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廖无憾和盖平平象所有准备结婚的男女一样，履行着必要的程序——见过双方长辈，亲友，拟定结婚日期，到各家商城看家具、选电器，拍摄婚纱照…… 盖平平的家是一个标准的城市家庭，父亲在机关上班多年，一副与世无争的性子，快五十岁时提了副处级，大约退休前也就这样了，母亲在医疗设备研究所里搞后勤，兼任单位的工会主席，为了独生女儿毕业找工作的事情，花了不少心思，终于把盖平平送进了开发区办公室。虽说行政工作比较乏味，尤其是对这么个小姑娘，但终究是份稳定的差事，风吹不到日晒不着的，倒也合了父母心意。何况，主任家的女儿曹清荷是盖平平晚两级的小学妹，她俩在校舞蹈队时就很熟了，所以旁人看来，曹主任似乎格外关照这位小同事。 和余传安在一起时，廖无憾申请了经济适用房，余传野本想到时候替他付了全款，廖无憾没有接受，他一直坚信自己的日子要靠自己，好也罢差也罢，最重要的是心安理得。 十月底，房子的通知到了，廖无憾第一个告诉了余传野。 ＂好事啊，有空我和你去看看房吧，装修的找好了吗？＂ ＂还没呢，刚得到通知。＂廖无憾想起余传安曾经说过，房子装修的事情她全包了，于是默然一笑。 ＂这么重大的事情，当然得老婆做主了，是吧，呵呵。＂余传野故意打趣地说道，＂需要的话，我也愿意帮忙啊。＂ ＂啊，不用了，你说的对，就让平平做主吧。＂ 余传野笑着点点头。 廖无憾从 19 岁起便跟着余传野，那时的公司只不过是十几个人的小厂子，除了两位算是有点经验的师傅，剩下的都是和廖无憾差不多大的学徒。 余传野一个人在外面跑业务，也想过招人帮忙，只是开出的工资低了，先后几个小伙子都没有留住，不得以只好采购销售一肩挑。这天，他很晚才回来，刚踏进厂门，就看到刘师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怎么了？＂余传野有种不详的预感。 ＂老板，出事了……小文受伤送医院了，其他人都跟去了，你怎么才回来呀，急死我们了。＂ ＂怎么搞得？＂余传野脑袋＂嗡＂地一响，＂严重吗？＂ ＂咱们那台旧机器，最近老是犯毛病，今天都快下班的时候出了事，看样子小文的右手保不住了……唉，老板……记得带钱啊，刚刚从医院打电话回来，说要先交押金才能手术。＂ 余传野急匆匆离开工厂，骑着摩托车，先跑回家，翻出所有现钱和存折，奔向医院…… 经过几次手术，小文的手算是接上了，功能恢复了还不到原来的一半。支付全部医疗费用后，余传野手里仅仅剩下不到三万块钱。他送小文到火车站时，掏出装着一万块钱的信封，塞到小文手里。大家都掉了眼泪。＂好了，走吧，＂余传野拍拍小文的肩膀，＂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自打开始做生意起，余传野还没遇到这么难过的关。自己不得不把时间花费在事故善后，机器整修上，还要安抚厂里其他人，接受相关部门的调查，哪里还能全心全意拓展什么业务？生意好久都没有起色，客户追他要货，材料商催他付货款，厂里的人担心这样下去，连发工资的钱都快没有了，便悄悄到外面打探新的工作。一时间，人心惶惶，搞得余传野自己也心灰意冷。 廖无憾敲门进来。 ＂小廖啊，坐吧。＂ ＂老板，我……想……＂ ＂没事，你直说吧，小廖，找到好的工作了？＂快到发薪的日子了，余传野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其他人，＂这次事故是因为厂里设备管理疏忽，我要负全责。还有参保的事情，我没当回事儿，没重视，差点又耽误小文的手术……有什么打算，我尽量……呵呵，会解决好的。＂ ＂老板，我不是来要钱的。＂廖无憾说得很认真，＂我也不想辞职。＂ ＂嗯……＂余传野困惑地点点头。 ＂我来，是因为……我想换个工作。＂ ＂换工作？＂ ＂嗯，我想……＂廖无憾低下头，搓着手心，＂老板不是总想找人做业务吗？我知道自己没经验，学历也差，可是……我挺想试试的。＂ ＂小廖，＂余传野心里一阵酸酸的感觉，＂原本我该立即答应你，可是厂里如今的情形你也知道，能不能维持？维持能多久？我心里没个底！＂ ＂老板，你可不像那种肯轻易放弃的人。我来咱们厂快一年了，满心里只是盼着厂子一天比一天好，大伙也这么想！是，有些人熬不住，打算走了，可我会留下，只要老板你坚持下去，我就愿意跟着你。＂ 余传野笑了，这个年轻人话说得没有错，他不想放弃，更不甘心就这么收场，只当是为了厂里拖家带口的一大伙人，为了他们对自己的这份信任，也为了自己对理想的执着，他一定要全力再拼一回。 于是，廖无憾成为厂里第一位业务员。 随着时间推移，小作坊一天天地成长着。一次，两人坐在公司门口的小餐厅里，边吃边闲聊。 ＂无憾，你今年二十几了。＂ ＂二十三。＂ ＂日子挺快的嘛！＂ ＂可不，我从家出来那会儿，姐姐才出嫁，妹妹和弟弟都在读初中，现在妹妹工作了，弟弟高一，全家都盼着他有出息呢。