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麦肯锡中国区主席倪以理大湾区金融通会逐步回归正轨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周炎炎 上海报道
　　近期，21世纪经济报道就粤港澳大湾区金融互联互通等话题，专访了麦肯锡中国区主席倪以理。他是一位中国香港人士，曾担任香港金发局董事会成员，于2002年加入麦肯锡。
　　他认为，由于受疫情及宏观因素影响，三项＂金融通＂的进展目前尚不及预期，但长期看来随着疫情的减退，两地之间互动增多，＂金融通＂会逐步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来。并且，中国依旧是全球经济发展的引擎，预计未来仍将承担全球三成的经济增长规模。背靠内地，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也不会动摇。
　　以下为对话全文：
　　《21世纪》：2019年初，《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发布实施，目前已经三年有余，大湾区金融合作不断加深，标志性的是深港通、债券通、跨境理财通三大＂金融通＂范围不断扩展，您如何评价这三项＂金融通＂的进展，您觉得下一步突破点是什么？
　　倪以理：过去三年是不一般的三年。其一，疫情干扰人员流动和交往，导致内地和香港交流不太顺畅；其二，近两年全球资本市场遇到较大压力，香港资本市场也莫能例外，＂北水＂流入香港的积极性没有那么高；其三，美元强势，通胀走高，国际资金回流美国。因此我认为三项＂金融通＂的进展并没有预期那么顺利，不过好在大局是没有变化的。长期看来随着疫情的减退，两地之间互动增多，＂金融通＂会逐步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我常说投资领域的两个极端是＂恐惧＂和＂贪婪＂，目前无论是做互联网还是房地产投资，大家的心态都在恐惧的这一端。但事实上作为长期投资者，不应该这样摇摆。当大家都在悲观的时候，我认为机遇就到了，历史总是这样循环往复的。
　　首先，中国依旧是全球经济发展引擎，在过去的十年中，40%-50%的全球经济增长是中国拉动的，未来可能未必会这么高，但预计也有30%这样的比例，这一点我很有信心。
　　其次，从历史来看，经济下行周期不必要非常悲观。比如2002年我刚进入麦肯锡的时候，还在互联网泡沫期，也被看成是最差的时候，但是后面十年正好是中国互联网起飞的十年，大家很熟悉的互联网企业都是在那个时候迅速发展壮大的。往前看，当经济恢复、企业信心恢复的时候，市场基本面一定会好转。目前大家还在恐慌情绪中，需要忍耐一下。而且之前的经济中的确有一些泡沫，而现在这些泡沫破裂，其实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当然，中间的过程是痛苦的。
　　不过大家还是需要留意通胀的问题，目前美元的通胀水平是近十年所未见的，在群体效应之下资金正在流向美国。
　　《21世纪》：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持续稳固、继续位列第三位。您此前长期居住在香港，并曾经担任香港金发局董事会成员，您认为在大湾区金融中香港长期承担怎样的角色？近年来大湾区交流由于疫情影响而减少，对于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有无影响？未来香港如何更好地发挥国际资产管理中心的职能？
　　倪以理：香港作为大湾区金融中心的地位并没有改变，既有政策优势，又有成熟的基础设施和资本市场环境。近期在美国的中概股不少都回归港股，可能相较而言香港的上市环境更为理想。香港有很多成熟的投资者非常欢迎这些企业归来，同时全球投资者也可以通过港交所去投资这些企业，本质上只是换了个上市地，对于企业融资端没有影响。当然也有人提到估值的问题，可能在不同的上市地估值会有所不同，但长期来看还会回归到企业本身的价值。近期全球股市也在走低，企业估值向下，但其实以前的估值也是偏高的，这次是戳破了泡沫。
　　也有市场人士顾虑新加坡对香港金融中心地位的挑战，这也是考虑到疫情的影响，出行不便等因素。近期确实有一些家族办公室迁至新加坡，短期内有一些优势，但新加坡并不背靠内地，而不断有内地机构来香港设点、入驻中环，双方之间的竞争并没有想象中激烈，长期来看我觉得香港金融中心的地位是不会动摇的。
　　《21世纪》：中国的对外开放一向是以金融业开放作为前站和样板的，这三年来由于对外交流的减少，很多声音也质疑是否金融业对外开放的大门是否还像以前一样，当然最近中国金融监管部门也在持续喊话＂大门越开越宽＂。作为一家外资咨询机构的中国区主席，您是如何判断未来趋势的？
　　倪以理：整体对外开放的趋势是没有发生变化的，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也不会被打断。即便在中美关系趋紧的当下，大陆与东南亚、内地与香港之间的贸易额在过去几年一直在加速增长，贸易全球化的趋势没有变化。目前全球范围内都存在＂去全球化＂的声音，但物极必反，我认为对外开放的节奏会逐步恢复。
　　《21世纪》：近年来大资管行业中，证券业、银行业、保险业都在积极转型，向着透明化、净值化的方向去走，监管体系和制度不断完善，从咨询机构的角度看，还需要进行哪些自我革新？
　　倪以理：前几年我们就开始提理财转型的问题，但理财业务在中国开展十余年有了一定的惯性，突然去转变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客户也很难适应。转型的过程中有一些波折和落差，但资管机构基本朝向更透明、更标准，＂卖者尽责、买者自负＂的方向去调整了。我最近也与金融机构探讨，过去几年似乎都在等待一些什么，比如等待疫情结束、等待资本市场调整好，但事实上等待的时间也应该利用起来打好基础，在向专业化转型的同时做好投资者教育。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理财只是销售产品，专业薄弱，而应该调整到以客户为中心、为客户做好长期财富积累、规划养老金融的正轨上来。只在牛市的时候有客户，在熊市的时候没客户，那这就不是一家专业的理财机构。
　　理财是百年大计，以前追逐排名、追逐规模都是短视的行为。以前有保险机构称研发了10%年化收益率的产品，＂排队排到郊区＂，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按照这样的方式去销售固然可以大卖，但后面如何支撑这个回报水平，需要与客户去赌，风险最后还是客户买单。
　　《21世纪》：在您的接触中，您觉得中国的金融机构CEO正在为哪些事情焦虑，您建议下一步应该关注哪些重点？
　　倪以理：风控是普遍关注的话题，其实在遇到集中性风险的时候，大家才开始真正认识到风控的重要性。以前全球的经济危机比如次贷危机，中国并没有很深的体验，而随着全球化进程加快，这次全球经济危机感受更为深刻，这也是金融机构重视风控和合规，升级预警系统的一个机会。
　　同时，金融机构也在关注敏捷化运营的主题，希望能够通过科技把一些自动化手段运用到运营中。前几年对于金融科技的讨论非常热烈，但是并没有时间去认真思考科技对于银行意味着什么。银行数据纷繁复杂，如何好好利用，为客户带来真正的服务提升。很多国内金融机构有个特点，分支机构太多，流程复杂化，导致反应速度慢，系统官僚化，这些都要改变。
　　另外就是供应链的健康程度。中小企业资金链普遍紧张，金融机构如何在经济调整的过程中支持上下游企业，平稳度过危机。此外，还比较关注房地产行业风险，但这并不是单家金融机构能够处理的问题，还是希望销售端能回暖，房地产行业不必硬着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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