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读资治通鉴（六四）

　　1。公元前260年
　　秦国派左庶长王龁进攻上党，予以攻克。上党百姓逃往赵国。赵国派廉颇率军驻守长平，接应上党逃来的百姓。王龁于是挥兵攻打赵国。赵军迎战，几战都不胜，一员副将和四名都尉阵亡。赵王与楼昌、虞卿商议，楼昌建议派地位高的使节与秦国媾和。虞卿反对说：和与不和，控制权在秦国；秦国现在已下决心要大破赵军。我们即使去求和，秦国也不会同意。我们不如派出使者用贵重珍宝拉拢楚国、魏国。楚国、魏国一接受，秦国就会疑心各国重新结成了抗秦阵线，那时媾和才可成功。赵王不听虞卿的意见，仍派郑朱赴秦国求和。秦国接待了郑朱。赵王便对虞卿说：秦国接纳郑朱了。虞卿说：大王肯定见不到和谈成功而赵军就被击破了。为什么呢？各国都派使者赴秦国祝贺胜利，郑朱是赵国地位很高的人，秦王、应侯肯定会把郑朱来求和的事向各国宣扬，各国看到赵王派人去求和，便不会再出兵援救赵国；秦国知道赵国孤立无援，就愈发不肯讲和了。不久，秦国果然大肆宣扬郑朱来使，而不与赵国进行和谈。
　　读者以为：一。赵孝成王必须意识到从决定接收上党郡开始就注定与秦国有一场生死之战，并做好一切应战的准备，如如何妥善安置上党郡的军民，如何选派将领调动兵员守住上党，守不住上党郡的情况下如何守住赵国本土，如何对外寻找外援等等都是必须第一时间就需要考虑并付诸实施的。必须从思想上断绝主动和秦国结盟的可能。赵国倘若主动向秦国示弱寻求结盟，那日后遭受秦国攻伐的国家怎么可能向赵国出让利益而寻求保护？那国内坚持主战的文武官员如何放开手脚动员社会资源做好一切应战准备？那国内军民如何真正思想动员坚定意志决心以死捍卫国家？
　　二、赵孝成王最应该做的个人大胆推测如下：
　　（1）安抚并安置好上党郡军民，尽最大的努力确保上党郡军民的人身安全，可依据个人意愿，送至韩国或转为赵国，视同赵国军民同等待遇，一视同仁，并给与一定赋税的减免和福利救助，以达到笼络上党郡新归附军民的民心，做出示范，以期待日后类似情况的出现；
　　（2）立即部署上党郡和赵国本土的防御，调派将领和军事动员，廉颇是百战名将且防御能力突出，是首选之将，蔺相如与廉颇交情甚笃、肝胆相照，且同样功勋卓著、威望崇高，负责赵国及上党境内的物质粮草调配、进一步加强军事动员，积极备战，做好舆论宣传工作，激发爱国情怀；
　　（3）任命上党郡军事将领，协同赵国将领共同对抗秦国，上党郡军事将领熟悉上党地形、了解上党风土人情、享有上党军民权威，给与足够物质奖励、精神鼓励，尽可能为赵国所用，抗秦过程中大胆军事放权的同时强化对上党郡政治、社会的全面接管；
　　（4）借助赵国平原君在诸侯国的威望，获得韩国协同防御，毕竟唇亡齿寒，且战争的源头本身来自秦国对韩国的吞并灭亡之战，韩国没有理论拒绝联合赵国抗秦。同时，积极寻求魏、楚两国的支援，立求促成新一轮的合纵。最后也示好燕、齐，得不到军事支援，获得物质支援也行，即使得不到物质支援，保持中立立场，确保不至于两面甚至多面受敌。
　　三、奈何赵孝成王选择了最不应该选择的路径，示好秦国并寻求结盟，试问赵国不费一兵一卒获得上党郡本身是足以让各诸侯国眼红的，而赵国并未下定决心与秦国决战，反而试图结盟秦国，那各诸侯国如何看赵国？便宜是赵国得，流血牺牲的时候却退缩了？试问，赵国自己都惧怕秦国，惧怕流血牺牲，其他各诸侯国凭什么替赵国去流血牺牲？最后，一手好牌被赵孝成王打烂了，上党郡这个王炸遗憾地空炸了，且明明是农民，还有盟友，却打成了地主，只能被斗的份了。
