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杜蔚 编辑／董兴生 宋红 何小桃 ＂用买一件Zara的钱租到Prada的衣服＂，这似乎是一门颇能吸引年轻消费者的生意。在共享经济的创业大潮下，2014年，＂共享衣橱＂开始在中国出现。 2015年12月，时尚界前媒体人刘梦媛成立衣二三，在彼时全国遍地开花的共享衣橱创业项目中，衣二三获得了红杉、IDG、软银中国、真格基金、阿里等巨头的投资，一度高速发展。在2016年十多个共享衣橱创业公司关停时，衣二三却成为行业炙手可热的独角兽。 而如今，共享衣橱独角兽也要退出舞台了。据衣二三发布的公告，该公司将于2021年8月15日关闭服务，衣二三App及相关小程序、网页版均停止运营，后续将逐步关闭下单通道、归还通道。 7月13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来到位于北京王府井的衣二三公司总部，楼层指引上，5楼至8楼均为＂北京衣二三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而目前5楼和8楼现已处于空置状态，6楼和7楼能看到零星员工在办公。 ＂看到衣二三要关闭的消息后，我觉得蛮遗憾的，但并不意外。＂拥有上万粉丝的时尚人士阿灵在接受每经记者采访时表示，在她看来，衣二三在宣告倒闭前已出现了运营成本过高、质量问题屡屡引发投诉等问题。 当共享经济进入＂收割期＂，不盈利的＂衣橱＂难逃被淘汰的命运。此时，突然传出行业内一家共享衣橱企业想要收购衣二三的消息，这究竟是借势炒作，还是衣二三的救命稻草？ 实地探访衣二三总部：两层楼已空置 仅有零星员工仍在办公 ＂因业务调整，衣二三将于2021年8月15日关闭服务。＂ 近日，共享衣橱赛道的独角兽衣二三发布停业公告，为其共享租衣时代画上了句号。 图片来源：衣二三公告 每经记者了解到，7月8日起，衣二三已经停止新用户注册及新会员购买；7月13日0时起，停止会员下单；7月23日0时，将关闭衣箱归还预约通道；8月1日起，客服将开启统一退还会员费及押金的通道，8月15日将截止操作退费。 对于停业后公司的状况和未来去向，衣二三并未给出更多信息。每经记者拨打衣二三公开电话欲了解详细情况，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7月13日下午，根据启信宝显示的公司注册地址，每经记者实地探访位于北京王府井218-2大厦的衣二三办公地点。走进王府井218-2大厦，在楼层引导上，每经记者看到5楼~8楼均为＂北京衣二三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温梦华 摄 大厦一位物业工作人员告诉每经记者，衣二三已入驻此地超过四年，从一开始就租了4层。 每经记者探访发现，目前在5楼、6楼、7楼均能看到墙上的＂衣二三＂公司LOGO，而8楼没有相关标识，且目前处于闲置状态。 8楼已经处于闲置状态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温梦华 摄 透过5层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摆满了空货架和空衣架。5层门口的一张公示上，透露出衣二三公司的总楼层、建筑面积等信息。但从上面的时间来看，仍然停留在2020年3月。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温梦华 摄 当天下午三点，衣二三6楼、7楼的办公室只有零零星星的员工。该公司前台人员称＂公司在正常办公＂，并让记者留下联系方式，表示之后会有相关负责人员与记者联系。但截至发稿，并未有公司人员联系记者。 衣二三公司内景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温梦华 摄 记者注意到，衣二三App首页上推出＂7月9日-7月15日击穿底价的终极促销活动＂，并提示底价促销商品不退不换，一件衬衣直降679元，现价20元。