膳房取点心了,只有池筝的贴身丫鬟秋岚在。
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池筝掉塘里了,在她身旁的我也被扯了下去。
我们两人都不识水性,秋岚更是,手足无措的她只能在岸边求救。
幸好,沈岸赶到了,他识水性,我以为灌了好几口污水的我终于可以得救了。
我看着他向我游过来,我伸手想抱住他,他却直直经过我,游向了池筝身边。
耳旁还荡漾着沈岸的话,「沅沅,筝筝身体不好,受不了寒,乖,你再等等」
我的眼眶渐渐泛红,水中的窒息感都比不上心中的酸涩疼痛。
而这池塘的水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池水。
我看着沈岸满眼心疼的将池筝抱上岸,急切的离开,完全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虽然难过,但我依旧认为,沈岸会回来救我的。
但终究是我奢望了,我是被返还的绿芙所救,要不是绿芙识水性,可能那个傻乎乎等沈岸的自己早已不在……
醒来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沈岸就在我的床边守着我。
我想,沈岸是不是开始后悔他没有救我,是不是要与我道歉,我还在想,我该如何安慰他,我没事的……
然而,我一切美好的幻想还是被沈岸的一句话打破。
4
「南沅,我没想到,你才这么小,心肠便如此歹毒」
那一刻,我是懵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被拖累下水还被抛弃的自己竟变成了歹毒之人。
池筝身边的丫鬟秋岚为我解了惑,原来她家小姐回去便高烧不起。
等池筝好不容易醒来,她对沈岸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让他不要怪罪于我。
「可怜我家小姐,心肠那么好的人,为何这般命苦,白白遭了这罪」
看着哭哭啼啼的秋岚,我心里是又怒又委屈!
我根本没有害人,为何池筝要平白诬陷于我?
「不是我!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少爷,不可能是小姐所为,我与小姐日日相处,我了解小姐的为人,她断不可能害人!」
我与绿芙的解释根本没有换来沈岸的信任。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三人,过了半晌才道。
「筝筝毕竟是在沈府出的事,明日你与我一同去丞相府道歉」
我震惊的望向沈岸,他还是不相信我!
他总是偏向池筝,落水也是先救她,现在居然还让我去给那个害我的人道歉!
「我不去!她害我落水,我不追究,现在居然还想让我去道歉」
我愤然看着沈岸,心中委屈的不行,之前他不是这样的,为何现在要这般对我?
「平日南小姐便总爱欺负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大度,不计较,没想到如今人还在昏迷中,却被人平白诬陷!」
一旁的秋岚突然开口,这一袭话让沈岸脸色铁青,他攥紧着拳头,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她说的是真的吗?」
我知道,他这话问的是我,但我不想回复,他连这种片面之词也信?
「秋岚,你怎可这般诬陷于人,你们家小姐自己做的龌龊事,还总是诬赖我家小姐!」
「果然是没爹娘教养的,这小姐作风不行,连这丫鬟说话也是这般难听」
我冷冷看向说话的秋岚,诬蔑我就算了,为何还要牵扯我爹娘和绿芙!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便向秋岚扔去。
我把握好了角度,那杯子只会砸在她脚边,我就只想吓吓她……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愧疚了一辈子。
沈岸以背挡住了茶杯的袭击,而他也被划伤了背,看着鲜血淋漓的他,我开始慌了。
我看着他缓缓转身,眼神中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憎恶,最后他一言不发的走了。
待沈岸走后,我感觉我的心似乎被数万跟钢针插着,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无比的难过。
我没想到,他喜欢池筝,喜欢到连她的丫鬟都护着。
那一刻,我只觉得好冷,这三月的天为何这般冷,冷的我直打哆嗦。
绿芙看着颤抖的我,紧紧抱住了我,可我却如同身处冰窖般,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啪!
我默默承受着沈伯母的巴掌,因为这是我应得的。
沈岸回去后,因伤寒引起伤口感染,至今昏迷不醒。
「为何要伤他?我们沈家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咬着下唇,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心中委屈更是无人诉说。
看着平日温和的沈伯母哭得撕心裂肺,我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心疼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沈岸,愧疚得不行,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幸好,沈岸在昏迷五日后便醒了,可他醒来便不再理我,看到我就立马走开,眼中更是透着憎恶。
可即使这样,我依旧对他很好,甚至比之前更好,我处处包容他,照顾他,连他在新婚之夜抛下我,我都原谅了。
现在想想,似乎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事事拘谨,自卑懦弱。
我心里再明白不过,沈府终究不是我的家,沈伯父和沈伯母对我再好也不是我的爹娘。
想要安心住在沈府,我就应该听话,更应该讨好沈岸,毕竟他才是这个家的宝贝。
在那个无数个漆黑的夜晚,我总是在想,如果爹娘还在的话,那该多好啊。
他们一定会相信我,一定不会让我伤心难过,我依旧还是曾经那个快乐无忧的南沅……。
5
「小姐,小姐,该用晚膳了」
绿芙的声音唤回了发神的我,我压下心中的酸涩,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知道了。
看着满桌的佳肴,我却没有半分食欲。
我不禁想起,不久之前我给沈岸上药时问他的一句话。
「这么多年了,你对我真的就没有半分情意吗?」
我安静的等待着沈岸的答案,虽然早已知道,我却还想试试……
但他根本没有在意我的情绪,只是表情淡淡的整理衣袍。
待他梳理完毕,我看着他轻嗤一声摇了摇头,也不在意我的反应,转身离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真是应了这句话,回首之前自己做的一切,我感觉自己是如此可笑。
我有些累了,追逐沈岸十年,第一次这般疲惫不堪……
一夜一晃而过,今日便是去将军府的日子。
我与沈伯父、沈伯母一一告别,他们不知我去将军府,只知我去投靠远方的一户亲戚。
沈岸也在,看着不远处平稳驶来的马车,我知他不是来送我。
我转身扶着绿芙上了马车,不想看到沈岸与池筝的郎情妾意,示意马夫前行。
看着马车远远驶离沈府,我心下一片怅然,恍如隔世。
很快,将军府到了。
门前站着一位和蔼的老人,听他介绍,我才知道他是府里的沈管家。
他带着我熟悉了将军府各处,最后带我来到今后的住处。
淡淡的檀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洋撒在精致雕花装饰的木床上。
侧过身,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一切似乎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来的。
既来之则安之,我安心住下,等着卫韫玉的到来。
这位卫将军似乎很繁忙,一直到晚上用膳时,我才见到他。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脑中便浮现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眼前之人生得唇红齿白,不像个将军,倒像是个才子。
但他周身那威严肃杀的气质却让人不敢小觑。
「这饭菜可合胃口?」
我呆呆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知何时坐到了身旁。
听他这熟稔的语气,我有些疑惑,毕竟我与他之前未曾见过。
虽是吃惊,但我还是轻声回复。
「尚可」
本以为话题就此结束,没想到接下来他又问我一些问题。
什么可否喜欢府中景物,住处可还欢喜……
我被这份热情有些吓到,连忙打断他。
「妾身不知卫将军与妾身夫君有何交易,但今日妾身来了,将军也不必拐弯抹角」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安静,卫韫玉抿了抿唇,长而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过了半晌,我才听到他喃喃低语。
「看来你早已把我忘了」
我没听清他说什么,刚想询问,便听到他说。
「既然来了,便安心在这住下,将军府不会亏待你,今后有什么事找沈管家便可,刚刚是我逾矩了」
话音刚落,我便看到他离去的身影。
待卫韫玉走后,我也没了什么食欲,缓步走到窗边,望向夜空中的那抹弦月。
宁静的夜,月光如霜,致星点点。
我却无心欣赏美景,今日池筝去了沈府,沈岸一定很高兴吧。
这么多年了,他心心念念之事终于成真……
他还会记得我这个才和离不久的妻子吗?
