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城

　　再多一块纸片，就是一座城池。
　　想象。在某个静谧的月夜，有微凉的风，和被风吹起的枯黄色梧桐树叶。白炽灯微弱却用力地亮着，在某个白色墙壁白色地板的白色房间里，一个穿着蓝色睡衣的小孩微笑着面对着即将完成的作品。
　　城池。或者奢华或者简陋的。它可能拥有宁静的湖，或者奔腾的江，它的某一条街道微微地倾斜，没有路人，一大片一大片的树荫和阳光。
　　这是我们的城市。在作家笔下，画家笔下，现在在小孩的笔下。我们这样凭借想象力葱郁的城市。小孩用右手拖住下巴，开心地打量着。
　　还可以继续幻想吧。比如在高楼大厦里尽情飞翔着的蜘蛛侠，或者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奸笑着构造自己所谓完美世界的恶棍，在郊外的绿地里住着蓝精灵，还是会把身体变成各种形状的巴巴爸爸。我怀疑在家里某一间看不见的衣橱里躺着哆啦A梦。你不相信？切，才由不得你不相信。
　　这样的一座城池哦。白色的脆弱的城池。纸质的摩天大楼在微风里不安地摇摆着身体，随手叠出来的公园还有轿车似乎一碰就会坍塌，可是这一切的危险在小孩的眼睛里全然不存在了，他只是这样专注地看着，像高三备考的郁闷考生们，在某个刚刚泛鱼肚白的早晨，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地理书上的温度带和洋流。
　　秒针在走，然后一切都是这样。
　　这样小小的受不得重量的纸城，是否一度曾在我们心中如此坚不可摧，却终于被岁月打湿，浸泡，然后晕成一块块没有意义的碎片，然后我们安静地看着这样梦想的破灭，我们有哭泣过么。
　　就像白天取代黑夜那样轻而易举而不留痕迹吧。
　　终于不再欣赏那种别样的脆弱，开始沉醉在灰色的钢筋水泥。终于成功变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再没有拖着下巴就可以想象出的欣喜感。终于不再相信某些super hero的存在，不相信任意门和竹蜻蜓，不相信人，不相信所谓慷慨的施舍或者命运的垂怜。
　　还有多少个终于要被实践呢。这样的刽子手阴笑着站在绞刑台上，一遍又一遍地扼杀着我们曾经狂妄的天真。
　　日暮黄昏不会懂清晨的憧憬，奔驰和宝马能换回当初微茫的不可一世么。
　　是不是还有很久以后的很久以后，坐在蓝色摇椅的某个刹那，突然想起小时候某个静谧月夜的白色房间，某座或许称得上是意淫的小小城池，某张开心得不可一世的笑脸。
　　那同样是一座城。
　　即便只是一座纸城。
　　四明@2006年1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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