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

　　路过一家新开张的服饰店，被它的店名——＂妆＂吸引，停下来，走进去。
　　店面不大却不拥挤，货架错落排列，将上衣裤子和裙装分别悬挂在不同的方位，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虽然发觉此间风格与自己的喜好不是一路，仍然脚步游移，不愿离去。
　　从小到大我都喜欢穿颜色素净的衣服，无论冬夏我的衣服都是以灰白黑色调为主，即使有其他色彩加入，也是以浅淡单一的面目出现。为此经常受到长辈们的训导，可始终固执己见，认为穿衣打扮反映了一个人的品位和个性，而我即以此为是。
　　但不知为何最近一年性情大变，不仅开始对那些颜色艳丽的服饰心仪神动而且还情不自禁地武装上身，先是在新年时不吝锱铢买了一件橘红色极醒目的羊绒衫，这倒还能以与辞旧迎新的新年气氛相配合做解释，可接下来又添了一件葱心绿的毛边风帽针织衫就不可理喻了，要知道那样的绿，太活泼太冲动，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披挂从容的。我回想第一眼见到它的情景，当时或是烦恼心情的搅扰。它是与其他一些我最爱的灰白黑色调的衣服混杂在一起，却轻易跳脱出一份别样的灵动，也许就是那么不经意的回眸一瞥，我便被它俘获。
　　冬天过去春天循序而来，我的衣箱里不断增加新成员，盘整之下又悚然发现，无论是短衣还是长装都呈现出标新立异的绚烂色彩，仿佛油画家的调色板，可谓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各领风骚。
　　这就是我现在的个性和品位吗？凝神注视中，不禁心头惶然。
　　从前听人说过，年轻人总是喜欢穿素色的衣服，因为他们青春自信，眉宇间自有阳光明媚，所以不需要服饰的刻意装点，仍然显得朝气蓬勃。而上了年纪的人，娇好的容颜已经被时光的风烟蒙蔽，心中的激情也已经被岁月的尘沙掩埋，于是，只好借助外在装扮的缤纷来鼓舞内心无奈的颓败。
　　难道我已经老到需要用鲜亮的服色来突出自己显示自己了？
　　回首镜中仔细端详，虽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但我并不觉得自己的眼角眉梢有多少凛冽的沧桑痕迹，倒是一颦一笑间多了几许安然和淡泊。怀想这一路走来，原本那些与生俱来的尖锐棱角与生涩力道，正是在黑白灰暗沉色调的压抑裹胁下才变得圆润和清平的。到如今，似水年华依旧匆促流逝，而我日渐波澜不惊。
　　摊开指掌，纷繁的纹路里看不出任何玄机，尽管不敢说一切尽在掌握，但对于未来事，在主动争取和被动承受之间，自以为拥有了更多的回旋余地。
　　恍然明白，当心灵不再需要外在的铠甲保护和伪装粉饰的时候，心花就会开成一朵自在烂漫的奇葩。而这些变化的发生，由里及外的反映就是不再困囿不再挑剔不再抗拒，待人待己行为处世皆顺遂自然。而如穿衣打扮这等小事，更当随心所欲了。
　　在＂妆＂的店铺里徘徊良久，我喜欢上一件衫和一条直筒长裤。
　　衬衫是浓郁的酒红色，款式简洁不事张扬，只在胸口和背部用暗黄色丝线勾勒出一些镂空的刺绣花朵，手工精细雅致。最令我爱不释手的是它的尺码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狭窄的收腰恰到好处地包裹着我的腰身。
　　而那条长裤呈现出来的则是另外一种风情。玫瑰紫的底子上层层叠叠错落交织的都是蕨类植物的羽状叶片图案，加上舒适的莱卡面料和服帖的合体剪裁，让人穿上后就舍不得再脱下来了。
　　诚然依这两件衣服的色彩它们是无论如何不能同时穿着的，但我在脑海里很快将衣箱里那些暗沉颜色的存货过滤了一遍，旋即为它们找到了合适的配搭，保证相得益彰。
　　于是带着莫名的欣喜和成就感走出＂妆＂。听着鞋跟叮叮铮铮地敲击着柏油路面，看着城市在暮色四合中一盏一盏亮起的街灯，我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