想也是不会。
往后,自己便是孑然一身了,此次来将军府,我也算是回报了沈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
沈岸,今后你我两清了……
6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不知不觉,我已在将军府住了一月有余。
除却初来时见到卫韫玉之外,我是很少见到他。
但他人未在,礼物却不断,我时常收到他送来的糕点、胭脂等小玩意儿。
有一些礼物甚至还是皇上赏赐的。
吓得我连忙送还回去。
我虽不知这卫将军是何意思,但也未曾往情爱那方面想过。
毕竟他当初看上的可是池筝,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刚和离不久的妇人。
不过我也没时间在这事上费心。
来到将军府不久,我便自己开了一家胭脂铺,名为花韵阁。
我一直有两个愿望,若第一是沈岸,那第二便是开家胭脂铺。
从小我就跟别家的姑娘不一样,别人家都是琴棋书画、描龙绣凤傍身,而我却对胭脂有着由衷的喜爱。
可自从爹娘相继病逝,我住进沈府后,我便将这份爱好丢弃。
因为沈岸对胭脂嗤之以鼻,认为卖胭脂是掉身份的事,不允许我再提。
那时的我爱他爱的痴狂,听了他的话。
现在想想,我可真是傻,池筝喜爱胭脂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沈岸从未觉得这事掉身份,只有我,傻傻的为他放弃……
如今,重拾小时的那份热情,我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自信爱笑的南沅。
花韵阁的生意很好,也很忙碌。
慢慢的,我忘了沈岸,也忘了曾经不开心的事。
但老天似乎就喜欢看戏,见不得我平淡安稳的生活,硬生生将两个我不想见到的人送到我的面前。
那日,我在花韵阁里清点近日来的账本,老远便听到池筝那矫揉造作的嬉笑声,十分聒噪。
「夫君,听说这花韵阁的胭脂水粉甚是好用」
话音刚落,我便看到池筝分花佛柳的身影,而她身旁轻扶着她的男人便是我曾经的丈夫,沈岸。
我离开沈府不久,沈岸便将我病逝的消息散发出去,最后更是急不可耐的将池筝娶回家。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下除了悲凉对他便再无任何感情。
曾经那个喜欢沈岸的南沅早已不见,现在的南沅只是花韵阁的老板娘。
今日的池筝一袭淡青色的纱衣,系了条白色的罗带。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弱柳扶风之姿,如窗外一树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的繁重梨花,美丽又脆弱,苍白又无力。
果真真是娇滴滴的病美人啊,也难怪沈岸跟宝贝似的护着。
「南沅?」
沈岸一脸惊讶,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复,转身便要离去。
他却一把拉住我,硬生生又将我手腕捏疼。
沈岸总是这般不在乎我的感受,对待池筝柔情似水,对待我则是粗鲁野蛮。
她池筝身娇体弱,可我也是个女孩子,我也想要一个人能护着我,心疼我……
「你不是在将军府吗?为何在这,可是那卫韫玉待你不好?」
我心中嗤笑不已,当初是他自己将我送入将军府,现在又来当好人。
我刚想将沈岸的手甩开,一个修长的身影便已替我将沈岸推开。
下一秒,我便落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我抬头望去,是卫韫玉。
「我劝沈尚书还是莫要对我将军府的人动手动脚」
简简单单一句话,但由卫韫玉说出口,却是气势威严又令人敬畏,不自觉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今日的卫韫玉一身黑紫色长袍,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他有着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完全与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疼吗?」
眼前的男人轻声询问我的感受,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他的眼中有一抹情绪一闪而过。
那抹情绪闪得太快,我根本辨别不清是什么。
「妾身无碍,谢卫将军关心」
男女有别,我快速从卫韫玉的怀中脱离。
下一秒却听到池筝娇娇弱弱却带着心疼的声音。
7
「夫君,夫君,你没事吧」
我循声望去,便看到沈岸躺坐在地上,而池筝则在一旁心疼的查看他的身体。
果然将军的力气就是不一样,沈岸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推倒在地
「我知当初悔婚让将军心中不快,但卫将军也不应该这般对待我夫君!」
卫韫玉淡淡瞥了眼泫然欲泣的池筝,缓缓启唇道。
「你不必自作多情,我所做一切并不是为了你」
一听这话,我有些惊讶,这跟传闻的不太一样啊,不是说卫韫玉对池筝爱而不得吗?
我有些好奇玻璃心般的池筝作何反应。
果然见到池筝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濡湿双颊,花了妆容。
似乎是在卫韫玉那吃了瘪,她转头红着眼望向我。
「我知姐姐因和离之事伤心,但我与夫君是真心相爱啊,我以为姐姐这般好的人,定会成全我与夫君,没想到今日竟放任别人欺侮夫君,可怜夫君还那般挂念姐姐……」
说着又是执帕抹泪,投入一旁早已起身的沈岸怀中。
沈岸满脸心疼的安抚着伤心的小妻子,似乎池筝的话句句戳中他肺腑。
突然,他红着眼瞪着我,像是个捉奸在床的丈夫。
「有些人口口声声说爱,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这才和离不久,便又找了新欢!」
沈岸似乎气得不行,轻呵一声,转头望向卫韫玉说道。
「卫将军的口味倒是独特,尽喜欢捡别人不要的破鞋穿,恕在下不敢恭维」
听多了沈岸的讽刺挖苦,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没想到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原来我喜欢了十年的人也不过如此。
「尚书大人和尚书夫人若是来买胭脂,小店自是欢迎,若是来找麻烦,请自行离去,小店概不送客。」
「若不是筝筝喜欢胭脂,你以为你这破店本部堂愿意来?」
沈岸嘲讽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将池筝打横抱起,转身离去。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我还是能感受到沈岸对池筝的温柔呵护,果真是当宝贝一样护着。
待两人一走,我便向卫韫玉行礼道谢。
「多谢卫将军解围」
「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
他轻轻将我扶起,当我抬头望向他时,却发现他正目光沉沉的盯着我的手。
顺着视线望去,我才发现,因之前沈岸蛮横的行为,此时我的手腕有些发青。
我被他盯的心里有些发麻,随口寻了个理由便转身离去。
等回到将军府时,夜色已渐浓,而桌上不知何时被人放了瓶金疮药。
我看着布置晚膳的绿芙,一问才知是沈管家送的。
我隐隐猜到是谁,连忙跑去问沈管家。
「那瓶金疮药啊,是将军吩咐老奴送的,将军还让老奴嘱咐姑娘,近日一定不要碰水,姑娘家皮肤娇嫩,一定要好好呵护」
听到这话,我不由的心下一暖,没想到威风凛凛的卫将军竟是这般体贴入微……
「沈管家可知将军为何对我如此之好?」
「这老奴倒是不知,但老奴知道,姑娘对于将军而言是特别的。将军幼时,先将军与先夫人便相继离世,自那以后,将军便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姑娘的到来却让将军变得不一样了」
沈管家说着含笑看了我一眼。
「姑娘要来将军府的那一天,那是老奴第一次见将军笑得那般开心,整个将军府都喜气洋洋的,都在为姑娘的到来做准备,不敢有一丝怠慢,将军更是让老奴早早的等候姑娘,生怕姑娘有一丝不适……」
我有些感慨,难怪将军府的一切都如家中那般舒适,原来竟是他吩咐的……
突然想起之前卫韫玉对池筝说的话,他说他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池筝,那是为了谁……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那一刻,我感觉有什么在自己心中慢慢生根发芽,痒痒的,却不让人讨厌……
8
春风化雨,顷刻滂沱。雨打在瓦顶上,发出悦耳的咚咚声。
我端着糕点缓步走到书房,轻轻敲门,很快里面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进」
一进门,我便看到卫韫玉正背对着我望向窗外的雨景。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各样的兵书,并数十方宝砚。
