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解忧馆父亲百日哀思 来自姑姑永延 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多少天来,我始终不能相信这一事实,我保留着父亲的手机号、微信号,翻看着父亲的日记、照片和短视频,总感觉父亲还在,父亲往日的音容笑貌时不时就浮现在眼前。直到那天,哥说:爸的户口已经注销了。我的心像被人拧了一下地生疼,眼泪也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父亲真的走了吗?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连他曾经在这个世界的证明也已经没有了。。。。。。泪眼矇眬中,仿佛又看见了父亲微笑着向我走来。。。。。。 童年成长往事 童年在我们的记忆中总是快乐美好的,每个人的童年都有着不一样的经历,而父亲的童年挣扎在生存和求学的路上。 1933年9月,父亲出生在浙江省新昌县的一个小山村黄潭坑,按照《新昌赵氏玉牒宗谱》,父亲排贞字辈,谱名贞龙,字南华,乃宋太宗赵匡义第三十一代孙。父亲出生时,太公太婆仍然健在,但家道已不如前,父亲有一个姐姐两个兄弟三个妹妹,爷爷靠几亩地供养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农忙时才雇工,生活比较艰苦。奶奶常将红薯、土豆、菜、玉米等加入米饭中代粮,过年杀猪的时候能美美吃顿肉,剩下的肉便做成腌肉、酒糟肉慢慢吃。 父亲懂事早,8岁就能上山拾柴,有一次父亲背了一大捆柴回到家,过秤后重54斤,太公摸着父亲的头心疼地说:小心把你的小身板压坏了,你自己还没这么重呢!。爷爷看父亲能干,就让父亲跟着他下地干农活,这样就可以少请一个帮工,父亲学会了栽烟、栽红薯、扳烟叉芽、捉烟虫、锄草、施肥等。9岁那年,父亲和大姑在田里翻稻根,不小心被大姑一锄头锄在头上,父亲一路哭着跑回家,鲜血流了一头一脸,村里的人以为日本鬼子进村了,吓得跟着跑,太婆当时生病躺在床上,见状急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所幸奶奶很冷静,立即剪了一把头发烧成灰帮父亲止了血。后来父亲的头顶上就永远留下了一道伤疤。 父亲10岁时,村里办了私墅,爷爷让父亲和阿叔等七八个小孩一起去读书识字,教的是《三字经》《千字文》和简单的算术,父亲如饥似渴,虽然只能上半天课劳动半天,但父亲学习认真刻苦,每次都比全天上课的同学考得好。一年后,爷爷认为父亲学的已经够用了,农忙时就不让父亲再上学了。爷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家教很严厉,说一不二,经常会用长烟杆铜头打孩子。父亲只好白天下地劳动,利用早晚时间坚持自学课本,不认识的字就问阿叔。 父亲12岁时,和3岁的小叔同时生了一场大病,拉肚子发烧昏迷不醒,太公急得连夜跑到乡里找来郎中,在手指上扎针放血治疗,父亲活了过来,小叔却没有再醒来。后来,村里玉珍妈妈(绍兴人,懂中医)看父亲面色发黄,说父亲有黄疸病,便配了中药让父亲调理,父亲的身体竟慢慢好了起来。 父亲14岁那年,在南京国民政府工作的小爷爷回乡探亲,讲起了外面的世界和见闻,这仿佛为少年父亲的心灵打开了一扇天窗。小爷爷力劝爷爷让父亲兄弟俩继续读书,走出山村。爷爷终于决定送父亲两兄弟去烟山大庙小学上学,父亲直接插班上了六年级。小学校离家15里路,很远,而且是上岭下岭的翻山路,父亲便挑着铺盖和大米木炭和弟弟去学校住校,兄弟俩自己做饭吃,没钱买菜,从家里带的咸菜干也要省着吃,一床被子两人盖,冷了就相互用身体取暖。对于父亲而言,学习也很费劲,但父亲抓紧时间补习四五年级的功课,努力跟上学习进度,每次考试也都能过。但有一次历史考试,全班20多人只有2名及格,老师宣布:60分以下的差几分打几下手心、自己打。父亲考了58分,便自己拿木板在手心用力多打了两下,暗暗对自己说:谁让你考不好!记住教训!就这样,一年后,父亲考试合格,拿到了小学毕业证。 那年7月,澄潭镇王家祠堂办起了一所私立学校沃西中学,父亲打听到招生消息就认真复习备考。爷爷对父亲兄弟俩说:谁能考上谁上。等考试成绩公布后,父亲考上了,阿叔落榜了。可是,父亲刚上了一个学期课,爷爷就摇着头说:家里交不起学费,不上学了。当时的学费是一学期150斤大米。父亲心有不甘,求告村里乡邻,大家都说:南华能考上中学很不容易,全村就这么一个,我们紧一紧借米给你!4家人各借了一斗米(15斤),凑了75斤,还差75斤!