　　2。赵兵屡次被秦军打败，廉颇便下令坚守营垒，拒不出战。赵王以为廉颇损兵折将后更加胆怯，不敢迎敌，非常气愤并多次斥责他。应侯范睢又派人用千金去赵国施行反间计，散布说：秦国害怕的，只是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括做大将。廉颇好对付，而且他也快投降了！赵王中计，便用赵括代替廉颇为大将。蔺相如劝阻说：大王因为赵括有些名气就重用他，这是粘住调弦的琴柱再弹琴呀！赵括只知道死读他父亲的兵书，不知道随机应变。赵王仍是不听。起初，赵括从小学习兵法时，就自以为天下没有人比得上他。他曾与父亲赵奢讨论兵法，赵奢也难不倒他，但终究不说他有才干。赵括的母亲询问原因，赵奢说：带兵打仗，就是出生入死，而赵括谈论起来却很随便。赵国不用他为大将也还罢了，如果任用他，灭亡赵军的必定是赵括。待到赵括将要出发，他的母亲急忙上书，指出赵括不能重用。赵王问：为什么？回答说：当年我侍奉赵括的父亲，他做大将时，亲自去捧着饭碗招待的有几十位，他的朋友有几百人。大王及宗室王族给他的赏赐，他全部分发给将士。他自接受命令之日起，就不再理睬家事。而赵括刚刚做了大将，就向东高坐，接受拜见，大小军官没人敢抬头正脸看他。大王赏给他的金银绸缎，全部拿回家藏起来，每天忙于察看有什么良田美宅可买的就买下。大王您以为他像父亲，其实他们父子用心完全不同。请大王千万不要派他去。赵王却说：老太太你不用管，我已经决定了。赵括母亲便说：万一赵括出了什么差错，我请求不要连累我治罪。赵王同意了赵母的请求。
　　读者以为：一、秦赵双方各数十万军队的攻防战，拼的是兵力、是勇气、是智慧，更拼的是后援粮草、是国家的信任与支持。赵孝成王能做的便是选定将领后，给与足够的信任与支持，源源不断地供给军需粮草，确保战争不至于惨败。尽管作为后来人看历史，难免陷入上帝视角的一种迷之自信，以结果反推历史人物的过错，但从个人兴趣出发、摸索历史经验为落脚点，还是斗胆地从简单的史料中提出个人的看法。
　　赵孝成王不应该用赵括替代廉颇的理由：
　　（1）军队是讲服从、论威信的组织，特别是残酷的大规模死伤的胶着攻防战中，军事统帅是将士的信念与希望，但凡名将，恩威并重、赏罚有度，与士卒长时间的共患难、同甘苦，形成强大的个人威信，统一军队号令、形成精神信仰。显然，廉颇百战名将，威信与军士效命，远胜于无尺寸之功的赵括；
　　（2）战争是残酷的，是经过血与火洗礼的，战场的每一条生命犹如水滴，看似无可重要，但却最终汇聚成洪流，决定战争的胜败。没有经过战争锤炼的将领无法体会那种生死的煎熬、鲜血与痛苦的折磨，无法看透一滴水滴，又何来把握洪流的方向？战争的经历与战场生命的认识，廉颇远胜于初出茅庐的赵括；
　　（3）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每一场战争都可能是将士生命的终点，包括战场统帅。生命都随时可能终结，那身外之物的财物又有何用？如赵奢便尽数分与将士，令将士战场用命效忠。而赵括，却为个人购置田地豪宅，说明没有充分认识战争的残酷与血腥，也从来没有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统帅将领都没有抱有必死决心，让士卒如何誓死无畏。赵国平原君赵胜曾经这样评价廉颇：廉颇为人勇鷙而爱士。可见廉颇也是爱惜士卒，而这点也远胜于赵括；
　　（4）廉颇为首的武将势力、蔺相如为首的文臣势力、平原君赵胜为首的王族势力，都反对用赵括替代廉颇，廉颇、蔺相如、赵胜的意见不仅仅代表他们个人，更是代表了三人为首的势力，在国家政治中，各种政治势力是交叉纵横，廉颇、蔺相如、赵胜三人都能力突出，为赵国贡献出汗马功劳，且互相信任支持，是三股势力汇聚而成的政治派系是左右乃至决定赵国国运的重要势力。赵孝成王在面对秦国大兵压境的生死存亡时刻，从政治智慧而言，也不应该得罪廉颇、蔺相如、赵胜的政治派系，哪怕要替换廉颇也得从统一政治派系中选择合适人选，可由蔺相如或赵胜举荐，确保这一政治派系对赵孝成王的继续支持与资源供应；
　　二、探讨一下赵孝成王执意用赵括替代廉颇的原因：
　　（1）明面上是范睢用千金行使了反间计，让赵孝成王中计，最终用赵括替换了廉颇。