窗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生长着满满一囊的兰花。
在房间的凹处,有一把宝剑,剑身玄铁而铸,透着淡淡的寒光。
我将糕点轻轻放下,看着卫韫玉那萧瑟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昨日从沈管家那里我还了解到另外一件事。
原来卫韫玉的父亲便是当年叱咤沙场的常胜将军。
这卫将军也是一个铁血男儿,在外保家卫国,在家呵护妻儿,然而就是这样的人竟遭贼人暗算,最终在战场上死于非命。
卫夫人听闻夫君死讯,悲痛不已,便也随丈夫而去。
于是,莫大的将军府就留下年幼的卫韫玉一人。
皇上怜惜痛失双亲的卫韫玉,将他交由长公主抚养。
长公主有自己的孩子,虽让卫韫玉锦衣玉食,但终究缺少关心。
所以,与别人家玩乐嬉戏的孩子不同,卫韫玉从小便早熟沉稳,日日勤练武艺,苦读兵书,最终竟是一人撑起了将军府,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
今日是他的生辰,听沈管家说,以往将军夫人都会给卫韫玉做一份桃花酥。
可自从将军夫人去世后,府中便再未出现过桃花酥。
今日,自己做这一份糕点,也算是感谢他多日来的照顾。
「这桃花酥是你做的?」
我循声望去,发现卫韫玉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
他离我有些近,我看着他轻捏起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喉结慢慢滚动,我的脸上突然有些燥热。
我连忙低头后退几步,耳边还荡漾着他磁性而悦耳的声音。
「不错,软糯可口,齿颊留香」
我慢慢抬头望向他,看着他细细回味的表情,心下油然生成一丝喜悦。
看来他还挺喜欢自己做的桃花酥。
窗外的雨声渐小,滴答滴答落在高高台阶上。
趁着卫韫玉吃桃花酥,我随意浏览了一下他满屋的书籍,发现其中居然有些是我读过的,不禁开口询问一些曾经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等反应过来,便觉有些冒昧。
但卫韫玉没有在意这些,他耐心的一一为我解惑。
于是我们便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无常,从官场沉浮聊到沙场风云。
不得不说,卫韫玉真是一个谜一般的男子,他的谈吐是那么的文雅,可他的见解却又是那样的犀利。
只是与他片刻相处,我便感觉受益匪浅。
细碎的阳光穿过雨幕洒入屋内,照映着那相谈甚欢的一男一女。
我没想到,我竟与卫韫玉交谈了这么久
以前在沈府,我也曾与沈岸讨论过书中见解,但沈岸总是说我妇人之见,上不了台面。
每每聊不了几句便不了了之,最后他更是直接下令,不允许我再踏入他的书房。
他总说我不懂他心中志向,其实,我都懂,只是他不愿与我敞开心扉。
原以为我会一直困扰在这情情爱爱走不出。
但自从来到将军府,我感觉我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有那么一瞬间,我后悔没有早点遇见卫韫玉。
自那日后,我与卫韫玉的关系开始慢慢变得亲近。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世相近的原因,我开始心疼他,照顾他。
他的礼物依旧不断,而我的糕点茶水也是未曾停过。
我们就这般心照不宣的礼尚往来,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9
天地连成一片,远处有朦胧雪山。
扬扬洒洒的雪花,伴着冬日的瑟瑟冷风,驱走冬日枝枯叶败的萧条。
我伫立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喜上眉梢的自己。
身穿一身飘逸的梅色裙袄,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用玉簪倌起墨色的青丝,插上两枝碎珠发簪,更添娇柔丽色。
时间恍恍而过,不知不觉我已在将军府呆了一年了。
万朵花灯夜宴,一叶扁舟海岛,寂寂五更风。
今日便是花灯节,昨日卫韫玉邀我一同前去游玩。
刚出门,我便看到他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站在雪地里,似乎同积雪融为一体。
他眼里含笑,领口那镶着白色的狐毛衬得他格外的温柔。
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让将军等久了,绿芙今日给我点妆着实有些费时」
「无碍,今日这妆很适合你,很美」
他语气诚恳,让我心中不由有些欢喜。
我含羞不语,与他相视一笑,并立漫步在雪地中。
十里长街一片火树银花,集市熙熙攘攘,叫卖灯笼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如缕,各式灯笼映得街市亮如白昼,灯会热闹非凡。
我望着眼前的这些花灯有些犯难,栩栩如生的金鱼灯,形象逼真的荷花灯,古朴典雅的官灯,个个都十分好看,不知选哪一个。
「这些都买了」
我看着喜笑颜开的小贩,暗搓搓的碰了碰卫韫玉。
「都买啊?」
「你喜欢就好」
他笑看着我,那双眼睛就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温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
我不禁脸颊有些发热,躲开他的视线,望向了旁边人群拥挤之处。
我有些好奇,趁着卫韫玉付钱,我随便拉了个人打听了一番,才知这是在挂花灯。
挂花灯,就是在花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再把花灯挂在竹楼上面,谁挂的最高,愿望实现的可能性越大。
我一听,瞬间来了兴致,拉着卫韫玉便来到那竹楼下面。
我握笔将愿望写在花灯上,转头看向卫韫玉手中的花灯,上面写着:愿得一太平盛世,与心爱之人携手一生。
太平盛世倒是理解,毕竟众将之所愿,但这心爱之人……
我抬头望向卫韫玉,发现他古潭般的眸子幽幽的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身体有些燥热,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
回过神来,我看向眼前的竹楼,才发现,竹楼太高,我挂不上去。
正当我在想如何是好时,身子忽然被一人从后面稳稳的抱起来,一下子腾空到了竹楼最高处。
「啊——」我吓得叫出了声。
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莫怕,有我在」
一顿惊吓中,我紧抱着卫韫玉慢慢站稳,这才发现这竹楼极高,卫韫玉居然抱着我轻易地飞上来了。
「这里景色居然这么美」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整个花灯节。
「是很美」
这句话是卫韫玉看着我说的,那眼光之灼热。
很好,我感觉今日我的脸已熟得透透的了。
我没忘了将花灯挂上,心中默默再将愿望许了一遍。
不知逛了多久,人群慢慢稀少,我们也准备打道回府,
回将军府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个人,那人不是谁,正是沈岸。
「沅沅,可否借一步说话」
10
好久未曾听到沅沅这个称呼,自从那件事后,沈岸每每都是喊我南沅。
眼前的沈岸一身疲惫,那张俊脸满脸愁容。
我知他为何如此,沈家婆媳不合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池筝的哭诉和母亲的愤怒定让沈岸左右为难,只是不知他为何来找我。
我安抚着将我护在身后的卫韫玉,眼神示意他自己可以。
待他眼中的敌意消失,才随沈岸来到街边的小巷里。
「说吧,有何事」
似乎没想到我态度如此冷淡,沈岸一把抓住我的手想将我拉入他怀中。
我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
「尚书大人请自重」
我说着便要离开,似乎见我真的走,沈岸连忙开口。
「沅沅,娘病了,她日日念着你,你可否回来看看她……」
一听这话,我离开的步伐一顿。
明明我走之前沈伯母身体还好好的,怎么会……
「发生了何事?伯母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
沈岸抿了抿唇,眼神透着无奈与痛苦。
「是……筝筝,我娶她本就违背了娘的意愿,娘心里有气,便日日拿筝筝发泄。」
「筝筝找我哭诉了好几次,我也与娘谈了好几次,但娘不仅不听,还变本加厉的欺负筝筝,最后筝筝气不过,在……在娘的饭菜中下了泻药」
一听这话,我心下一紧,连忙询问。
「那伯母现下如何了?」
「幸好娘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
听到无碍,我悬着的心落下,可心中对池筝更是深恶痛绝。
我刚想问他如何处置池筝,心中却突然生出一阵怒火。
因为刚刚沈岸的一番话中,丝毫没有透露出他对池筝的责怪!