父亲的同学澄潭镇姚则悟的母亲张醉琴(我的外婆)知道后,主动帮父亲交了米,还资助父亲一些学习用品。父亲当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后来会当了她家的女婿,这应该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上初二时,老家解放了,父亲便利用课余时间在学校做校工顶学费。上初三时,学校改为公办,不用交学费了。 1952年6月,父亲终于初中毕业了。许多同学选择继续上高中考大学,父亲听说师范学校不用交学费,还管伙食。为了减轻家里负担,19岁的父亲报考了浙江宁波慈溪师范学校,学制一年。父亲在师范的学习生活很充实,觉得每天都像过年一样,不但每餐饭都有三个菜,每周能吃一次红烧肉,每月还发6元生活费。一个学期结束后,父亲用节省下来的生活费做了一件新制服,父亲非常兴奋,这可是第一次为自己做新衣,为此专门拍了照片留念。 八年军旅生涯 只有当过兵的人,才会真正懂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那不只是嘴上说说的。部队生活的苦和累,不仅磨炼了父亲的坚强意志,也养成了他忠诚老实、不怕困难、艰苦奋斗的军人作风,为父亲今后的人生经历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53年,解放军到宁波慈溪师范学校征兵,主要为帮助部队战士扫盲,计划从学校遴选82名学生到连队当文化教员。父亲听说后,积极响应,和几个同学一起报了名,还刺破手指写下血书我要参军我要当兵。体检合格后,父亲便正式穿上军装,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集训结束后,任20军58师173团炮营一连文化教员。 一连是加农炮连,驻扎在浙江省余姚县,当时连里已经有一位老文化教员,教高级班,父亲被安排教低级班,由于父亲个子不高,战士们都叫父亲小文教。连队有一个俱乐部,大家休息时可以在活动室下棋、打乒乓球。指导员让父亲负责俱乐部文体活动,每周出一期黑板报。半年后,父亲加入了共青团。21岁的父亲在日记中写道:今后凡是对自己有帮助的一切知识,应积极认真虚心地去学习;对人民、对革命有利的工作是我应该做的。要大胆地、尽自己一切力量去干,从工作中学习,吸取经验,不断地锻炼提高自己。我应牢记,自己是新中国的青年,是毛泽东时代的青年,应拿出青年人的气魄来工作,把自己的前途寄托在国家前途上。应把自己的终身,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献于人民的革命事业。这也成了父亲一生的追求和写照。 一年后,扫盲任务基本结束。连队接到师部通知,为加强国防建设,大力培养基层军事干部,文化教员可以直接报考军校。全师30多人参加考试,录取了16人,父亲是其中之一,收到了沈阳炮兵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学制2年。沈阳炮校的前身是八路军延安炮兵学校,后搬迁至沈阳,是专门为我军炮兵部队培养初级指挥军官的学校。 1954年11月,父亲打起背包来到沈阳,开始了两年的军校生活。父亲先被编入一连二排,后调到七连二排。沈阳的冬天非常寒冷,日常气温都在零下25度左右,这对于生长在南方的父亲无疑是一次严峻的考验,每天出早操时,虽然戴着棉帽,却不能放下帽耳,耳朵经常被冻肿溃烂。野外演习时,经常要趴雪窝子,在冰天雪地挖工事。由于常年积雪覆盖,挖几个小时都挖不到土地。有一次演习晚上挖工事,从晚上8点挖到午夜才挖好,阵地上都是冰雪,大家又困又冷。找到了附近的一户农家,在一个2米宽的小炕上,全班8个人一个紧挨一个全体面向右侧身,合衣而眠。父亲说这是睡得最香的一觉。还有一次早晨去演习,卡车拉着57战炮和全班战士,那天轮到父亲当班长,必须迎风站立在汽车最前面,其他7人则站在两侧,大家虽然都穿着军大衣,带着两付手套。但汽车开得快,寒风呼呼地,刮得父亲直流泪,后来父亲的眼泪被冻住了,眼睛无法睁开,一直等到了目的地把手搓热去捂,才慢慢融化。 在沈阳炮校的学习生活紧张而忙碌,学员们每天早上出操训练1小时,上课8小时,晚自习2小时。两年中,不仅系统学习了陆军常规军事知识,炮兵战斗战术指挥,还进行了实战演练,掌握了各种枪炮的构造和操作射击要领,还学会了驾驶汽车和维修等。