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只为一人去（二）

　　我想，在我认识他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是彻底地平静下来，对于过往，我纵然回首也不再伤感。我已经一个人独自在这世间前行了很久很久，从最初的挣扎流泪一直到后来的安然微笑，其中的种种过程不必向外人道。只是，人生就是这样，你拥有什么样的心境，你就会拥有什么样的生活。这几年来，我一直抱着宁缺勿滥的态度安静地过日子，不管身边来来往往多少人，我也是无动于衷。当我心境又回复从容的时候，他恰好出现了。在适当的时候出现适当的人，而我，也是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
　　那时我们每次见面，都是找一个地方坐下来，一边喝东西一边聊天，然后时光迅速地流逝，每每是突然惊觉怎么就过了几个小时，而彼此却毫不厌倦，亦无疲惫。即使不见面，也可以每晚通话长达四五个小时。我似乎回到天真活泼从没被伤害过的少年时代，可以毫无顾虑毫无心机地对一个人坦白每天的各种琐碎事，不管这件事情如何的微小，我都会向他说，并不惧怕会让他嘲笑。我天性敏感多疑，戒心很重，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我始终与别人保持着似有似无的距离。我觉得我是一个刺猬，我竖起身上的刺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让多年来一直心结纠缠不清的我渐渐恢复正常。在长达十年的时光里，除了有事之外，我从来没有主动打过一个电话给一个男子，我从来没有拨通一个男人的电话，然后和他说今天我吃了什么饭，路上遇到什么人。我对打电话一直心存忌讳，阴影重叠。我对他说，你让我的心态变得正常，我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想打电话给你就打电话给你，因为相信你不会不接，不会不理我。我可以突然要求你跑过来，只为陪我吃一顿饭，如此理所当然，是因为深知你不会拒绝。这种信任，我没有给予过任何人。我想，一个女人，不管她活到多大的岁数，她对感情的需求其实和儿时在父母前撒娇一样，每一个女人，其实都想男人像宠小孩一样宠她。
　　我真正动心的时刻是在第一次到他家里。那天吃过饭后，我和他在房间里闲聊，无所事事我便问他可有以前的相片，他说他几乎没有照过相，翻了半天，才翻了一张发黄的旧照片出来给我看。说真的，在那一天之前我从来不觉得他好看，他只是很高很瘦，样子我并没有特别认真端详过。当他拿出那张照片的时候，我呆了一呆。
　　照片是几个人的合影，在部队里照的，大家都穿着军装。别人穿军装都是规规矩矩的，钮扣扣得整整齐齐，拍照的姿势也是挺着腰，双手垂在大腿上，严谨端正。只有他，军装的外套扣子没有扣，懒懒散散地敞开着，双手插在裤兜里，歪着头，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在乎，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整个人吊儿郎当。抬眼看他，他正坐在旁边看着我，我只觉得心里一动，脸上突然开始有点发热。也许，从这一刻开始，有些东西就不同了吧。我不知道当时那张照片有什么吸引住我，我只是觉得照片上的他很熟悉，他身上的那种气息，似乎和我身上的某些特质很相似。
　　又有一次，在我宿舍里，他说想拿我的一张照片放在钱包里。我随手就从墙上扒下一张照片给他。因为照片较大，钱包放不下，要剪掉一些。我正想拿着剪刀乱剪一通，只要能放进钱包就行了，管它整不整齐。他说一看我这架势就剪不好，一把抢过来，自己亲自动手。他先拿尺子量好钱包的尺寸，再量好照片的尺寸，再沿着记号慢慢地裁剪，他很认真，聚精会神，好像在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双眼盯着剪刀，生怕一不小心就剪错了。我看着他，蓦然心生感动。、
　　还有一次，我新买的一件衣服，口袋的线脱掉了。我找出针线准备缝起来，他在旁边笑道：＂我帮你缝吧，说不定我比你缝得还好。＂我说：＂不用了，哪有男人会做针线的，我虽然也缝不好，不过不要紧啊，反正在口袋里面，只要缝起来就可以了，好不好看别人也看不到。＂结果我一穿针他就摇头，说我根本不是做针线女红的料，夺过来自己缝。缝完之后，我真是惊喜极了，那针线很密很细，比衣服本来的针线还好。他说他以前在部队，每天训练，衣服经常破，没有人缝，一直都是自己缝。我十分意外和欢喜，立即找出另外一件同样脱线的衣服，让他帮我缝起来。他在那里缝了一个多小时，非常认真。我一直觉得，我最喜欢他认真的样子。他不管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全身心投入的认真，这时的他，显得特别的有魅力，也特别的可爱。
　　认识他的时候，天气很冷很冷。他看我堆了一堆衣服在床尾，问我是不是准备要洗的，我说是的，帮我洗了如何？其实我只是开玩笑，他却端的拿去洗了，我看着他双手泡得红红的，问：＂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你帮我洗衣服，你会不会觉得很没有面子？＂他反问我：＂你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什么叫有面子吗？＂我摇摇头，他说：＂当心爱的女人需要他时，他能够及时出现，这就是面子。＂他帮我洗过很多次衣服，在天气寒冷的时候，在我工作忙碌的时候，在我懒洋洋不想动弹的时候。其实一开始我并不觉得洗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后来每次别人听闻此事时，都会惊讶，我才跟着惊奇起来。原来，对于很多男人来说，帮女人洗衣服是一件千年等一回的事。而他，一直很坦然。于是，我也很坦然。
　　我所要的男人，不是像电视上上演的那样，在生死关头总会及时出现，英雄救美人。我只是个寻常女子，我这一生过的都是平凡的日子，只要在这日复一日的似水流年里，在庸常琐碎的红尘生涯里，有一个人，陪着我，一起面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俗事，我就很感激了。因为，越是琐碎繁冗的事越是没几个人愿意做，越是平淡单调的日子越是没几个人能够长久忍受。面对生活，需要太多的勇气和耐心。世间男女，不是相见难的怨，就是常厮守的倦。
　　后来，我也曾像很多恋爱中的小女人一样矫情地问过他，你喜欢我什么？我什么也不会，既不漂亮，也不温柔，也不会做家务。问完之后，我在心里暗自揣摩他会用哪一条标准答案回应我。他说，你还记得第一晚我和你聊天的情景吗？无论我说什么，你总是那样坦然，那样安静，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你就靠在沙发里，安安静静地听我说话。我曾经做过的那么多被很多人认为荒唐的事，在你眼里，却平常得如一粒沙子。在你面前，我轻松自在，坦然无忌。
　　他每天问得最多的事就是，你吃饭了吗？下班了吗？累不累？天冷的时候会不停地提醒我记得穿衣服，不舒服的时候给我买药，煮汤给我喝。走路的时候帮我看路，随时警惕着不让路人撞到我，不让我踢到地上的台阶或石头。我们之间没有过什么浪漫情节，花前月下，甜言蜜语，从来都没有过。而我，也没有需要过那些。不是因为已经过了梦想的年代，即使在那个时代，我也从没有为这些感动过。我一直需要的就是这种平淡、清和、实际而长久的感情，而不是像海市蜃楼一样美丽而虚幻的泡沫。
　　小杨 MM 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冷微，你一直是个幸运的女子，在你年轻的时候，有那么多人陪你风花雪月，当你想安定的时候，又有人来陪你细水长流。人生至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