「所以,你原谅她了?!」
「筝筝不是故意的,她……还小,不懂事……」
我差点气笑了,都是嫁人的姑娘了,还小?
「沈岸,我曾以为你是个好人,因为你虽讨厌我,甚至抛弃了我好几次,但起码有一次你良心发现,回来找我,甚至护着我」
「就因为那一次,我对你心存奢望,即使你对我再不好,我也忍了,因为在我心中你依旧是幼时那个护着我的大哥哥」
「可是现在的你却让我觉得好陌生,你为了个池筝,连生你养你都母亲都不顾了吗?!你还配为人子女吗?!」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怀疑,当初那个护着我,让我免受他人毒打的大哥哥真的是你吗?」
在我一顿发泄后,四周变得十分安静。
沈岸脸色发白,唇瓣颤抖,一脸不敢置信的抓住我的肩膀,那双手十分用力,用力到我以为他要将我的胳膊折断。
「所以……你对我的喜欢就只是因为小时候的那次救命之恩?」
「是」
我抬头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语气也是淡淡的。
我已死心,爱与不爱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竟只是因为这个才喜欢,我对你那么……」
沈岸突然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那个"好"字硬是半晌未说出口。
我想他应该也发现了自己对我的所作所为,他所谓的好根本没有依据,他带给我的只有委屈……
我第一次见沈岸如此颓废,眼神中充满了懊悔,但是我心已死,什么都晚了……
突然,他神情紧张的看向我。
「若……当初救你的人不是我,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有些惊讶他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事情已然发生,根本没有如果,除非……
「小时候救我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沈岸眼神有些惶恐不安,脸色愈发苍白。
他开始躲避我的目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是不是?!」
我步步紧逼,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他似乎被我逼急了,一把将我紧紧禁锢在怀中,这次我竟是怎么也推不开。
「沈岸!放手!」
我奋力将他推开,却不小心向后跌倒在地。
他想扶我,却被我拒绝。
「沈岸,就凭你对我所做的一切,若不是念着当初的救命之恩,你以为我会咽下委屈,一直纵容你,原谅你?!」
沈岸身形一顿,静静看了我许久后,准备继续上前扶我。
我抗拒他的靠近,连忙后退。
突然,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跑来,近些我才发现是秋岚。
她在沈岸耳边低语了几句,我隐隐约约听到了池筝的名字。
我看向沈岸,他在原地伫立良久,最终眼神晦暗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
头一次,我庆幸秋岚的到来。
11
等他们走后,我慢慢起身,却发现脚崴了。
就这样,我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卫韫玉面前。
看到我走路的姿势,我明显发现卫韫玉的脸瞬间阴沉。
我第一次见他脸色这般不好,刚想上前安抚他,却没想到被他抢先一步。
他一言不发的将我打横抱起。
突然的失重感,让我不得不攀上他的脖颈。
当靠在这个宽厚且温暖的胸膛时,我还有些懵。
等反应过来,脸颊瞬间涨起了一层红晕,我低下头,细声细语的说道。
「我很重的,将军还是快些将我放下吧」
「子骞」
「什么?」我有些疑惑的望向他,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立马又低下了头。
「叫我子骞便可,这是我的表字」
他说着便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我。
我刚好抬头望向他,视线交汇,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他那一双凤眸深邃无比,漆黑的双瞳好似能把人吸进去,只望一眼就沉醉其中不自知。
「子……子骞」
「我在,阿沅」
我被这声阿沅喊的有些心乱,呆望着眼前这个眼眸似水的男人。
不知过了许久,耳边传来一阵轻笑,起伏的胸膛表示着卫韫玉心情的愉悦。
望着他含笑的眼眸,我不禁反应过来,刚刚痴看他的行为是多么的傻。
我暗骂自己不争气,羞愧地将头低得更低,想要将自己绯红的脸颊隐藏起来。
举办花灯节的街道离将军府并不远,我们来时未乘坐马车。
于是,卫韫玉就这么一路抱着我回到了将军府。
在府中婢女和仆役们的注视下,我终于煎熬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看着绿芙那一脸八卦的表情,我知她肯定又脑补了些香艳情节。
卫韫玉将我轻放在雕花木床上,随即便吩咐绿芙去冰窖取冰块。
待绿芙走后,整个房间便只留下我跟卫韫玉两人,不知为何,我竟有些紧张。
我悄悄抬眸瞅他,却没想到被他抓了个正着,视线交汇,我立马躲开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一室檀香氤氲,几盏油灯晃荡。
绿芙是个粗心的,连窗户都未关。一阵寒风袭进室内,我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刚想拢一拢身上的披肩,随即便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是卫韫玉的狐裘大衣,现下正披在我身上。
我抬头望向他,却见他将窗户关上便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房门开了,是绿芙拿着冰块回来了。
隔了一会儿,卫韫玉也回来了,我看见他的手中多了个汤婆子。
他将汤婆子递给了我,随即蹲在我身前。
我看着他轻抬起我的脚,将我的鞋袜缓缓脱下。
当他抚上我脚踝的瞬间,我听见他说。
「阿沅,忍着点疼」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下一秒,我便感受到了一种彻心彻骨的疼痛。
「啊——」我疼得尖叫出声,眼里更是泛着点点泪光。
我从不知正骨会是这般疼痛难忍。
「知道疼了?」
「……嗯」
我泪眼婆娑的望着那双大手的主人,声音中带着点哭腔。
听到我娇软的声音,卫韫玉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晦暗。
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他又变回了之前平淡的模样。
他淡然接过绿芙手中的冰块,轻敷在我脚踝处。
接下来,卫韫玉都未曾说话,他心无旁骛的敷着我的脚,专注的眼神却深得让人看不清。
「他也曾这样给你正过骨吗?」
「谁?」
卫韫玉幽幽看了我一眼便又低下头。
「沈岸」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今晚的卫韫玉跟平时的他有些不同。
「没有」
沈岸见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何况是帮我做这些事……
「嗯,我就随口问问」
卫韫玉的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似乎刚刚的问题就真的只是他随口一问,但眼尖的我却发现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绿芙,好生伺候你家小姐,这几天莫让她随意走动」
卫韫玉轻柔的将我的脚放下,随即换来了一旁的绿芙,嘱咐了诸多事项才放心离去。
可走到门前他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床上的我说道。
「夜里关好门窗,盖好被子,莫要着凉了」
「好……」
室内檀香熏绕,寂静无声。
待卫韫玉走后,我盯着眼前的烛火发神,脑海中全是卫韫玉那仿佛一汪深潭的眸子。
我轻轻抚上被卫韫玉触碰过的脚踝,上面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手指留下的余温。
想起之前与他的种种,我不禁羞涩一笑。
这一刻,我知道我栽了,不知何时这个温柔细心的少年将军早已住进了我的心房……
12
盛京的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绵绵密密,似席卷天幕的一方轻纱。
我推开红木雕花的轩窗,斜倚在窗侧观雨,心下思绪万千。
自花灯节结束已有一段时间了,沈岸总是派人催我去看望沈伯母。
罢了,我脚上的扭伤早已痊愈,回去看看吧……
马车平稳停在沈府大门前,我扶着绿芙刚下马车,迎面而来的便是举着伞的沈岸。
「沅沅,我等你好久」
我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莫名有些可笑。
上次离开沈府的时候,他也是这般迎接另一个女人的到来……
我颔首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许是气氛太过凝滞,沈府的管家笑着化解尴尬。
「南姑娘一路辛苦了,夫人已等候多时,姑娘这边请」
我微微点头,径直经过沈岸。
在管家的指引下,我来到了沈伯母的房中。
一年未见,沈伯母的容颜依旧如记忆中那般,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眉目带着愁容。
见到我的第一眼,沈伯母便哽咽道。
「沅沅,我可怜的孩子,来伯母这」
沈伯母那如母亲般温柔的声音让我心下一软。
我看着她向我伸出的手,缓缓上前坐到她身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内门窗都被关上,外面的风和雨,透不进半分,我感到有些窒息。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沈伯母含着悔意的道歉,我却听不下去了。
咣当!