学校生活很艰苦,要求也很严格,每餐都吃高粱米饭,父亲南方人吃不习惯,有一次抱怨了两句,被炊事管理员听到并报告了营长,营长命令连长关了父亲7小时禁闭。这是父亲唯一的一次受罚。 1956年10月,炮校举行了隆重的毕业典礼,200多名学员身穿军官服,整齐地坐在礼堂。少将校长廖运周、政治委员李友三亲自给学员们颁发了毕业证书和授军衔,父亲被授予少尉排长军衔。最后,学员们以排为单位合影留念,父亲佩带军衔肩章,腰扎武装带,英俊帅气地站在前排正中间。 炮校毕业后,父亲和学员战友们各奔东西。父亲被分配到炮兵32师405团,驻地在山东省昌乐县城南。405团是85口径加农炮团,父亲被任命担任3连1排排长。父亲在日记中写道:当一个好排长,的确不容易。不但要进行军事训练,还得抓好全排人员的思想工作,要使全排同志学习好、生活好、团结好。如果哪个同志出了事,就是我的责任。我相信,只要发挥全排人员的主观能动性,就一定可以把工作搞好。 父亲每天带领战士操练,学习加农炮的构造,掌握射击开炮动作要领,进行实弹演习。休息日组织战士开展篮球比赛、拔河、唱歌等文体活动。农忙时带领战士们去为驻地老乡抢收麦子。时间过得很快,1957年元旦到了,连部放印度电影《流浪者》,大家都去看电影了,列兵小张站岗值班,父亲便让他也去看电影,自己替他站岗。父亲说,当一个排长,就应该随时关心士兵的生活,这是我的义务。列兵小周平时总是不爱说话,训练跟不上,父亲找他谈话,了解他的思想,帮助他找到问题症结。父亲在日记中写道,我们的革命部队真是一个大熔炉。参军几年,我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学生,通过党的培养与部队生活的锻炼,成长为一名初级军官,思想上、政治上、工作能力上等各方面都有了很大提高,我要争取为人民多做点工作。 1958年,团里搞评比,父亲所在连队被评为先进连,父亲因各项考核名列前茅,被评为五好排长。父亲郑重地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当时入党非常难,不但要个人表现好,还要搞家庭背景调查。外调回来说,父亲的叔父(我的小爷爷)曾当过国民党,为国民党少将何辑生作过副官,何辑生解放时逃到了台湾,虽然叔父没有去,但是历史不清白。当时连里多数领导认为父亲是符合入党标准的,但董指导员不同意,把入党名额给了从团里刚下到连里锻炼的参谋。于是,父亲的入党问题便搁置了。父亲日记有这样一段记述,组织没有批准我入党,说我与反革命分子叔叔关系不清。我也恨反革命,我要求进步有错吗?我相信,组织上总有一天能调查清楚。只要我自己忠于革命、忠于党,党组织总有一天能吸收我入党。年底,父亲被下放到二排三班当战士。父亲想不通,内心非常苦闷。突然又收到了家中电报,爷爷去世了。父亲更加伤心难过,病倒了。 父亲住进了周村部队医院,医院王军医诊断父亲患了嗝肌痉挛,这个病受情绪影响,时好时坏,且不能根除,说今后不适合在部队工作。父亲躺在病床上,思想很悲观。同住医院的老方告诉父亲,不能在部队工作可以到地方工作。父亲在日记中写道:这些天非常苦恼,我的身体情况不能再在部队工作了,心里很难过。但是要战胜疾病,首先要乐观,要正确对待,转业到地方工作也是革命。于是,父亲给连队领导写了信,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出院后,连里征求父亲意见,一是继续当文化教员,到团里教高中数学。二是转业。父亲选择了转业,说,我不能拖部队的后腿。 那些艰苦岁月 人生的关键在于做好选择题,怎样的选择就会决定怎样的人生。父亲的选择让我们成为宁夏人,父亲的选择让他付出了更多的艰辛,父亲的选择也让他成为了他想要成为的人。 1960年8月,父亲在转业去向选择上,放弃了回浙江老家的选项,而是响应国家建设大西北、支援宁夏建设的号召,转业到了宁夏回族自治区文教厅业余教育处工作。也许是父亲习惯了热血沸腾的军营生活,觉得在自治区文教厅每天坐办公室的工作,清闲得让他心里很不安。不久,父亲主动向组织申请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人事处回复,盐池县是1936年解放的革命老区,那里是山区比较艰苦。父亲当即说,我是毛主席的战士,哪里艰苦哪安家。 1961年,父亲被调到了盐池县文教卫生科工作。父亲便又带着母亲从银川去往盐池,等了几天才搭上一辆去盐池的顺路卡车。因为当时不通公共汽车,连公路也没有,只有一条土路。那天恰好下了一场雨,道路泥泞难行,卡车摇摇晃晃当天竟没能到达盐池县城。