不过活动只供老用户购买，新用户注册通道已关闭。 图片来源：衣二三App截图 曾帮时尚达人＂省了＂37万元，也因品质下降引发客户投诉 曾经获得过阿里巴巴、红杉资本、软银中国、金沙江创投、真格基金等巨头的多轮投资，衣二三曾是红极一时的明星企业，累计融资额达到数亿美金。 ＂每天轻松换穿衣服，对女性来讲真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衣二三创始人兼CEO刘梦媛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讲述她的创业初心。＂很多女孩子收入有限，但是消费需求却是不断地在升级，这两者之间有一个非常大的矛盾。恰好是衣二三这样的模式应运而生，给大家提供一个固定的会费模式，每个月499块钱，于是你就拥有了一个在云端的衣橱。整个服务的过程当中，不论是往返的运费，还是清洗的过程都是由我们平台去承担的。＂ 快速发展期，衣二三的注册用户超过1000万，扩展了500多个全球时装品牌，并且在北京、广州、南通、成都设立了自己的仓洗配一体智能运营中心。 ＂衣二三的模式作为在国内创立的本土化运作来讲还是全新的，既不是传统的租赁模式，也不是C2C平台的模式，也不是传统的零售模式，其实我们是嫁接在这样一种新租赁模式下的一个体验制的会员电商。＂刘梦媛说。 阿灵告诉每经记者，她在衣二三上线不久后就开始使用。＂刚用时，我觉得是一个特别好的模式，确实帮我解决了一些个人的痛点。＂ 常年游走在时尚界，阿灵对服饰有较高需求。＂衣二三给我提供了很多低成本的选择，说得再通俗一点，就是满足了女孩子的虚荣心。我在上面租借过400多件衣服，穿着它们在全国十多个城市出差、参加活动，帮我节约了37万多元。（平台显示的衣服价值）＂ 阿灵租借过的衣服总价值超过37万元 图片来源：阿灵供图 不过阿灵逐渐发现，衣二三后来进行的一些规则调整，引起了很多用户不满。＂调整规则可以理解，因为它的运营成本太高。虽然衣二三会和一些品牌合作，但不足以满足整个平台用户对衣物的需求，后期平台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市场货’，所以其品位、品质不断下降。而且有些衣服在清洗过太多次后，非常旧，加之部分客服人员的不专业，频频引发用户投诉。＂ 每经记者登录黑猫投诉平台看到，即便衣二三已宣布关停，但关于平台的投诉仍然络绎不绝。最近的一条在7月13日，有消费者投诉称，＂衣二三购买服饰有严重质量问题，欺诈消费者，未如实告知消费者＂。 共享经济进入＂收割期＂，不盈利的＂衣橱＂被淘汰 采访中，每经记者从多名用户处获悉，她们在最初接触并使用衣二三时，大都是被其洗脑式的广告片＂聪明女人租衣服＂以及低价所吸引，但不少人在体验后，并没有长期留存。对此，阿灵亦认为，衣二三＂羊毛＂用户比较多。 衣二三曾经的广告片 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衣二三在前期做市场推广时力度很大，微博、抖音经常能刷到，所以其用户扩张很快，但随着服务质量的下降，我判断他们用户的流失度也较大。＂一位行业资深人士向每经记者透露。 2017年，刘梦媛曾对媒体表示：＂衣二三在单点经济模型上已经实现盈利。＂现在看来，衣二三的盈利依然停留在经济模型的理论构架上。 衣二三也并非没有尝试拓宽其营收渠道，曾于2020年3月正式上架洗衣业务，也曾在短视频平台进行二手奢侈品的直播，以及试水二手衣物的置换业务。但这些业务先后都遭到消费者投诉，有消费者称在衣二三的直播中买到香奈儿假包并迟迟未得到妥善解决，损失两万元。 有业内人士认为，一家主打二手租衣的平台却上线洗衣业务，也从侧面证明了衣二三原有的租赁业务并不盈利。 ＂我不知道‘共享衣橱’应该解决谁的问题，这是最大的问题。＂艾媒咨询集团创始人兼CEO张毅对每经记者说，除了经营问题之外，用户定位不清晰是衣二三最终走向＂死亡＂的根本原因。 