我摔门而出。
屋内又是一阵哭声,但我没有理会,此时的我背靠在紧闭的房门外久久无法回神。
从小我便知沈岸是沈府的宝贝,只要我与他相处融洽,全府的人都会对我很好,沈伯母也会十分疼爱我。
可……只要遇上沈岸的事,沈伯母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她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骂我。
这些我都忍了,毕竟我依旧记得她的恩情,依旧记得她那温暖的怀抱……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将我送入将军府的主意居然是我最敬爱的沈伯母提出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难过,她选择牺牲了我。
如今被儿媳妇下药的她又后悔了,想我回沈府做沈岸的平妻。
做平妻……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如同尖刀般直捅我的心窝,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我待她如亲娘般孝敬,可终究还是比不上她的亲生儿子。
心好似被人狠狠拧了一下,那股疼痛几乎让我昏厥。
屋内哭声依旧不断,隐隐约约传来一些话语。
「对不起,沅沅,对不起啊,我的孩子……」
那一声声哭泣让我如同身处在冰窖里,刺骨的寒意让我不得不紧紧抱住自己。
我不懂为什么所有我最亲的人都想将我抛弃?
爹娘是,沈岸是,现在连沈伯母也是,难道我便是这样令人讨厌的存在吗……
我沉浸在悲伤之中,没发现有一个人影在慢慢靠近。
突然,一股甜冷华艳的味道窜入鼻息,躲无可躲地,让我有一息的晕眩。
渐渐地,屋内的哭声渐渐变小,而我的意识也慢慢模糊……
夜幕低垂,天边一轮新月如勾。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之前与沈岸的婚房中。
而床前的那个熟悉的背影慢慢转身
——是沈岸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猛烈地击打在屋檐上,如同无数条鞭子抽打在我的心上。
我发现自己被沈岸捆在床上。
「沈岸,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不放,放了你就跑到别人怀里去了」
沈岸突然坐到了我身旁,轻抚着我的脸庞,眼中带着是我看不懂的情愫。
我撇头躲开他的手,却没想到被他一把抱住,手脚束缚的无法推开,只有一个劲的往后挪。
「沅沅,你变了,原来的你不会这般看我的,你是我的妻啊沅沅……」
「沈岸,你我早已和离,你的妻子是池筝不是我!」
「别提那个贱人!」
我看着眼前这个愤怒到极点的男人,心中惊讶不已。
提到池筝,他的双眼发红,脸被一种极度的厌恶和痛苦扭曲了。
明明之前他还那般护着池筝,连下药的事都原谅了,现在为何这般……
「沅沅,我们重新开始吧,你看看这个,这是你送我的香囊,你还记得吗?」
我看着沈岸手中那个竹青色的香囊,心下有些怅然。
我当然记得,当初为了绣这个香囊我吃了许多苦头。
我不喜刺绣,但为了沈岸,我不顾自己被扎得伤痕累累的手,硬是在他生辰的前一天绣好。
我犹记得那天,我欢欢喜喜的想将香囊送给他,却被告知他与池筝出门游玩。
我有些失落他们留我一人,但还是独自在门口等了许久。
我幻想着沈岸拿到礼物的欢喜,幻想着他对我的心疼。
却没想到,我等来的却是沈岸的一句嫌弃。
「什么东西?好丑,我不要」
我不知那天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那个香囊被我扔在了某个角落积灰了许久。
我不懂,为何沈岸要将它翻出来,明明这是他不要的东西,也是我悲伤的回忆……
「回不去了,沈岸」
13
「怎么会回不去呢?沅沅,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是我错了,可我已经后悔了,你不知道,自从你走后,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你……」
粗重的呼吸喷薄在我的头顶,沈岸突然将我拥入他的怀中,我整个人完全被笼在他的怀里。
「沅沅,我想你做的绿豆糕了,你何时才能为我再做一次,自你走后,什么都变了,没人再像你对我那般好了……」
沈岸将头埋入我的颈窝里,闷声闷气的像是个小孩儿在撒娇一般。
若是之前的我可能早就心软了,但现下的自己没有任何感觉,有些伤害不是后悔就能弥补的。
「沈岸,你不是小孩儿了,有些事情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放我走吧」
「不可能!你是不是还想着卫韫玉?!你莫不是对他动心了!」
沈岸迫使我与他四目相对,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我,似乎我回答是,下一秒他便如恶狼般扑向我。
不合时宜的,我居然真的想起了卫韫玉,那人不会这般粗鲁的对我,他总是那般温柔,生怕让我不适……
「呵,是我高估自己了,还以为你会一直将我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你就……罢了,沅沅,我原谅你的变心,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的……」
沈岸的手轻轻抚在我的脸侧,指腹慢慢摩挲着我的嘴唇。
他的目光愈发灼热,而我却觉得眼前之人愈发危险。
果然,他慢慢靠近我的耳边,我们的距离愈来愈近。
「沅沅,我们要个孩子吧」
话音刚落,我的便感觉到脊背上的那股凉意直窜而上,脑子里的嗡嗡的,似是有什么在脑中炸开。
「沈岸,你疯了!我们已经和离了」
「我后悔了沅沅,若当初没有和离,我们的孩子或许会喊我父亲了,而你也不会爱上别人!」
我不想再跟一个疯子谈话,我奋力踢着床边,希望这动静可以引起外面之人的注意。
可下一秒,我就被沈岸按压在床上,他大力撕扯我的衣裙,唇瓣不停在我的肌肤上游移。
我不停的挣扎,然而全都是徒劳。
我真是个傻子,外面都是沈府的人,谁会救我……
这一刻,我突然好想卫韫玉,好想……
渐渐的,沈岸的手慢慢往下移,我猛的并住双腿,止不住的摇头。
在我以为无望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少爷,绿芙那丫头跑了」
沈岸头也没抬,依旧压在我的身上。
「刚刚……少夫人又闹了起来,现下夫人被气晕了」
沈岸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思忖片刻,最终还是亲了亲我的脸起身。
身上还残留着沈岸的气息,我感觉很恶心。
「乖,等我回来」
等到沈岸离去,我才渐渐放松下来,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滴一滴砸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窗外的雨渐渐停歇,沈岸这一去很久没有回来。
突然,门外传来几个丫鬟的细声碎语。
「你说咱们少爷到底喜欢谁啊?当初自己要与南姑娘和离,现下又将人带回来」
「还用说嘛,肯定是咱们少夫人啊」
「可是少夫人不是被少爷捉奸……」
「嘘……这事不许再提,快走,要是让别人听见,小心你们的小命」
这一刻,我才明白沈岸对池筝态度转变的原因,只是为何要牵累我……
现下只能祈求绿芙能快点找到卫韫玉。
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呀的一声开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死死的盯着房门。
幸好,进来的不是沈岸,是绿芙的好姐妹冬卉。
「南姑娘,绿芙姐姐让我来带你出去」