天黑了,大家又累又饿,母亲晕车吐得一塌糊涂,司机叫开了路边一户农民家借宿,结果他家只有土豆,于是煮了几个给大家充饥。 六十年代的盐池县城住房基本都是土坯房,街道全是土路。用电限制,前半夜有电灯照明,十点以后就要点蜡烛或煤油灯。吃的是井水,咸涩且含氟量高。冬天没有新鲜蔬菜吃,主要靠秋天储存的土豆、萝卜和咸菜维持。最要命的是每年都有好几次沙尘暴,天昏地暗,时有人和羊在沙尘暴中丢失和死亡。老乡曾幽默地告诉父亲,盐池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 在盐池县文卫科工作后,父亲认为越基层越艰苦的地方才更能锻炼自己,得知王乐井公社小学缺校长,父亲主动请缨,申请很快就批准了。王乐井距县城三十多里路,严重缺水,条件更加艰苦。父亲到任后,整顿学校秩序,稳定教师队伍,亲自到农民家中走访动员缀学孩子上学。当看到一户人家孩子下雪天也没有衣服穿,父亲自己掏钱给他们做了棉衣。父亲在日记中写道:贫下中农还没有真正改变穷困的面貌,眼前的情景实在让人心酸,和群众相比,我的生活水平已超过他们,我们决不能忘记群众。由于当时不通班车,父亲几个月才能回一次家,且只能骑自行车。风沙大时呛得人只好推着车走。父亲说有时候走到山上还能碰到狼,狼很有意思,不怕人,你走到山坡上,它下到沟里,你从沟里走,它就上到山坡上,常常是人和狼同行。 一年后,因工作需要,父亲又被调回盐池县文教科工作。1964年开始搞社会主义教育试点,抽调干部下乡蹲点,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父亲被分到大水坑新泉井大队刘野洼生产队,住在一户苏姓贫农家中,条件非常艰苦,平时吃土豆咸菜,有时连咸菜都没有,只有盐。睡的炕上没有毡,冬天还是冷炕。父亲就是那时落下了腰疼的毛病。生产队吃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拉水,为了解决吃水问题,父亲联系有关单位勘查地点,组织人工打井。父亲在日记中写道:水井已经挖了一个月了,眼看快成功了,却出了塌方危险,现在这井能否成功,社员都看着我呢!党派我们开展社教,虽然没有打井的任务,但是只要对集体和广大社员有利的事,我必须要做好,水井必须打成。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也是值得的。现在水井已打了12丈深了,周围已出水,根据塌方的情况看,只要克服害怕心理,干活时小心谨慎一点还是可以的。这几天我以身作则,带头下了几次井,对群众有一定的带动。今天下井又干了半天,终于把底子打好了。半个月后,水井成功了,社员都说是父亲的功劳,父亲笑着说,我虽然起了一些作用,但还是人民公社集体的威力大,是参加打井社员的共同成绩。 第二期社教,父亲又被抽调到平罗县崇岗公社下庙大队下乡,任务是开展四清运动,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父亲和工作组成员一起组织发动群众学习党的文件精神,积极参与运动,对基层干部以及公社集体经济发展等进行清查整改。父亲经常会在日记中自我反省,特别是学习文件的体会、工作中的方式方法、对同志的态度等。两年的社教工作,使父亲渐渐融入到了群众中,对贫下中农也有了更深的同情和理解。 1966年下半年开始文化大革命,一切都进入混乱,整个盐池县委政府处于无人管的状态。一直到1968年造反派成立了县革命委员会,但没有党委,只设政治部、生产处,各项工作由一名干事负责办理业务。父亲和许多干部一起,被下放到城南林场的干校去劳动。直到1970年,父亲被抽调跟随当时的刘副县长到各公社、大队搞调查研究工作,几乎跑遍了麻黄山、惠安堡的各个大队。1971年,刘副县长被结合为革委会副主任,主管生产处,调父亲到生产处当了民政干事。10月,盐池县成立党委,县委、政府职能分开,民政局成为县政府的一个主要部门,并配备了局长、副局长和父亲一名干事。 光荣与辉煌 人生价值的体现无疑是事业有成,同时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和自我价值的实现。父亲执着的性格成就了他的事业,他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全部奉献给了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民政工作。其实事业辉煌无须惊天动地,坚持就能成功。光荣是属于那些能坚持到最后的人。 