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

　　十八 岁末端的冬季,我遇见他.那一日,是冬季里难得的晴好天气,天空蔚蓝,阳光带着些许的暖意融合在清冷的空气中.我和室友走在石子铺成的小径上,穿过宽阔的草坪去食堂吃午饭.有人与我擦肩而过,我扭头,他的侧脸就猝不及防的跌落在了我的视线里.只是一个瞬间,却在我的心里被拉伸成动人的一幕.他素净似雪的容颜似乎凝固了所有表情,看不出任何一丝心绪的起伏.漆黑的眼眸中如同生长着一整片幽暗森然的密林,被长长的睫毛温柔遮掩.姿态端然而寂寥.我只觉得内心电闪雷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恍然如梦.
　　缘分是这样奇妙的东西,只要留意,原先毫无印象的他便像被命运之神有意安排般的频频出现在我眼前.他总是独自一人,目不斜视.风大的时候,会微微的垂下头,整双眼睛都被浓重的阴影覆盖。他不喜与人多言,即使身边有熟悉的人,他也只是沉默的走在略微靠前的位置,双唇微抿,偶尔才勾起唇角,露出浅薄的笑意,客气又疏离.他和我是同一专业,在同一懂教学楼,只不过是在楼下上课的学长.他的坐位与我相同,都是第一排,正对着前门.我沉浸在窥视他的喜悦中，不动声色,却也情不自禁.
　　有一日,跟在他身后走进教学楼,他在一楼大大的落地镜前突然站住,怔怔的盯住镜子看.我好奇的也看着镜子,冷不防在镜中与他四目相对.心跳骤然粗旷激烈.似春雷涌动.而他无所动容,好象完全看不到我的存在,站了一会就转身上楼了.剩下我兀自心惊,久久不能平复.
　　彼时尚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个气质桀骜孤立的少年如同湖泊深处的一座溟朦岛屿,唤醒我内心尘封的情感,蠢蠢欲动.
　　数月之后,终于决定去找他.因为心怀甚为巨大的忐忑不安.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能拜托同学找了个借口去问他要手机号和姓名.朋友回来时,递给我的纸张上是潦草的一串数字和三个汉字.顾辰安.我端详良久,仿佛看见他写下它们时的不耐神情.朋友说,他除了淡淡的＂哦＂了一声,连眼都不曾抬一下,不知道有多冷漠.意料之中的阴郁性格,而我竟充满难言的喜悦,觉得自己向他步步迈近.
　　再后来,便给他发信息,难得他表现得并不冷淡.有时,甚至会主动发来和我聊聊天气这样的浅淡话题.只是,他始终不知我是谁,我不提,他亦不问.很多次,在寂静凄清的夜晚看着手机里属于他的信息,想着他的静默面容,我都忍不住问自己,这是不是我一个人的迷藏,而他一直都只站在那个我看得着.摸不到的地方.心下怆然,却无法言诉.
　　渐渐的,也开始习惯一个人,在看见他的日子里，远远的,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陪他去食堂吃饭,陪他去超市购物.陪他去操场吹风,陪他去自修室温书,陪他去....尽管这样的陪,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事,他并不知晓,甚至不曾回头观望.
　　他是行走在自己世界中的人,我徘徊在他的世界边缘,渴望进入,却连入口的缝隙都找寻不到.
　　他常去图书馆,在没课的时候,他可以在图书馆里从暖阳当空一直坐到暮色四合,手边总是堆着厚厚的一摞不同颜色的书籍.我托人帮我抄了一份他的课时表,在我们没课的时候,也去图书馆,隔着好几张阅览桌面对着他坐下,捧着他看过的书仔细翻阅,企图从中揣摩他的内心.
　　对他的喜欢是这样的感伤入骨,却又有自知自觉的隐秘愉悦.
　　一直以为这场感情会以旷日持久的暗恋走向穷途,不想他也终于是察觉了.在我第N次的在书架上翻找他看过的书籍时,他站在了我面前,迎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眼睛微眯得狭长,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沉默的凝视着我.那样接近的距离,我甚至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味道.我满脸发烫,手里捏着本书架上的书不知该拿还是该放.我甚至觉得自己紧张的快要战栗了.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我竟然笨拙得如同蹩脚的小丑,如此卑微的臣服在他的凝视中.堪堪得快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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