＂ ＂你那么聪明，当初为什么没继续上学呀？＂余传野很好奇。 ＂呵呵，我家在农村，爸过世了，剩下妈带着我们几个，没什么收入，弟妹都该上学，我再不出来工作，家里日子就更苦了。＂ ＂以前没听你提过家里的事。＂ ＂我不愿意和别人讲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要看自己怎么去争取，＂廖无憾笑了笑，＂我弟挺懂事，学习上进，过两年一定能上大学，我对他有信心，自己也就觉得值了。＂ ＂呵呵，对他有信心，对自己就没有了吗？＂ ＂自己？＂ ＂对呀，＂余传野点点头，＂现在公司情况与当初不同了，我们也需要让自己更完善，跟上发展的步伐。＂ ＂你的意思是……＂ ＂提升自己的办法不止一种，但多学总是没错的。＂ ＂工作这么忙，哪里有时间学习呢？＂ ＂那就看你是不是有毅力，如今自修专科本科的人不少，坚持下来的却不是很多，你觉得呢？＂ 廖无憾想了想：＂放下这么多年了……试试吧。＂ 余传野笑了，他知道廖无憾和自己一样，都是不肯服输的人。 ＂去学吧，学费多少，公司都可以出，不过一定要看到你的毕业证书。＂ ＂嗯，放心吧。＂ ＂另外，还有个事和你商量，现在采购部潜在问题比较多，我很担心，调你去管吧，你觉得怎么样？＂ ＂没问题，既然是总经理助理，当然要到总经理觉得最需要的地方去了。＂ ＂还是无憾最能理解我啊，呵呵，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六
转眼过了元旦，卫宇和如梦商量着，离家的日子才不多时，尽管春节在即，今年也不打算回去过年了，再说刚刚攒了点儿钱，还不够往返路上的费用。 程流星对于卫宇他们决定留下过年很开心，原因其实简单，象他这么大的男孩子多半都在谈情说爱，偏偏他形单影只。若说没人喜欢他，那是假话，可到底是他眼光高，还是心里早有了目标，在等时机呢？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出来。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 程流星掏出手机：＂喂，传安姐呀，嘛事？……哦，好，都叫谁？……我随便叫啊，行，那我找廖哥，还有卫宇，你认识吧，上次带你那儿去过的，对，就他……他们都是一对一对的，我不是啊……别逗了，我哪儿有啊，嘿嘿，行，见面再说啊，拜拜。＂ 余传安挂上电话，发觉余传野坐在旁边的沙发里盯着她看。 ＂你看什么？＂ ＂我是觉得你挺……＂ ＂挺什么？＂余传安看着哥哥古怪的神情，＂你是说廖无憾？＂ ＂对呀，当初呢，你非追无憾，最后又把人家甩了，现在你过生日，居然还叫他和他的女朋友，真让人没法理解，你们怎么相处的？＂ ＂这有什么，大家本来就是不错的朋友，现在依旧是不错的朋友，不同的是，我们用事实验证了彼此无法在一起，就这样啊。＂ ＂无憾呢，他也这样想？＂ ＂我和他都能平静看待这件事，而且绝对没有影响他与盖平平的关系。难道影响到你了吗？＂ ＂哎！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无憾，要我是你的话……＂ ＂哈，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要我是你的话，估计得老死在家里。＂ ＂怎么这样和哥哥说话！＂余传野瞪了她一眼。 ＂不对吗？你和柳云阳都这样，老单身！还竟往一起凑，＂余传安靠到哥哥身边坐下，＂哥，你到底想不想结婚啊？都三十多多多的人了，还捉摸什么呀？＂ 余传野无奈地笑笑：＂你说的哈，哥哥都三十多多多了，看的也多多了，想得也透透了，还结什么结？想找到彼此都认为合适的人，哪儿那么容易？一个人多好，想怎样就怎样，多自由。＂ ＂结婚也很好啊，快乐痛苦都可以两个人分享，还会有孩子，会增添很多乐趣，是独身得不到的幸福。＂ ＂算了，妹妹，你早点嫁出去，哥就踏实了，别老在我耳根叨叨，烦我啦。＂余传野哈哈笑着。 ＂讨厌！＂余传安站起来，＂明天我生日，大伙吃饭，你去不？＂ ＂我才不去，明天约了云阳去爬山，生命在于运动！哦，有一句话你说得没错，我和云阳都一样，有个不省心的妹妹，呵呵，你还是叫静言吧，他一个人也是闲着。＂ ＂他说不去的，公司刚迁过来，事情多，晚上还有应酬，切！懒得理他！架子还挺大，我还当他老没回来，想和大家聚聚呢，早知道这样，我都不叫他，什么人啊……＂ ＂哎哟，你们女人真絮叨了！不就是不能去嘛，还要把人家说死呀！别老是跟他争，＂余传野拿起报纸来翻着，＂我更搞不懂你们俩，都十年了，两个字形容你们——暧昧。＂ ＂你觉得我和他合适吗？＂余传安站在茶几对面，弯下腰，笑眯眯地问道。 余传野抬起头看着妹妹，想从她的眼神里找到答案，好一阵才说话：＂不清楚。＂ 余传安乐着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