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没电的日子里
我生活在偏僻的山区,不但离城市远,距离乡镇街道也是很远的。五六十年代,我们这里根本没有电,电是1982年1月才通的。
在通电以前,白天还好说,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这里为了节省每月有限的一点煤油(因为当时的煤油是按量供给的,是晚上唯一用来点亮的燃料),左邻右舍常常围坐在外面,三五一起,聊着东家之长,西家之短,以及道听途说的奇奇怪怪的故事,等到大家实在瞌睡的时候,迫不得已才点亮用墨水瓶改作的豆大的一点亮光的煤油灯,匆匆入睡。
我当时正处于上学期间,虽然学校早上上课,下午劳动做宣传,可是我父亲当时是生产队的队长,订有《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和《陕西日报》,父亲大字不是一个,报刊放在那里完全是一个摆设。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便将白天准备好的松亮子(也就是将腐烂的松树根部含有大量油脂的不朽根挖出来,劈成细条,晾干,以备晚上照明之用)点着,竖插在空墨水瓶里或者其他不易燃烧的物品上,然后摊开报纸就着微弱的光阅读,读不多久,困意就来了,那时候也不大讲究卫生,就脱衣而睡,等到第二天早晨起来到学校的时候,同学们看见我的两个黑乎乎的鼻孔哈哈大笑,这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因为松亮子点燃后的烟雾太浓,只要你点上一两个小时鼻孔里面绝对是黑乎乎的。
没电的日子里,人们都睡得比较早,大人们干了一天的活,很累了,所以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在野外聊一会儿天,一般就匆匆入睡。孩子们在外面打闹一会儿也入睡了,虽然一时睡不着,但躺在床上或者炕上总能节省一点煤油,同时也能缓解白天的疲劳,也避免了在外边坐久了受凉的这种风险。
在没有电的日子里,我们所吃的粮食都是通过石磨加工而成的,我们吃的豆腐也是通过拐磨加工而成的。特别是到了年关之前,从腊月二十开始,邻居们三个一伙,五个一撮儿,共同互相帮助着推磨子,准备过年的面粉。
因为白天要干活,人们往往在晚上搭在一块儿,你帮着我,我帮着你,从天黑开始一直要推到半夜,有时要推个通宵,第二天还要干活。我们这些大一点的孩子,只要当时比磨盘高一点,都要参加推磨的这种繁重的劳动。
推磨子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因为你扛着木棍围着磨盘在不断的转圈圈,有时转得人晕天晕地直打瞌睡,可是大人的一句突然的训斥又使你立即会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过来,围着磨盘使出吃奶力气不停地转。我最害怕的是每年年关的推磨子了,作为孩子,我仅仅比磨盘高了一点,往往用肩膀扛着磨棍,有时候磨棍丢了打在自己的脸上或腿上,刺刺的痛,特别是那种瞌睡状态,令人实在难受,有时候似走非走的就倒在了磨盘旁边,避免不了大人们的一顿责骂,有时候母亲为了减轻我的负担,让我们这些孩子专门在蒲蓝里面罗面,让大人们推墨子。这时还能缓解一点疲劳,但也是罗着罗着就瞌睡了,不听指挥的头颅耷拉在膝盖上不见罗面的动静了。
没电的夜晚,乡村一片黑暗,偶尔从某家窗棂露出的一点点微光,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只是那么几分钟就熄灭了。那是是人们临睡的时候害怕摸不着床头而点亮的煤油灯光。由于整个村子黑咕隆咚,令人常常毛骨悚然。
没电的冬天,我们取暖的唯一方法就是烤柴火,过年的时候偶尔也能烤上木炭火。木炭是大人们白天在山上烧的。前热后冷,如果屋子封闭过严,有时候极容易中煤毒,我就中了好几次。
想起没电的日子,我就想起一件很伤心的往事。那是一年的腊月二十九晚上,母亲正在灶房里煮着很有限的几块用肉票买来的猪肉,猪肉里面放着大量的萝卜片儿,这是一年到头了全家人唯一能吃到的荤菜,可不幸的是由于那个时候没有电,母亲点着微弱的煤油小灯放在锅盖上,当他揭开煮肉的锅盖,准备查看肉块成熟的程度时,一股浓浓的热气从锅里冲出来,母亲年龄本来就大了,视力又不太好,不小心将整个煤油灯撞倒,掉在了锅里。这下坏了,一瓶煤油污染了一锅猪肉和萝卜,母亲很是伤心,站在锅旁不断的流着泪,我们围在锅旁,闻着那种难闻的煤油气味儿,很是惋惜。最终我们还是忍着难以下咽的煤油味儿,消费掉了那个既有油味儿又有煤油味儿的萝卜。
没电的年关,人们为了凑个热闹往往要演戏。我记得小时候大队唱戏的时候,照明的唯一的方式就是点着用棉花扎成的火炬芯,然后蘸着菜油或融化的漆子油来照明,点着的火把灯均匀地挂在舞台前方的上空,那过一会儿就要有专门的人员给火把灯上面添油,那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凡是经济比较好的大队,他们用马灯,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听说是一种化学成分嘎石之类的东西,点起来灯光比油所点的灯光要亮堂,也没有那么浓重的烟味儿。无论采用哪一种照明工具,远远比不上现在电灯的亮度,灯光虽然微暗,但是演员在台上演出的兴致很高,台下看戏的观众更是兴致勃勃。
没电的日子里,在工作单位人们都用的是烧着煤油而上面扣着葫芦型玻璃罩子的罩子灯,这种灯光比较亮,煤油味儿也比老式的煤油灯弱了好多。
没电的日子里,夜晚出门当然也要用到手电,手电是要用电池的,当时的电池也比较昂贵,所以一般情况下,非不用的情况下尽量不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偶尔用那么一两次,手电筒几乎是当时人们的一种奢侈品和摆设。人们夜晚出门常常用到的是火把。
没电的日子里,娱乐生活是非常枯燥而呆滞的,唯一能够听到的就是墙上挂的纸质有线广播,广播一天开放三个时辰,早上6点开始,7点结束;中午12:00开始,1点结束;晚上8点开始,9点结束。播放的内容全是那些老掉牙的新闻和革命样板戏,不过那也是唯一能够充实我童年单一而贫乏的文化生活的唯一精神食量。
现在想想,那时候人们的生活真是不容易!不过处在当时那个社会的人们,因为没有用过电,也不觉得没电的日子有多么艰难而无聊,反倒觉得那样挺好,早睡早起。不像现在的人们,有了电拿个智能手机,整天从早到晚不停的看眼睛都快看瞎了还舍不得丢,生物钟全都被电给打乱了。这也许就是有利也有弊的自然法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