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一张薄薄的纸

　　在家里闲着无事，把书柜里的东西乱翻一通，无意中发现妹妹在整理书柜时，把我的东西都放在一个抽屉里。我把它们全都倒出来，散乱地堆在地上，一样一样地细看，看着看着，只觉得心中的惆怅一层一层地加深。
　　有一本很大的相册，是我那年去杭州时照的相片，我的技术很差，并不能拍出西湖的神韵。但一张一张看过去，心里还是很欢喜的。那时候的我，脸上略带忧郁，在西湖的美景中，安安静静地站着，或是坐着，淡淡地微笑，没有一丝一毫的张扬。有一张相片是昏暗的蓝色，拍的是西湖，岸边垂柳掩映，远处山峰如黛，湖水如镜，江南风光，婉约如宋词。还有一张，是在杭州宋城的城墙下拍的，长长的高高的城墙下，我站在那里弄头发，城头的旗帜上写着大大的＂宋＂字。时间真的很快，依稀仿佛，才是昨天的事，然而时光已经流转了两年。我难免想起某个人，那时，我与他是相爱的。我与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杭州的五天。杭州是我一生最渴望的地方，为了这五天，我愿许他一生。但也是为了杭州，我们反目成仇。我实在想不到后来他是那样的不堪，那样的伤害我，而我也那样狠心地对他。误我此生是恩义，杭州是那段恋情的导演，如今看到这些相片，我只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感慨。
　　我在一堆杂物中间找到了我04 年的一张贴纸相，我把它做成书签。我很喜欢这张相片，在东莞工作时一直带着，但因为太忙，东西又多，就不知道把它塞在哪里了。如今重新看到，恍如隔世。当年的我，头发短短的，手支住下巴，笑容天真，眼神清澈，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东莞改变我太多，它让我彻底远离纯真，真真正正地融入社会。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二十二岁的我，和二十五岁的我，为什么会相差这么远？为什么我回想的时候，我总是有点想忘记当中那三年？
　　在东莞时很少照相，只有寥寥几张。有一张是在办公室里和同事们一起照的，几个女孩子，靠着前台，笑容灿烂，我看着照片上的人，天真的统计，成熟的前台文员，厉害的跟单文员，温驯的采购员，如今她们在哪里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了，每个人都在彼此淡忘了。一走出那间办公室，我们就各奔前程，再无瓜葛。不是我们无情，而是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我们在这世间渐行渐远。有两张是在东莞可园照的，其中一张穿着民族服饰，扮香妃，还有一张女扮男装，穿龙袍，戴着眼镜，像个末代皇帝。对东莞唯一的向往理由就是可园，我到东莞第一个星期，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就去见我的网友陈颖心，由她带着四处乱逛，在傍晚时分游可园。我如今很想念她，但她已嫁到中山，为人妻，为人母，她的恋爱婚姻，从头到尾我都清清楚楚。我有时真不敢回忆往事，我实在没有力气承受这些落差。
　　我把照片全部放好。看以前的书信，那都是在十几岁时，和同学的来往信件，那时她们在别的地方读书，我在工厂打工。看着信纸上已渐渐模糊的字迹，我才知道我们曾经那么要好，现在呢？她们都嫁了人了，要见一面也是难的。信件中间还夹着她们送我的卡片，也陈旧不堪了，我看着那些写满了＂永远＂字样的祝福语，呵，多么遥远而虚幻。我并不是否定友谊，我只是否定永远。在年少轻狂的年代，我们都轻言永远，以为很容易做到，其实，永远是最空洞的两个字。我想，她们都忘了这些祝福语吧，我要不是重新看到，也会忘的。滚滚红尘，没有什么是忘不了的。每个人都只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我们没有什么办法能将一个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相聚和离别一样，让人措手不及，不知所措。缘分究竟是什么呢？不过是用来解释一段或长或短的情分。
　　有一个碎花小袋，是我同事帮我缝制的，里面装着小妹妹为我折的几百颗幸运星。那年我从东莞回来过年，小妹妹为赶在我回家之前折好，每晚都熬到很晚，她还在里面放了很多相思豆，红艳艳的。我离家两年，她突然长大，令我愕然。记得当时在东莞买衣服给她时，脑中还停留着初上东莞时她的模样，买了一件很短很花俏的小裙子，买了之后才顿然醒悟，小妹妹已长得我和差不多高了，那件小裙子放在那里，她不合穿，也不肯送人，时时拿出来看，一边看一边笑，大概是笑我的不知时日吧。她是我今生最心爱的女子，每当忧郁苦闷时，看到她的笑容，听到她俏皮的话语，我就不由展颜一笑，又觉得有点心酸，因为我怕我没有力量让她一生都这样开心地笑，我怕以后没有人像我这样爱她，我怕她长大之后，终会因别人而舍我而去。
　　我突然觉得心痛，不忍再看，一把抱起这堆零碎东西，重重地塞回抽屉，干脆利落地锁上。拉开窗帘，我看到窗外的阳光，刺眼而狂妄。阵阵的微风让我感觉到自身存在的真实，最真最现实的唯有现在，而记忆只是一张薄薄的纸，一撕就碎了，唯有好好放在那里，任它变黄，随尘埃化了吧！不想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