站在沈府外,我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般出来了。
我看着眼前这娇小玲珑的小姑娘,心下一软,她放我出来,回去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冬卉,你跟我一起走吧」
「姑娘不必担心,奴婢自有办法,姑娘路上一切小心」
看着她安抚且的坚定的眼神,我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这份恩情只有今后还了……
春夜的风虽凉,但不刺骨。带着一些白日里潮湿的水汽,闷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一路小跑,耳边都是啧啧水渍飞溅的声音。
青石板路上的积攒的雨水混着泥,很快沾染了我的袍角,留下深一块浅一块的印记。
月色冷凝,风吹树影,无声地流转。
周围很静,却也喧杂。
我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在那咚咚的直跳。
突然,后方远远传过来马蹄声,沉重而急促。
我咬牙躲进了道旁的竹筐中,贴着竹筐壁静静等着马蹄声的靠近。
咚咚。
咚咚。
哒哒的马蹄声越靠越近,踏着泥水奔驰而来。
我眉头紧皱,屏息等待马匹经过。
我不确定骑马的人是不是沈岸。
我不能赌,也不敢赌。
勒马的嘶鸣声传来,我的心被提到嗓子眼。
14
无声的氛围消磨着我的意志,一点风吹草动都足够让我神经紧绷。
「阿沅」
是子骞。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立马从竹筐中走出。
卫韫玉骑着一匹枣红骏马,身着暗红色的衣袍,玉冠高束,俊美异常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焦急。
见到我,他立马翻身下马,很快,我便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入怀里。
「终于找到你了」
那声音还有些沙哑,像是累极了。
这次,我紧紧的回抱了他,熟悉的气息让我鼻头有些发酸,委屈慢慢涌上心头,泪水不禁缓缓留下。
「子骞」
我们抱了许久,子骞才缓缓将我松开。
看到衣衫不整的我,他的眸色闪过一丝阴霾。
可当我再次望向他时,他的眼里又是快要溢出的心疼,他轻轻抹掉我眼角的泪水。
「阿沅别怕,我带你回家」
温柔的声音让我心中一痛,之前发生的一切又浮现在我脑海中。
我突然有些害怕,我怕眼前这个男人嫌弃自己,怕他离自己而去……
接下来,卫韫玉没有说话,他一言不发的将我打横抱起置于马上,而他也利落的上马。
随着一声驾,马儿飞快的奔跑,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月上中天,春夜的空气里漫着一层薄雾,将眉眼都染上水渍。
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梦里,我回到了六岁那一年,盛京大雪纷飞。
记忆中的那场雪大得惊人,扯絮丢棉的,许多人吃不上饭,满大街都是难民。
沈岸好不容易带我上街买糖葫芦,可成群的难民让我们走散。
在沈岸消失在人群的那一刻,我看到她抓住了池筝的手。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一刻似乎就已经注定了我与他的命运……
大雪窸窸窣窣地飘落,沾上我的眼睫,又匆匆地化成水,湿淋淋的一片。
「她手中有吃的!」
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于是成群的难民向我涌来。
我被饿狼般的难民们吓到了,糖葫芦早已因为惊吓掉落在地。
难民们没找到吃的开始发怒,他们互相撕扯着,叫骂着,混乱的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拉扯间,我被人推到在地,不知是谁踩到我的手,年幼的我大哭起来,一声声的唤着沈岸哥哥。
突然,一个身影将我护在身下。
「别怕」
一个清冷但温柔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
我呆呆看着眼前这个五官精致的少年,他抿着唇,默默承受难民们的踩踏与毒打。
不知过了多久,官府的人终于将难民们控制住,而我与那个少年也终于得救。
「谢谢大哥哥」
「嗯,小事而已,你的家人呢?」
想起沈岸,我突然感到鼻头有些酸涩,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着我低头半天不说话,少年又问。
「那你家在哪?」
「沈府」
「沈府……没听说沈家有个女儿啊」
少年思忖片刻,倒是旁边的一位老人为他解惑。
「少将军,是南府的南沅小姐,现暂住在沈府」
「嗯,既是这般,那这沈府的人倒是心大,将一个小姑娘一人留在街上,管家,一会儿将这位姑娘护送回去吧」
「是,少将军」
少年说完便准备离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连忙道。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离去的脚步一顿,笑着转身望向我。
「为何想知道我的名字」
「娘亲告诉我,做人要知恩图报,我想以身相许,长大后嫁给你」
年幼的我并不知嫁娶为何物,只知这是我唯一能回报给恩人之物。
少年嘴角含笑的看着我,眼里却带着不容悔改的严肃与坚定。
「小姑娘,你认真的?我这人从不开玩笑,我可当真了」
「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是女中君子,绝不食言」
四周突然有些安静,一个清朗紧劲笑声打破这片寂静。
「行,我叫卫子骞,小姑娘,记住你的话,我等你长大后来找我」
少年的眸子如春日里还未融化的暖雪,唇色如温玉,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
「嗯,我记住了,拉钩」
看着我伸出的小胖手,少年顿了顿,最终轻笑一声。
「好,拉钩」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勾住了我的小拇指。
……
随着大雪的停歇,我与那个少年的相遇也就此结束。
回去的路上我遇上着急寻找我的沈岸,他生气的责问我去哪,最后蛮横的带我回了沈府。
结果回去之后,我因受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好不容易病愈后,却忘了一些事。
我隐隐约约记得有个少年救了我,却始终想不起他的样子。
沈府的人说是沈岸带我回来的,我以为是他救了自己。
于是,就这般阴差阳错的,我认错了救命恩人,爱错了人。
我忘了那个承诺,忘了有一个叫卫子骞的少年在等我……
15
「子骞……子骞……」
「阿沅,我在,别怕」
从梦中惊醒的我立马抱住了守在一旁的卫韫玉。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的泪水哗的落了下来。
我紧握着拳头,不停地啜泣,想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我忘了我们的约定……」
听到这句话,卫韫玉拍着我背的手一顿,随即缓缓抚上我的头上发丝。
「乖,不哭,想起来便好,我很高兴,阿沅,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风吹帘动,火光轻跃。
桃红流苏垂在榻边,檀色纱幔轻轻摇曳。
这是第一次,卫韫玉这般不顾礼数的深夜陪我。
今日之事着实让我吓得不清,多年前的记忆又让我难受不已。
这一刻,只有子骞陪在我身边才能给我温暖,给我依靠……
「阿沅,幼时之约你可还愿意应允?」
卫韫玉磁性低沉的嗓音传来,我望向他深邃而幽暗的眼眸,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自己已是和离过的人,怎配得上身为大将军的他。
