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晚上是我一个人的晚上,同事差不多都回家了,只剩下我们三个班主任在学校里带学生,小林住在学生宿舍,小杨和老婆住在碉堡里(听说那个碉堡是厕所改装的,有一年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招了四百多个学生,结果学生宿舍不够,不知是谁聪明绝顶,说是把那个宿舍后面的厕所改成宿舍,那样就可以再容纳下四十来个学生,从此后面就多了个孤独的宿舍,学生称它为碉堡。),我和很多老师一起住在后面的老师宿舍,只是今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 十二点多了,我还是睡不着,想着应该敲几个文字,已经二天没有写博客日志了。然而手放在键盘上,却不知道可以敲些什么。窗外的虫子只顾自唱自乐,早已把我这个日夜陪伴他们的伙伴忘记了。本想打个电话给她,想着她也应该睡了,还是自己想些事来做的好。可是这空静的夜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让一个人玩得很开心, CS ?黑夜里枪声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看见血一滴滴地从电脑,或者从自己身上消失的时候,我忽然就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还是不如帝国?那种没完没了的撕杀,曾经是我喜欢的,带着自己的军队,朝着敌人猛扑过去,把敌人一个个地残忍地杀害,那种快感在昨天还是那么地爽心悦目,这个周六的晚上我却感觉我是扑在自己身上,我仿佛看见自己正一点点地消失。 关掉游戏,把所有的电影重新点了一遍,奇怪的是平日里喜欢看电影的我,连自己最喜欢的老刘都看起来怪怪的,总觉得他在看着我,总觉得电影里他的寂寞就是我自己的,看着他哭的时候自己也要哭出来,在我眼泪终于要忍不住要掉下来的时候我赶紧把电影也给叉了。寝室里静悄悄的,我不敢走出去,我不是怕鬼,我倒是真希望有个鬼在外面候着我,都说晚上在外面等人的鬼一般是女鬼,我也许不喜欢和我一个性别的鬼,但如果是个女鬼,我想我不会介意和她一起度过这样的黑夜。我想,她也一定会喜欢有人陪伴的夜晚,喜欢有个人和她一起看星星,喜欢有个人在身边,这样可以感觉到自己也是存在的。 我不敢出去,只是因为我知道外面和里面一样,什么也没有。学生宿舍里面学生都已经睡了,他们一般在晚上是喜欢闹的,奇怪的是他们在周六晚上好像倒是比平时安静多了。可能是他们想着明天可以休息,应该早早地睡觉,养好精神,明天要上街,对在山里一关就是一周的年轻人来说,可以和伙伴出去玩是一件让人兴奋,让人期待的事。所以他们在周六的晚上倒是早早地安静了,让我这个常常要听他们的声音才睡得着的人在周六晚上倒是失眠了。 这个时候时间也和我过意不去,似乎一下子慢了下来,好像难得一个周末不能走得太快,他哪里知道我是不喜欢周末的。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我,因为我和他关系一直都有点紧张,我没有珍惜过他,一直都以为时间有得是,走了就走了,就像是现在,无聊到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现在我才明白一个人如果讨厌你的时候,你讨厌他什么他就故意让什么总出现在你的面前,他要的就是有一天你忽然明白你曾经拥有如此之多却没有珍惜。我真想一拳打过去,结果我还是打空了,空气中什么也没有。 好不容易折磨到凌晨一点多,眼睛终于自己感觉疲倦了,可以上床睡觉了。拿着牙刷去涮牙,这是我现在保持的唯一的一个好习惯。拿起牙膏才发现牙膏早就没有了,正想就这样睡了算了,忽然想起今天她给我买了牙膏。前些天她领了国家助学金,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和我说她打算出去采购点东西进来,问我喜欢吃什么,我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我样无趣的人喜欢吃什么,我说我没有洗发水了,她问还有什么没有了,我说没有毛巾了,她问我还有什么没有了,我说没有牙膏了,她问我还有什么没有了,我说牙刷也没有了。她还要问,我说没有了,我没想过她会买,以为只是问问。 我和她好像没有好到这种程度,我上过她的课,却不是她的班主任,和她接触的机会不多。后来我接管学生工作的时候她要求加入学生会,我同意了,很多人反对,说她心理上有点问题,我不是那种勇敢的人,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是在别人反对的时候我已经同意了,我是个懦弱的人,只好让她先做一阵子,如果不行再说。后来她在检查卫生的时候我学生发生矛盾了,她一个人跑出了校园,到上课的时候才有人告诉我。我让几个学生四处找,却还是没有找到,于是我自己也出去找,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来找的同学从校园后面的池塘里拉起来了。在办公室里她说她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好人,我才知道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爸妈几乎没有管过她,在她的世界里是没有爱的。我听了不知道和她说什么,我没有在那种环境里生活过,我知道我无法体会到她的痛。我只是告诉她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不要总去怀疑,如果没有好人,我们就都是坏人,我自己都是坏人,就是没有坏人,在一个坏人的世界里,坏人是不会被称做坏人的。我没有把她从学生会里开除,我想也许不会有什么事。 后来我仍然和她没有什么接触,只是感觉她在我面前开始话多了起来,有时还会挽着我的手走路,好像我真的是七老八十了一样。 让我意外的时候今天她从外面回来真给我把我说的东西都买了过来,而且还多了一瓶沐浴露,在办公室里她一样一样拿给我看,她说这一瓶"霸王"有这么多,你可以用很久了,这一盒牙膏也是最大的,你也可以用很久了,这毛巾你洗一年都不会烂,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洗完脸后脸上都是些白色的颗粒……我坐在那里听她一样一样地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自己的惭愧。 她正说着,从外面进来一个老师,他问她,你怎么给碎玉老师买这么多的东西,她很认真地说,"我喜欢他啊,像喜欢父亲一样喜欢。"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许多,我愉快地收起她给我买的那些礼物,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是想把这些当礼物送给我的。 巴金先生说过,如果一个人在前行路上看见了灯就看见了希望,我知道我已经看见了我前行路上的灯,这灯划破了这寂寞的黑夜,让我一直坚持到现在。 现在是凌晨两点,我想我今天碰见她的时候我应该去谢谢她,告诉她,她是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