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新年即将到来……<?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传说中,年是一种隐藏在深山密林的凶残怪兽,专食家禽、伤害人命、到处骚扰百姓。为了躲避年的伤害,每到除夕,人门祭祀祖先,燃放鞭炮,张贴红联、通明烛火,合家团圆一起用餐。晚饭过后,全家人席地而坐,闲聊壮胆,熬年守岁。等至次日清晨,相互走亲串友、道喜问好,这风俗越传越广,于是过年的传统由此形成。 我对过年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对往昔岁月的回忆中。年幼时,由于家境贫穷,我们这些常年沾不到油荤的孩子都巴望着能在春节吃点可口的鱼肉。也只有到年近三十的这几天,辛苦的父母亲才舍得放下锄头和铁锹,围上围裙,像模像样地备点年货。过年的气氛在腊月二十四的中午开始弥漫在小小的村庄,虽然当天我们还吃不上可口的饭菜,可到了晚上,母亲总会贡上几柱香,插在中堂案板的香盒里,接祖先回家后,炒上一盘香喷喷的瓜子、花生,让我们几个孩子趴在桌上吃个贪婪。随后几天,即使家里穷得再怎么揭不开锅,父母也会张罗出一些可口的饭菜。我们这些孩子,则开始在幸福的期待中迎接新年到来的脚步。 喜悦的笑容挂在脸上,急切的盼望藏在心底,静静地、悄悄地,那个庄严肃穆而又神秘的日子终于来到。从腊月二十九开始,村里的陈姓人家开始吃上了年饭,劈劈啪啪的鞭炮声炸响了新年的第一炮。对我们而言,这是一年中最温馨的时刻,父母不下田干活,我们不用帮忙,更不用做作业,既有吃的,也有玩的,同时还能享受到没人管制的自由。让我们称奇的是,一年到头在田地里劳动、做惯肩挑背驮之类重活的父亲,在过年的这几天也开始围着灶台忙碌起来。而每天在厨房里做饭的母亲,此时则在旁边当起了父亲的帮手。那些温暖的时刻至今依然历历在目:我们姐弟四人围坐在一起,母亲送来一盘又一盘的油炸鱼块、绿豆元子、瘦肉元子,以及油炸豆丝、糍粑、麻花等等,我们吃得满嘴是油,口里起泡,还忍不住起身往厨房跑。每当这时,平时总是对我们大声训斥的父亲则会静悄悄地来到堂屋,小声对我们说:"慢点吃啊,又没有人跟你们抢,深更半夜的,不要大吵大叫。"于是,昏黄的灯光下,我们静静地守在餐桌旁,大气不敢出,无声地品尝父母的厨艺。这温暖的情景,年复一年,长久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幅温馨动人的画面。 在兴奋的心跳中缓缓入睡,感觉还在恍惚的睡梦中,远方隐隐传来鞭炮声,由远及近,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直至声响在耳旁清晰地炸开,我们才从睡梦中懒懒地苏醒。那些响亮的鞭炮声来自村里勤快的人们,他们赶早起床,燃鞭做菜,他们信奉三十的年饭吃得越早,新一年的兆头越好。 我家的年饭不赶在村里最前面,但也不落后。记忆中,年饭的种类没有给我们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时总是我们几个小孩早早地趴在餐桌旁,等待厨房里的父母出来,等最后一盘鲤鱼放在桌上、母亲坐下后,我家的年饭算是正式开始。大年三十的团年饭桌上,从不沾酒的父亲也会喝上一小杯。母亲盛上浅浅的一碗饮料,笑眯眯地对我们说:"新年到,财神到,愿菩萨保佑我们一家一年更比一年好,愿你们个个身体健康学习进步。"也许是头天晚上吃油食较多的原因,真正吃年饭的时候,肚子里却留不下什么东西,只一会,我们就吃不下,而胃还是空空的感觉。那些菜肴,放在平时,可都是我们争抢的美食,到了年饭的餐桌上,也成了一种摆设。父母此时对我们也格外温和,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比平时柔软了许多。而我们在过年的几天也变得娇气起来,如果一个孩子吃得很少,大人们总会很关切地问寒问暖,这种温暖的关怀在年少的记忆中尤为深刻。 随着我们渐渐长大,团年饭的情景也发生了变化。先是姐姐出嫁,后来大哥上大学,二哥也在附近的镇上找了事做,我读上了初中。年饭时,母亲就说:"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再过几年我们家的日子也就好过了。"等到我们兄弟三人都成家后,吃年饭的人数也从以前的六个变成了十一个,后来的每年,父母都会给几个孙子一定的压岁钱,那时的情景,全然没有了以前的贫穷,父母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亲切,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在一起,过年的气氛喜庆而浓烈。 拜祭祖先是过年最重要的活动。吃过团年饭,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地冻路滑,我们和大伯两家人都会穿戴整整齐齐,带上钱纸和鞭炮,一行二十多人赶往远处的祖坟,看望逝去的祖先。祭祀活动中,先是轰隆隆的鞭炮声响起,我们效仿大人的模样,虔诚地燃香烧纸,随后,父亲则给我们讲述墓地里每一个先辈的往事。