「我……配不上将军」
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卫韫玉周身的气压低沉,随即我便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你拒绝我,可是因为沈岸?」
听到这话,我知他是误会了,连忙回道。
「不……不是的,不是因为他」
「莫不是……你不喜欢我?是这样吗?阿沅」
卫韫玉幽暗的眸子说不出的落寞,像是初春傍晚的积雨云。
不知怎的,看到低落的卫韫玉,我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呼吸不畅,难受无比。
「我……自是喜欢你,可你我只有小时的一面之缘,我不知子骞喜欢我什么?明明你有更好的选择,而我只不过是一阶妇人」
一瞬间,空气似是凝结了一般,寂然无声。
卫韫玉无奈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阿沅,你信命吗?我娘亲曾说过,人有时只需一眼,便可知道自己的命定之人。」
「我一直不相信,直到遇到你的那一刻,我信了……所有人都知道你等了沈岸十年,可谁又知道,我等你也等了十年」
「这十年来,我日日关注着你,知道你喜欢吃桂花糕,喜欢胭脂……看着你慢慢长大,愈发活泼可爱,我感觉自己无趣的生活也慢慢精彩……」
「我勤练武艺成为这大将军,不仅仅是为了继承我父亲的衣钵,更是为了能风风光光的娶你」
卫韫玉边说边靠近我,灼热的呼吸愈发逼近,他搂住我,将我裹在怀里。
下一刻,卫韫玉的唇落在我的额头。
「现在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卫韫玉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中,此时蕴含着款款的深情。
两两相望,我觉得胸口上仿佛多了只猫儿,用毛茸茸的爪子,在我心尖上挠了挠。
鼻尖还萦绕着男子身上浸润的沉香气息,明明没有喝酒,却醉人得很。
耳边还回荡着他满含情愫的话语,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鬼使神差的,我蜻蜓点水般吻上了卫韫玉的唇,但随即又快速离开。
「阿沅?」
男人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不可置信,我感觉搂住我的那只手在慢慢收紧。
下一秒,他便狠狠吻上了我。
他反复碾磨,轻吮着我的唇瓣,似乎要将多年的感情发泄在这个吻里。
唇舌交缠那一刻,我什么都忘了,耳边是彼此的心跳,砰砰震荡耳畔,混合着他湿热的呼吸和清冷的气息。
我被他吻得窒息,略微挣扎间却觉一只火热的大掌伸过来,将我的手指拽在手心,细细摩挲,反反复复。
我这才发现,他的指尖微凉,掌心生着一些薄茧。
每每扫过我的手心之时,就像砂纸轻轻摩擦,细微地酥痒。
一吻完毕,我带着些喘气,卫韫玉则是含笑看着我,似是在笑我体弱。
我不服气的挠了挠他的痒痒肉,却没曾想到,他不怕痒,而我则给他惹了一身火。
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我立马耷拉着脑袋,蔫儿巴巴地试探着问道。
「怎、怎么办啊……」
卫韫玉无奈叹了口气,宠溺的抵着我的额头。
「今日便放过你,下次可没这么容易了」
最后的结果便是他自己回屋洗了个凉水澡。
经过刚刚到事情,我脸上热度半天下不来,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我感觉一个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自己。
模糊间,我听到一个含着宠溺的声音。
「睡吧,阿沅,我一直都在」
似是寻到了熟悉且安心的气息,睡梦中的我渐渐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16
隔日,我凝倚在窗前看书,抬手刚想让绿芙换了壶新茶,便看到缓缓而来的卫韫玉。
经过昨晚之事,我与他的距离愈来愈近,两两相望,满是喜悦。
三月的春风拂面,本是惬意至极,可卫大将军却打了个寒噤。
我连忙合上书,将窗户关上。
「这初春雨后,寒冷异常,你还洗凉水,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
卫韫玉轻轻一笑,慢慢靠近我。
「罪魁祸首还在这幸灾乐祸,果然昨晚我就不该心软,我就该……」
我抵着男人的胸膛,抬眼寻问道。
「你就要做甚?」
卫韫玉贴到我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你!!!」
我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含笑的男子,一张莹白的脸只在一瞬便烧了起来。
「堂堂大将军怎么可以说出那番……那番……」
我越说脸越红,最后干脆扭头不再看这个披着朝廷命官之皮的"登徒子"。
真不知道,以前那个正经又温柔的卫韫玉去了哪里。
莫非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不成?!
看着我羞愤的样子,卫韫玉笑得愈发放肆,他轻轻凑到我耳边低语。
「阿沅不爱听这个,那我说点别的」
哼,绝对没什么好话。
我不想再听这人的言语,可是双手被人擒着,想捂耳朵都不成。
「傻瓜,不闹你了,今日我沐休,想陪你上街游玩,去不去?」
看着他脸上促狭的笑容,我知自己被他作弄了,轻轻捶打了一下他的胸口,最后还在点头同意。
车轮辘辘地摩擦着地面,碾过青石板上的凹凸。
我放下手里拽着的车幔,目光从凄凄凉凉的街市回到一旁坐着的那人身上。
「你说的游玩便是坐马车吗?」
现下已时酉时三刻,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少,不知道卫韫玉的游玩到底是什么。
「急什么?带你去个好地方」
耳畔一热,一个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
今日的卫韫玉头戴玉冠,长袖曳地,腰间一条青白玉带,显得官雅清贵,兰芝玉树。
俨然一副仙人之姿,可他的行为却恰恰相反。
他细细把玩着我的手,似乎是找到一块上好的玉石,慢慢摩挲,舍不得放下。
我被他摸得心里有些发热,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家普普通通的茶楼。
我被卫韫玉带到了最里面的一个雅间,干净幽雅,倒是合我心意。
一架山水青鸾的大屏风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刚抬步向前,却被卫韫玉阻止。
「你先稍作休息,一会儿我来找你」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虽满是疑惑,但也点头应允。
夜色渐渐变浓,不知何时,那架屏风被人移去,一帘白幕映入眼帘。
"当!当!当!"三声锣响之后,屋内的蜡烛都已熄灭。
中央的白幕后亮起了光,两个手掌大小的人影儿跃然幕上。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刻画都极为精妙。
「鄙人将军府卫韫玉是也,心仪南家姑娘南沅,不知姑娘可有心仪之人?」
将军模样的小人活灵活现,让我不禁笑出了声。
话音刚落,那女子模样的小人开口说话了。
「奴家南沅是也,自是心悦将军,只是将军这既无媒人又无聘礼,如此简陋,便想娶本小姐,妄想,妄想」
别说,配着卫韫玉那夹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被这两小人逗得直乐,起身来到白幕后,看着操控皮影的卫韫玉,娇声回道。
「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尽了,那我说什么?」