　　但个人不禁要问：反间计是具体怎么施行的？这千金是花在了谁的身上？秦国为什么要指定用赵括来替代廉颇？赵孝成王为什么最终一定是坚持用赵括来替代，为什么不是别的将领？
　　（2）带着这些疑问，个人大胆推测出赵孝成王实际的政治考虑：
　　一方面、赵国朝堂上赵胜、蔺相如、廉颇，分别代表了王族势力、文臣势力、武将势力，并且联合成一个强大的政治势力，极其不利于赵孝成王的有效统治和个人意志的贯彻，需要培植拉拢与之对立的政治势力；
　　另外一方面、赵奢为首的政治势力是与赵胜、蔺相如、廉颇的政治势力是对立的
　　原因如下：其一、赵奢为收税小吏的时候依法处决平原君的九名家奴，虽然最终平原君不仅不记仇，反而举荐赵奢为赵国管理全国赋税，但并未让其染指兵权，是一个文官的定位。但赵奢与平原君毕竟有九名家奴生命的隔阂所在，平原君心胸再宽广，也难以避免底下人时不时的耳旁风，谎言说一遍是谎言，说一百遍还是谎言，可是说了一千遍、一万遍后便成了真理。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看法是经不起身边人日复一日、反反复复地鼓捣、吹风的；
　　其二、公元前270年，秦国围困赵国阏与，赵孝成王询问对策，廉颇表示道远险狭，难救。而赵奢却表示道远险狭则勇者胜，等于直接在赵孝成王面前打了廉颇的脸。且赵奢最终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大败秦军，取得了阏与之战的大胜，赵奢也受封马服君，史书特地加了一句与廉颇、蔺相如同位。当初蔺相如与廉颇同位时，廉颇是何等的妒忌刁难，而此时让廉颇更难堪的赵奢，必定更加受到廉颇妒忌刁难；
　　其三、阏与之战后，史书便极少有关于赵奢带兵出征的记载，基本是由廉颇领军出征。这里便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也可以佐证廉颇与赵奢并不站在同一政治立场，是一种对立关系。且赵孝成王于公元前265年用赵国大小六十座城池来换取齐将田单，由田单率领赵军伐燕。对比，赵奢向平原君赵胜提出明确反对意见，希望由赵奢来领军伐燕，于公赵国无需割让将士用鲜血换取来的大小六十座城池，于私田单毕竟是齐将，无法确保对赵国的忠诚，而赵奢凭借阏与之战足以证明对赵国的忠诚及突出的军事才能。但遭到了平原君赵胜的拒绝，可以推断出，于赵孝成王而言，宁愿用大小六十座城池来换取田单，也不用廉颇；于平原君赵胜而言，既然赵孝成王不用廉颇，那宁愿用田单，也不能用赵奢，毕竟赵奢是自己的政治对立面，齐将田单对平原君、廉颇、蔺相如一系，谈不上什么威胁，但赵奢一系显然有足够的政治威胁；
　　其四、长平之战开始时，赵奢已死，对于赵奢一系的势力而言，显然最理想的替换廉颇的人选便是赵括。而秦国范睢也了解了赵国国内政治格局，相比廉颇而言，赵括是容易战败于秦国，而相比赵国其他将领而言，赵括是更容易让赵王接受的。所以，秦国反间计是推荐赵括，受反间计鼓动的应该是原来赵奢一系的政治势力，赵孝成王出于对抗平原君赵胜、蔺相如、廉颇一系政治势力的立场出发，积极指定由赵括来替代廉颇，无论是蔺相如还是赵母，通通无法动摇赵孝成王的决心。
　　三、从赵孝成王的角度考虑，面临秦国大兵压境的生死之战，摆在第一位的不是国内政治权力的争夺，而是赵国生死存亡的国运。当时，赵奢已死，显然可以汇聚全国资源，有效抵抗秦国的有且只有平原君赵胜、蔺相如、廉颇一系。用赵奢一系，反而起到了分化瓦解赵国内部统一的副作用。而对于赵括为首的赵奢一系，需要在日后赵国掌握主动权的小规模战争中，慢慢历练、捶打，一方面经历战争洗礼，获取战争经验，另外一方面建立战争功绩，树立战争威望，构建新的政治派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