1971年父亲告别了教育战线,走上了民政工作的事业征途。刚接手民政工作时,那真是个烂摊子,业务量很大,当时劳动工资、知识青年工作都归民政局管,工作很忙。父亲为了尽快熟悉工作,每天晚上加班整理归类,把积压多年的文件装成册,认真做好业务笔记,学习研究民政工作政策,吃透各类文件精神,了解全县民政工作基本情况。一个多月后,父亲已经掌握了民政工作的各项业务技能,成了行家里手,全县的民政工作也都逐步开展了起来。 1973年1月30日,父亲终于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父亲在日记中写道:我向往了二十年的理想要实现了,这是多么激动人心呀!我决不辜负党和同志们对我的期望,做到思想上入党,忠心耿耿地为党为人民工作。 父亲常说,民政工作就是以民为本、为民解困、为民服务的。盐池县是革命老区,优抚对象多,但是由于解放初期民政工作不规范,还有很多工作没有落实到位,一些有功之臣没有得到应有的保障和待遇。为了摸清全县的基本情况,真正把党和人民的关怀送达每个优抚对象。父亲骑着自行车,走遍了盐池县的每一个村庄,记下了哪家是困难户、五保户;哪家是光荣军属;谁是退伍复转军人、谁是残疾人。在下乡走访中,发现了100多名老红军、老八路、老复转军人因军人证件丢失而不能享受国家优抚政策,父亲为他们四处奔走,调查落实情况,最终为这些革命军人补办了证书,使他们享受到了国家优抚政策和补助,感受到党的温暖。有一位从江西井岗山一直跟着红军长征到盐池的红军战士王富,在一次战斗失败撤退时,把证件藏在了一位老乡家的坑洞里,化妆成农民才脱身,后来在盐池成家当了农民。父亲根据这位红军老战士给陈毅当过马夫这一线索,为他证明了身份,后来还把他安排到县烈士陵园看大门,为中小学生们讲红军故事。 相信很多人都去过盐池县烈士陵园(旧址)吧?那是由父亲一手策划,亲自选址、亲自参与烈士纪念塔的设计、亲自负责督建的。为了节省资金,父亲动员家属和周围群众去义务劳动,当时的我只有7、8岁,也去搬过砖。烈士纪念塔建成了,父亲请书法家李林伯题词,并利用业余时间和任永训叔叔一个字一个字地誊刻、一个字一个字地描红。烈士纪念馆建成了,缺少烈士的生平资料,父亲亲自到档案馆翻档案、查资料,找画师为烈士们画像,为烈士们装桢相框,终于使74位革命先烈的事迹跃然上墙。那个时候,父亲总是很晚很晚才回家。父亲总说,革命先烈用生命和鲜血为我们换来了今天的和平和解放,我们做这么一点工作又算得了什么?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记得他们、缅怀他们。每年清明,学生、周边县市的群众都会到烈士陵园纪念革命先烈。 1978年,父亲当了副局长以后,每年亲自制定工作计划,严格认真落实,使盐池县民政工作年年有新发展、新变化,各项民政业务工作都走在了全区各县市前列,受到各级领导的好评和表彰奖励。1979年父亲为残疾人办了福利厂,建成当年就开始赢利。随后又推动各乡镇办福利厂,全县80的残疾人得到就业,开创了宁夏农村兴办福利厂的先例。1982年,父亲积极争取资金乡乡办起敬老院,让农村五保老人无后顾之忧。1984年,父亲当了局长后,又在县城南郊为20多位孤寡老优抚对象盖了一座光荣院,让他们安享晚年,老人们乐得合不拢嘴:还是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 退伍复转军人因生活、住房、看病的三难问题上访是全国性普遍问题,而盐池县却做到了零上访。父亲积极组织开展职业培训指导他们多种经营;送补鞋机鼓励勤劳致富;落实无息贷款帮助100多人自谋职业;为有技能的退伍军人联系到公安局当协警、到银行当保安、到柠檬酸厂当工人等等。全县军地两用人才安置率达100,农村退伍军人安置率达70。当时没有实行农村医保,父亲采取动员乡财政出一点、群众集一点的方法,为他们办了医保互助金。父亲还提出自力更生、亲友相助,群众帮工,国家资助的方法,为他们解决了住房难问题。这些做法也激励了盐池县的年轻人踊跃报名参军当兵。 毫不夸张地说,父亲的一生把工作当成了生命,当成了一切,像春蚕吐丝那样,兢兢业业,到死方休。母亲总是说,父亲太坚强了,生病都不休息,那年胸部疼得厉害,发着烧,头上直冒冷汗,还要坚持上班,直到住院才知道得的是胸膜炎。加班加点对他来说那是家常便饭,可他从无怨言。 从1983年开始到1994年退休,父亲年年被评为先进,奖状、荣誉证书两个抽屉都装不下。