「媒人已请,聘礼已备,聘书在此,不知南家姑娘是否同意这门婚事?」
看着卫韫玉手中那镶着金边的红簿,我呆愣在原地,刚把它接过手,身子突然猛地腾空。
待回过神,我便发现自己正坐于卫韫玉的大腿之上。
一顿操作猛如虎,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傻了?」
我没有回话,缓缓打开那朱丹色的聘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看着那一句句的誓言,我的心下一子软得一塌糊涂,忍住眼眶快要溢出的泪水,我望向身后的男人。
「你这何时准备的?」
男人突然埋入我的脖颈,好半天我才听他闷声道。
「很早……」
很快,他又抬头望向我。
「所以,姑娘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月光映在他的脸庞上,光线深深浅浅,说不出的好看。
烛火摇曳,视线交缠,我听见自己回了一声嗯。
下一秒,我便被他打横抱起,耳畔是他雀跃的声音。
「能娶到南家姑娘是卫某三生有幸,感谢姑娘嫁我之恩,走,娘子,我们回家!」
我被这声娘子叫得脸红,羞涩的垂下头,任由他抱自己回家。
寄人篱下这么多年,我终于再次有了家,这个属于我和子骞的家……
17
院中的百子炮霎时齐鸣,放得嫣红满地。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一顿,在正门前歇下。
傧相从众簇拥,侍娘挑开车帘,从里面牵出一个璎珞垂旒、花钗簪笄的女子。
今日便是我与卫韫玉的成亲之日。
甫一下车,我便用团扇遮住了脸,由侍娘引着往堂前行去。
堂中乐队吹起梅花调,像是晴日溪山里的水流花开。
傧相站在一旁,和着乐声开始唱道。
「作揖,拜——」
我与卫韫玉并肩而立,对着天地鞠身一拜。
「慢着!」
一个沙哑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礼乐停下,四周寂静无声。
我揭下盖头循声望去,入眼便是一身锦缎紫裳华服的沈岸。
他仿佛好几日不曾休息好的样子,脸色泛着苍白,眼底浮青,身子看着好像也比从前瘦弱了些。
「沅沅不要嫁给他!」
我刚想开口,却被身旁之人强势地摁住了腰。
「尚书大人可真会开玩笑,今日是我与阿沅成亲之日,阿沅不嫁于我,那嫁于何人?」
「卫韫玉,你这狠毒之人!你不仅加害我,如今还要夺我妻子……沅沅,你千万不要嫁给他,曾经都是我的错,你回来吧沅沅……」
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男人,我不觉心疼,只觉害怕,看着这张脸,我便想到那日之事,实在恶心!
我转身埋入卫韫玉怀中,不想再见此人。
「来人,将尚书大人请出去」
话音刚落,大堂两侧的几个仆人立马上前。
「尚书大人,请吧」
待沈岸哭求的声音渐渐远去,一场闹剧落下帷幕。
"礼成——"
随着傧相的一声唱报,我与卫韫玉相继起身。
乐队再次奏起喜乐,卫韫玉对着宾客笑着拜过,俯身将我打横抱起,在一众喧哗中往新房行去了。
纱帐轻晃,香气缭绕。
室内的火热一直在攀升。
密集的吻,如雨而落。从耳后来到侧颈,从侧颈来到锁骨。
沉香的气息将我笼罩在内,身体的每寸肌肤都被柔软的大舌舔得酥麻。
「嗯——」
我实在有些受不住,不禁叫出了声,腰身堪堪向后躲。
可是刚退后一寸,便被一双大手桎梏住了,将我往身下拖,固住。
「痛了?」他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我没有出声,只是屏息摇头,但鼻息里却听得出淡淡的哭音。
「乖,忍一忍,很快就好」
他沉着声音,将自己往外抽出了一分,腰身起伏之间湿暖更甚,喘息渐起。
散落的长发无声地纠缠在一起,像此时的我与他,缱绻缠绵,不分彼此。
将军的体力果然非同一般,我与卫韫玉整整厮混了三日,才正儿八经的出门。
剩下的几日婚假里,卫韫玉带我玩遍了京城,骑马,放风筝,游舟……
这般郎情妾意的日子虽甜蜜异常但也短暂,不知不觉,一月过去了。
边关传来消息,匈奴再次来犯,军事紧急,卫韫玉需连夜赶往边关驻守。
得到这个消息,我将手中的一切事务放下,一人关在房中。
我的心惶惶不安,边关危险重重,我不想让他去,可皇命难为。
而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为他守好这个家,安心等他回来……
「阿沅」
一个急切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我循声望去,便见到身穿一袭银色玄铁战甲卫韫玉,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我只他应是刚从朝上赶回来。
一进门,他便我抵在红木大门上。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我便被他狠狠吻住。
他一手托着我的后脑,一手搂过我的腰,双手用力地将我往他怀里摁。
舌头上一个轻巧的叩击,他无声地叩开我的齿关,长驱直入。
唇舌交缠之间,不知何时,我被他放倒在床上。
情欲蔓延开来,将屋内都染上几分旖色。明明没有焚香,却满室都是迷醉的味道。
「阿沅,娘子……我心悦你」
耳边呼出的热气氤氲了我薄汗的面颊。
我深陷情欲,听不清他说什么,缓缓张嘴,半晌却只发出了声娇吟。
「我心悦你,娘子」
卫韫玉重复了一遍,目光关注而不舍,像春盛之时,绵延十里的桃花艳色。
事后,他吻了吻我泪眼朦胧的双眼,轻抚着我汗湿的背,一脸餍足的说道。
「阿沅,我们要个女儿吧……」
「什么?」
我有些怀疑自己幻听。
「要个女儿」
卫韫玉轻轻抵着我的额头,柔声道。
「一个模样像你,粉雕玉琢的女儿」
……
卫韫玉随大军走了,独留我一人在床上久久无法回神。
孩子,一个属于我和子骞的孩子,突然,我有些期待……
18
夜色沉酽,偏院小间的轩窗中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烛火。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拾起一截竹签拨了拨灯芯。
不得不说,卫韫玉那张嘴跟开过光一般,他离开没多久我便发现自己有孕。
自从怀孕后,我便极易困倦贪睡。
今日好不容易没了睡意,我便想着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远在边关的卫韫玉。
<夫君亲鉴
池中之荷叶凋零,而君之音信久杳。
孤寂身影萦系于怀,迩来安泰否?
今妾之有孕在身,思君而不见君。
孩儿安分于腹中,乖巧似有灵。
妾之心向君,手于孩之裳,思于花韵阁,悠闲而自得。
府中琐碎事务均于管家之手,夫君安心且勿忧。
愿君凯旋告捷,无伤且壮健。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阿沅>
笔落,我满脸幸福的抚摸着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
若是子骞得知这个消息,定会开心的跟孩子……
岁月不居,时节不流。
又是一年的阳春叁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临盆期越来越近,可孩子的父亲却迟迟未归。
我接连寄出好几封信都石沉大海,心中焦急万分之际,刚好边关的战事传来消息。
本以为是战事告捷,我连忙出门探听消息。
却没想到,刚准备出门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来人名叫卫生,是卫韫玉父亲卫铮的亲弟弟,也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一个人。
当年,卫铮家境不富裕,他靠杀猪来供卫生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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