拜祭祖先时,由长辈开始,在每一个坟头三叩首。轮到我们磕头时,长辈要求我们每个人都要许愿,比如在我读高中时,我一跪下,旁边的亲人都说:"愿老太爹保佑超伢考上个好大学。"那些年大哥在深圳打工,等到他跪拜时,我们就说:"愿祖人保佑老大在外面能平平安安,走好运、发大财。"等到我们都成家立业后,拜祭祖人时说得最多的则是愿祖先们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家人们身体健康。由于我们家几代祖先的坟墓分布在不同的三个地方,一路拜祭下来,大年三十一上午的时间也花费得差不多了。等到祖先祭拜完了,我们也跑累了,拜祭的二十多人人也分成几路,从田野的各个乡间小路往家里赶。碰到晴好的日子,一路上,我们在不同的乡间小路上燃烧野火,田埂上的杂草和枯藤随着我们一路走过,燃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火球,不一会,整个田野到处是随风飘散的烟火,从远处看,那情景甚是壮观,真有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味道。 转眼到了九十年代,我在监狱里上班后,回家过年的次数逐年减少。每次回去,我都会在故乡的田野间到处走走。冬天苍凉肃穆的景象让我的心绪归于平静,有很多想法,很多想象,也有很多希望。那些勤劳的村民们,初一走家串户拉完了家常,大年初二,就有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梨地松土。有时,父亲看到别人忙碌的身影,自己在家也坐不住了,拿起铁锹,扛在肩头,也会到田地里劳动。等到家中来了客人,他才回家。客人说:"您真是勤快啊,大过年的也不歇歇。"父亲笑答道:"我这叫活残了命啊,一年忙到头,真要是歇下来还坐不住,到地里动动心里出堂些。" 不管人生的路有多遥远、多曲折,也不管心灵会经历过怎样的漂泊与煎熬,我想,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该有一处触及灵魂的地方,都该有一群梦魂牵系的人。那个地方应该叫家,那群人应该叫亲人。故乡在远方,亲人在它方,过年的感觉也会淡而忧伤,柔而绵长。前几年大哥、二哥在深圳打工谋生,有几年大哥过年不回家,有时二哥也回不来,那时的年饭,母亲总会留下一个空碗、一双筷子放在桌上,吃饭时会不由自主地轻声问道:"不知道老大现在吃年饭了没有,他要是回来,一家人就团圆了。"后来大哥一家远在江苏工作,回老家过年的次数更少了,每次我们吃完年饭,那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电话中他总会问我们吃的是什么,都玩了些什么,亲戚朋友们怎么样了,并一再嘱咐我们一定要在祖先的坟头替他多磕几个头,思家之情溢于言表。 人过三十,成家立业,养儿育女之后,才明白过年其实过的也是一份心情。小时候家里穷,一切负担和劳累全搁在了父母身上,即使家里再怎么揭不开锅,过年的气氛依然是祥和平静。等到我们立业成家,春节时拖儿带女的回家后,一切都悄悄发生了变化。首先是一家十几人的饭要做,父母已经年迈,总不能现在还什么都要他们做吧,可十几口人的菜和饭要做起来还真是麻烦,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想吃的东西各不相同,一年到头大家聚在一起,也不能每天都吃那几样菜,摘菜洗菜做饭也就成了过年的一大难题。虽然跟以前相比,生活富裕了,父母放心了,可过年的气氛并不浓郁。于是,对于过年的情感,我更愿意沉浸在对往昔的追忆中。那些日子虽然已经久远,如今的形式也没有发生根本变化,但生活改变了我们,也改变了我们对于生活的认识。 这几年,父母跟大哥一家远在江苏,春节时都没回家。因为工作关系,我也有两年没有回老家过年了。今年春节,我们兄弟三人又是身处三个地方,一家人不能团聚。想到平时回家的次数本来就少,今年春节值完班后,我还是决定回老家看看。 二哥二嫂对我依然热情,只是家里清冷了许多,全然没有了过年的气氛。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呆在客厅里,目光散漫地游过墙上道道印痕,仿佛再次看到以前我们一家人做在这个地方畅谈新年计划,着手家庭规划的情景。那时,一家人晚上坐在客厅里,大哥会询问家里每一个人的具体情况,并帮助我们每一个人制订出相应的新年规划。深夜的时候,母亲还会盛来味鲜可口的鸡汤,而我们兄弟三人,在说完话之后毫无睡意,继续打牌,直到天亮。 虽然哥嫂再三挽留,但第二天,我还是离开了老家。 故乡还是以前的故乡,家还是以前的家,亲人还是以前的亲人,只是过年的感觉已不再,过年的心情已不同。静下心来仔细想想,那些纯真的情感永远珍藏在了内心深处,在我们渐渐老去的身影中,有多少回眸凝视的眼神中会带有深深的依恋?那些依恋的目光中,饱含着对故乡和亲人的不舍情怀。 生活还在继续,年还会再次来到,而有些年,却留在了很远很远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