先后被国家民政部授予全国民政信访工作先进工作者全国民政系统抗灾救灾模范全国拥军优属模范全国民政工作先进工作者等称号,2次被自治区党委、政府评为先进个人,多次受到自治区民政厅、银南行署、盐池县委、政府的表彰奖励,2次受到中央领导同志接见和合影,获得登上天安门城楼拍照留念的殊荣。父亲的先进事迹曾被宁夏电视台、宁夏日报专题报道,宁夏军区还以父亲为原形拍摄了电视剧《远山》。 父亲性格耿直,凡事都要坚持按原则按政策办事,这也会因此得罪人。有个别人甚至因为父亲不徇私情而报复他,写告状信诬陷他。组织调查期间,父亲虽然很生气,但他郑重地对我们说,我相信组织。清者自清。查完账后,水落石出,父亲是清白的。但是那天夜里,父亲却吐了血,鲜红的血迹仿佛印证着父亲一生的光辉。父亲终因积劳成疾,1994年初被诊断为肝硬化。当年12月父亲光荣退休。父母爱情 托尔斯泰曾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父母的婚姻虽然是包办的,但是能相濡以沫六十五年,穷时能夫唱妇随,苦时能体谅安慰,病时能相互照顾,老时能左右陪伴,我认为,这种平平淡淡、争争吵吵的爱情,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 父亲和母亲其实相识得很早,当年父亲在澄潭镇上初中时,经常会去外婆家的店里买本子、毛笔等,常看到母亲在店里帮忙。母亲也知道父亲是大弟姚则悟的同学,有时去学校给弟弟送饭也经常会看到父亲。父亲上学路过河溪滩时,有时也会看到母亲在河边洗衣服,但父亲生性腼腆,从未和母亲说过话。父母的婚姻是外婆和爷爷一起包办的。因为当年父亲回家乡探亲,外婆一眼便看上了身穿解放军军服、戴着大盖帽、英姿飒爽的父亲,当得知还是多年前资助过的赵章富家儿子,更是觉得亲近有缘、知根知底。那个年代,女孩子能嫁给军人是非常光荣的。外婆连媒婆也没找,自己亲自找到爷爷商量儿女的婚事。爷爷一听是镇上姚钟荣家的女儿,非常高兴地就一口应允了。爷爷立马便带父亲上门提亲,外婆全家非常热情,父亲母亲这才正式晤面,才第一次说了话。年轻时的母亲留着两条长辫子,见到父亲还有些羞涩难为情,一说话就脸红,但是一双水旺旺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时不时地瞄父亲几眼,父亲也很动心,和母亲讲了很多部队上的事情,母亲崇拜地看着眼前这个穿军装的男子,明白自己的一生将要和他永远拴在一起了。吃完饭后,母亲还把父亲送到河边的大枫树下。 当父亲探亲结束要返回部队时,外婆怕亲事有变,一定要让父亲带母亲到部队结婚。父亲解释说,结婚需要打报告,由团部批准后才可以。但外婆不听,执意给母亲准备了一个樟木箱子的嫁妆,一床新被子。外婆流着眼泪,把女儿送出了家门。父亲便带着母亲、挑着母亲的嫁妆上路了。到了部队后,连里把母亲临时安置在一间空着的军官宿舍,父亲给团里递了结婚申请报告,团里审查很严格,发函外调,前后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1957年6月3日,在接到批准的当天,父亲母亲到乡政府登记结婚。父亲买了些花生、瓜子、水果糖,晚上,举办了一个简单而热闹的婚礼,连领导和战士们都来贺喜闹洞房,父亲唱了《我是一个兵》,母亲也唱了江南小调。3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由于父亲当时是排长,家属不能随军,父亲就让母亲回老家,母亲很不理解,说:为什么别的排长家属能留下工作?父亲说,他们是他们,我们要按照部队规定办。母亲很生气,一把把户口迁移证给撕了。这是父母第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母亲妥协了,看着父亲把迁移证一点点粘好,母亲默黙地打好行李。父亲把回老家一路上坐车换车的路线给母亲写在纸上,当时交通落后,坐火车需要在济南、南京、杭州多次换乘,最后到上虞站下车再坐汽车回新昌。母亲是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的,而且还严重晕车。送走母亲后,父亲的心一直悬着,直到一个月后,收到了母亲的信,父亲才放下心来。当得知母亲怀孕了,父亲激动地在日记中写道:这是人生的一件大事。1958年,父母有了第一个孩子我的哥哥。 人生总是有很多小插曲,父亲也曾浪漫过。在周村部队医院住院期间,有一位陈护士,每天都给父亲做针灸治疗,时间长了,彼此竟有了好感。陈护士常常借口治疗,和父亲单独多呆一会儿,有时也会陪父亲散步聊天。