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日子圆满

　　晚上,芙蓉又开始了繁琐的卸妆，先用卸妆水拍着脸然后洗掉，再用洗面奶洗一遍。
　　这晚间的洗脸水中兑进了一半上等的好黄酒,以活血化瘀;洗完脸后再涂上按摩霜,手指柔和的按摩三十分钟,在眼睛周围、脸颊上外向划圈,以抗衡脸肌,眼角的逐渐下垂,额头部分向上推,以抵抗额头皱纹,下巴,脖颈一路拉下来,以防止双下颏,嘴角弧形画圈,以抵抗嘴边出现皱纹,完毕后再洗掉按摩霜;然后,用专用的洗脸巾擦干脸,敷上去皱增白的面膜,等一个小时面膜干透之后,快速撕下来,再拍上精华素……
　　芙蓉新婚后的一日几乎全是在与脸的较劲中度过的,一如她婚前四十年的人生。
　　所不同的是,这一天,芙蓉更加不快乐。一个女人,再为自己婚姻战役的胜利而骄傲,那垂死挣扎的容颜终于已到尽头的滋味也是不好受的。
　　在这嫁后的第一天,芙蓉第一次对着精制的紫铜盆,碧绿的玉棒,以及堆积如山的瓶瓶罐罐的护肤物、包包盒盒的化妆品叹气了。
　　样样都是上好货,样样价值不菲,买这些东西,有的是花她的血汗钱,有的花她的……精力？说精力更文雅些吧。比如那对古旧的,雕刻着一龙一凤,正经也算是个古董的紫铜脸盆,是她在那个叫宽宽的男人身上磨尽了一年多的心力,才在他一次醉后的慷慨中到手的。
　　再比如,那根通体碧绿透明,好像万年玄冰之下挖出来的玉棒,来源于一个叫大离的男人,在她对他倾尽心血半年之后,大离为顺利地离开她,才慷慨解囊的……唉,男人靠财富征服女人,女人靠美貌征服男人,再间接地征得财富,可是这美貌后面要有多少财富垫底哪,绕来绕去还是女人多垫了一笔。
　　天道不怜弱,女人总是倒霉啊……
　　怀着满腔怨愤,芙蓉横了王来一眼,此时王来正斜靠在沙发上看书,他的脸被书遮住了,而书皮上的画恰好是个夸张的卡通风格的人脸,好像王来的脸被这张卡通给置换了一样,色彩浓重,似笑非笑。芙蓉不由得心头一颤。
　　美丽落尽了,芙蓉举手投足之间反倒增添了几分贵夫人的高傲,一方面她为自己安排命运的恰到好处而骄傲,一方面也是为了＂拿＂住王来。虽然是初婚,但人类数千年的男女征战史中的累累经验,芙蓉都具备得很丰富了。她了解人与人相处的惯性，
　　一旦形成就难以更改的模式,所以她上来就把王来当成一块软泥,要揉搓成她需要的形状后再送到窑里烧。芙蓉觉得,男女之战就像玩跷跷板,有一高总是有一低,那么她自己必须做那个高的。至于婚姻家庭专家那些书呆子说的.什么彼此平等啦,相互尊重啦,芙蓉根本嗤之以鼻:扯淡吧？什么时候见过跷跷板平衡不动了？就算能够,两端的人为保持这个平衡,累也累死了。＂
　　芙蓉和王来相安无事地过了一阵子,倒也不能说不满足。因为两人都知道,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也因为两个人都累了。
　　前半生在异性战场上的不动声色的权衡较量耗尽了他们的心智,休战时,他们也就不动声色地累了：
　　虽然,他们各自有着不动声色的怨愤,怀着不动声色的计较,但是,＂结婚＂,这个能把男女战役美化成生死相随的里程碑,还是给了他们一个短暂的间歇,使他们在不动声色中积累着新的能量。
　　平凡的日子中,有这么一个晚上,芙蓉和王来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也许是一个港台的爱情肥皂剧,也许是一个西方故事片。
　　总之,在他俩晚饭后最松弛,心灵最不设防的时刻,故事里出现了一幕教堂婚礼的情节:牧师,他的声音永远庄严浑厚,带着隐隐的胸腔共鸣,回荡在高屋顶的教堂里,真会让人以为那是来自上帝的声音。
　　他对一对儿历尽坎坷的恋人说＂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就是夫妻了。以后,不论逆境和顺境，不论是富有还是贫穷,不论是健康还是病弱，你们永远都要厮守在一起，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