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红松穿旗袍的母亲

　　在以往的生活轨迹里，旗袍与我似乎没有多少关系。
　　母亲不识几个字，一辈子辛劳，既要操持地里的庄稼，又要操心六个孩子的吃喝穿戴，裙子、旗袍之类的衣服，从来与母亲无缘，用母亲的话讲叫＂中看不中用。＂
　　母亲从春忙到冬，从里忙到外，累了烦了，母亲也会抱怨一句：＂这日子，啥时候能熬到头哩？＂
　　母亲年轻时是个很美丽的女子，高高的个子，匀称的身材，乌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眼睛又大又亮。
　　父亲与母亲第一次见面时，一眼便相中了母亲，母亲也对父亲很中意，俩人相濡以沫几十年，直到父亲六十岁时生命戛然而止。
　　父亲在世时，给母亲买过好几回衣服。
　　有一年，父亲到苏州出差，为母亲精心挑选了一件中式上衣，圆领，斜襟，浅蓝色，很精致。回到家拿给母亲一试，特合身。
　　母亲在镜子前端详了好久，能看出来她非常喜欢。但那件上衣母亲只是试了试，就给了大姐，大姐为此激动了好几天。
　　母亲成天有忙不完的农活、家务，常常穿一身旧衣，像一只陀螺，不停地转，转到我们一个个长大成人，转到我们一个个结婚生子，转到她自己腰弯背驼、满头白发。
　　妻子很像我的母亲，勤劳肯干。我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妻子说：＂谁让你家穷哩，要不然，就咱这身段，弄一件旗袍穿穿，肯定好看。＂
　　这话一点不假。妻子同母亲一样个子高挑，皮肤比母亲年轻时更白皙细腻，身材也更匀称。
　　妻子对母亲很细心，给母亲买衣服鞋子，妻子总是亲自把关，亲自试，她试好的衣服和鞋子，母亲穿上合身合脚。
　　母亲见人就夸自己的儿媳妇有眼光，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豪和幸福。
　　这几年流行汉服，女儿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洛邑古城拍了一组照片，美得不像话。妻子一脸羡慕，和我商量：＂老贾，给我置办一件旗袍吧？＂
　　我欣然应允。
　　我俩逛了几次街，看了几家旗袍店，又在网上浏览了一家家网店，始终没有找到中意的款式。
　　六月的一天，我和几个文友参加一个旗袍文化节，得知近在咫尺的安喜门附近有旗袍店，遂约妻子前往，妻子挑中了一件浅绿色镶蓝边的旗袍。
　　端详着漂亮的旗袍，妻子说：＂给咱妈也买一件吧？＂
　　当然好啊。
　　我和妻子回了趟老宅，当妻子从包里拿出那件暗红色的旗袍时，母亲先是惊诧，接着乐了：＂你俩是要把妈打扮成老妖精哩。＂
　　妻子换上新买的旗袍，袅袅婷婷地走到母亲面前，母亲瞅了又瞅，一个劲儿夸妻子好看。
　　当妻子挽着穿上旗袍的母亲出现在我眼前时，母亲扭捏得像个孩子，那一刻，我由衷地觉得，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母亲。
　　穿着旗袍的母亲和妻子在院子里说笑，成了这个农家小院最美的风景。
　　摄影/狼神 鲁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