终于有一天,陈护士向父亲表白了,陈护士说,你身体不好,我们结婚了,你就可以调到医院工作了。父亲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说,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是我已经结婚了,而且都有了小孩。我们不可能了。父亲的内心应该是很斗争的,但最后还是理智地拒绝了。 转业到宁夏工作后,父亲写信劝说当时正在浙江嵊州读化工学校的母亲,放弃学业、离开了2岁多的儿子也来到宁夏。父母最初住在文化街的单位宿舍,母亲在银川二中的校办化工厂工作。到盐池工作后,母亲被安排在县招待所工作。父亲平时基本无暇顾及家庭,经常要下乡,不是搞社教就是人口普查,还要走村串户,开展调查研究。父亲每次下乡回来,都是一身虱子,中山装4个兜全是沙子,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帮他洗衣服、灭虱子。1962年母亲被错误精简后,父亲只说了一句话,组织决定的事,我们也无权改变。母亲只好又回到浙江老家。 1965年,母亲带着哥哥和姐姐落户盐池,当时没有住房,父亲便安排母亲暂在距县城5里路的五堡村安了家,一间土坯房一个土炕,两个箱子一张桌子就是全部家俱。一家人终于团圆,母亲把名字也改为姚设池,意思是要建设盐池。母亲在村里当小学老师。哥哥姐姐每天往返10里路到县城去上学。1970年我出生在五堡。1972年,我家才搬到了县城一中附近的文教科家属院,是40平米的两间半土坯平房。母亲又回到招待所工作。1979年,搬到了气象站南边民政局家属院70平米的三间土坯墙瓦房,有一个小院子,母亲养了几只鸡、种了点蔬菜和鲜花,在这里一直住到父亲退休。 父亲在家有绝对的权威,是说一不二的部队作风,也从不做家务,但逢年过节会帮忙包饺子。我们家教非常严格,饭不言、寝不语,星期天也不许睡懒觉,不许浪费粮食,不许顶嘴。我们小时候都很害怕父亲。退休后,父亲像变了一个人,开始学做饭,自己洗衣服,还经常关心照顾生病的母亲,教母亲下围棋、跳棋。对孙子女重孙子女更是慈爱有加。平时有什么事情也总是自己克服、自己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从不麻烦我们。父亲说,我过去没有用手中的权力为你们帮过什么忙,现在我和你妈加强锻炼,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给你们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忙。 父母经常也会为一些小事争争吵吵,有时还要让我为他们打官司评理。老年父母回忆往事,说他们是先结婚后恋爱。母亲经常当我们的面说父亲,眼睛里没有爱情。父亲总是尴尬一笑说,又胡说啥呢! 父亲在88岁米寿宴上说:我这一生是成功的,我现在很幸福,四世同堂!看到子女们都很孝顺,孙辈个个成才,重孙辈活泼可爱,我很知足。 父亲的信念 一张照片就是一段回忆。一篇日记就是一段心路历程。父亲有记日记的习惯,虽然文革时期因种种原因中断了很久,但断断续续也一直坚持到去世前三个月。尤其退休后,父亲把记日记当作是养生保健的一项任务,记录了很多自己治病的偏方,记录了与疾病作斗争的信念和决心,也记录了自己笑对人生以及与家人欢聚的点点滴滴。父亲常说,人活着,一定要有信念,它不仅是一个人的人生基石,更是理想、使命、职责和追求。1966年5月13日,大风,于马儿庄。今天从盐池起程骑车来到马儿庄公社,迎风而行140里,途中游沙很大,常常要推车步行,这是在盐池工作的难处,也是在盐池工作的光荣之处。我虽走得很疲乏,但心里却感到快乐。在艰苦环境锻炼、在困难的地方为人民服务,比在大城市的办公桌上工作有意义得多。我能在这革命先烈流过血的草原上奔跑一辈子,就是我一生的幸福,因为我在完成先烈未完成的事业,在为草原的革命后代创造幸福。为盐池人民创造幸福,这就是父亲的信念。 父亲的办公室很简陋,墙上贴着毛主席语录:为人民服务。办公桌上铺着一块裂了条大口子的玻璃板,据说是一个上访的老红军用拐棍打破的,父亲一直没有换,说是一看到它,就会想起还有很多老红军、老八路还在等待政府为他们落实政策。心中装着人民群众,这就是父亲的信念。 救灾扶贫是民政工作的重点。每年从父亲的手中要拨出几十万上百万救灾、扶贫款,可父亲从来没有乱动过公家一分钱,全部专款专用。下乡检查工作时,大家都知道父亲的倔强,不准超标招待,不搞下不为例,否则当场翻脸。工作中违反政策的事不办,再大的官说情也不行,吃请送礼更不行。