图片来源：摄图网 共享经济大行其道，但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共享 ＂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共享。必须刚需、高频，放眼5年到10年替代品（出现）几率渺茫的产品，生存机会才越大。＂张毅表示。 为什么共享衣橱熬过了共享经济最难的2018年，却挺不过2021年？＂当时，衣二三之所以存活，并不是靠业务活下来的，是因为资本还有钱投。而今年，共享经济进入‘收割的前期’，不管是资本、企业还是市场的预期都是这样，所以，还在亏损或者没有大规模变现的共享衣橱势必会被淘汰。＂ 张毅直言，2021年共享衣橱行业已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可以说＂进入了死海＂。＂共享衣橱就像‘皇帝的新装’，不停地拿钱买流量，创业者跟投资者互相之间在编一个故事，击鼓传花，敲到最后成了一个烂摊子。这个赛道不是刚需，更不是大众，何来共享？＂ 有公司隔空喊话欲收购，炒作还是救命稻草？ 在衣二三处于关闭的风口浪尖之际，突然传出行业另一家共享衣橱——优之翼欲收购衣二三的消息。这一消息迅速引发关注，但更多的是质疑。2019年才诞生的优之翼，有收购衣二三的实力吗？这是优之翼的炒作，还是衣二三的救命稻草？ 7月14日凌晨，优之翼创始人通过微博私信，给衣二三创始人刘梦媛表达了收购意向。＂目前刘总还未在微博回复我们，我正在通过圈内资源积极联系。＂优之翼联合创始人刘娜在接受每经记者采访时表示。 图片来源：刘娜供图 采访中，刘娜坦言，进入共享衣橱这个新经济领域跟衣二三有很大关系。＂当初看到他们得到不少头部风投公司的青睐，我们调研后也就决定开始做。＂ 从优之翼的经营模式来看，其特色在于有线下实体店，会员可在线下店租衣服，还可购买饰品。鼎盛时期，优之翼扩张速度极快，在2020年4月到10月，仅半年就开设了10家实体店。不过受疫情影响，截至目前，仅剩一家实体店。＂会员目前有2000多位，年收入在600万元；另一方面是饰品售卖，需要用户单独付费购买。＂刘娜表示。 除了2000多个会员、一家实体店，优之翼还通过借力其他实体店门面，在其内设置网点。据透露，截至目前，网点数已达66个。而这种方式相当于是在火锅店里卖冰粉，目前看来，优之翼的实力还与衣二三相去甚远。 刘娜认为，这些年倒闭的共享衣橱，最大的问题都是持续烧钱，难以盈利。＂衣二三不仅是业内独角兽，也是代表着共享衣橱行业有没有希望的一面大旗，如果倒下了，将对整个行业造成巨大影响。＂ 一位熟悉衣二三的人士向每经记者透露，衣二三的原班人马将转行，不再做共享衣橱，＂如果卖的话，主要是原业务资产＂。对于收购金额，刘娜并未透露。＂不管我现在出500万，还是1000万，都不能弥补衣二三之前融资5.36亿的窟窿。我现在如果拿一个亿去收购，这也是不现实的。＂ 记者手记|租婚纱可以，租H&M不行 衣二三的黯淡退场再次让大家重新来审视，共享衣橱到底是不是一个伪概念？早在2016年十多家共享衣橱创业公司倒闭时，业内就已有讨论，普通的服装租赁在我国难有市场。 诚然，明星也租衣服。但那些服装属于顶级时尚品牌的高定范畴，千金难求。如果作为普通人，在偶然的特定场合租一件昂贵的礼服，还有可能，但这并不是常态。尤其是衣二三将自己的租衣范围拓展到H&M等快时尚范畴，又有多少人会愿意每月花将近500元来租很多件H&M？ 衣二三号称＂租Prada的女魔头＂，但实际出租的服饰不仅仅是Prada，更多的是平价服饰，受众定位模糊，最后的结果就是全都做不成。存在已久的婚纱租赁，其实也是一种服饰类的共享经济，大家对婚纱的租赁毫无异议。但假如租H&M，恐怕用户就不愿意了。 定位不准，再加上品控不到位、服务掉链子，看起来很美的新衣最终就变成了皇帝的新衣。而作为共享衣橱行业硕果仅存的独角兽，衣二三的关闭昭示着这个行业更渺茫的未来。现在跳出来想要收购衣二三的企业，其可行性也要画个问号。共享衣橱的未来，仍在风雨飘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