大公无私,刚直不阿,这就是父亲的信念。 父亲平时很严肃,但是对待困难群众,却总是很热情,不厌其烦地和他们聊天,耐心询问情况,主动帮助他们解决实际问题。有时父亲还要贴上自己的钱,给上访人买吃买喝,还经常领到家里来吃饭。全心全意为民办事,这就是父亲的信念。 父亲退休后,我说,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可是,每次去看望父亲,他都是忙忙碌碌,不是在撰写《盐池民政志》,就是在整理过去的工作笔记。我说现在都是电脑打字,没人看你的笔记。但父亲还是坚持把自己工工整整记了几十本的业务笔记,全部捐给了盐池县民政局。他说,这里面有盐池几百名民政对象的资料、数据,送给他们可以作资料。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这就是父亲的信念。 父亲退休后把自己的党组织关系从盐池转到了银川,每月按时交纳党费,坚持参加社区党组织生活和学习,还多次被评为社区优秀党员。父亲去世前一年,在走路已经很吃力的情况下,坚持步行到社区党支部为抗击疫情捐款3000元。当时小区东门封闭,他又绕了一大圈,从北门绕进去,等回到家直接累倒在床上。在党一天就要履行党员的责任和义务,这就是父亲的信念。 退休的父亲在与病魔抗争的同时,还风雨无阻地义务组织老年人晨练,教打太极拳、太极剑,还自费定了老年报、健康报,剪贴养生保健知识,自费复印汇编成集,免费提供给有需要的人。行善积德,热心助人,这就是父亲的信念。 退休后父亲坚持上老年大学学习书法,他的书法作品还获得了长城魂、民族情全国书画艺术作品大奖赛银奖、宁夏纪念建军80周年双拥书画展三等奖,作品被收入《全国书画精品收藏大典》《宁夏老年大学建校20周年学员书法绘画作品集》等。家里的墙上还挂着那副父亲最得意的隶书作品:事能知足心长乐,人到无求品自高。勤奋学习,坚持不懈,这就是父亲的信念。 父亲患肝硬化、肝癌二十多年,但父亲一直不气馁,靠着强大的精神胜利法和坚强的意志力,与病魔作斗争。父亲在日记中写道:我要像焦裕同志那样与疾病斗争。病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你压住他,他就不欺侮你了。乐观积极向上的斗争精神,这就是父亲的信念。 父亲把对党的热爱和忠诚,化作默默无闻的奉献和无私的牺牲精神,诠释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全部内涵和人格魅力。我想,父亲正是抱着这种对党赤诚和坚定的政治信念,才能毅然抛弃江南水乡安逸舒适的生活环境,为建设西北奉献了自己的青春、才智和心血。父亲在贫困的盐池山区工作了三十多年,为山区的民政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父亲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我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骄傲。 2022年6月27日凌晨3:21分,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在静谧的深夜显得那么刺耳,我一骨碌爬起床,颤抖的手划不开手机,心里说,不会的、不会的!父亲才刚住院两天,大前天还可以下地走路呢!等我急急忙忙开车赶到医院时已经3:35分,我还是来晚了!父亲已经于10分钟前停止了心跳,默默地走了,没有等到我们在床前送终、也没有来得及跟我们说一声再见就安静地走了,生前没有麻烦我们,连去世也没有麻烦我们。。。。。。我握着父亲慢慢变凉的手,那种彻心的冰冷的感觉,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了生命的残酷、无奈和悲哀,体会到了那种永远无法再见的绝望,我忍不住扑到父亲身上失声痛哭。。。。。。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夹杂丝丝寒意,仿佛也在倾诉着离愁。父亲走了,真的走了。。。。。。但是,在我们心里,父亲就像一座不灭的灯塔,始终为我们照亮和指引着方向。殡仪馆告别仪式上,那副挽联就是父亲一生的写照:一腔热血奉献西北大地,两袖清风魂归江南故乡横批是松柏长青。亲爱的父亲!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