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雨

　　瓢泼大雨下了一整个上午，第一次觉得大雨下得如此有意思…
　　小时候，住在家里，也喜欢过下雨，但长大后是不喜欢的，其实是害怕下雨的。
　　小时候，天一下雨，瓦房、石板房内就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合奏曲，然后地板上便会出现花花绿绿、大小不一的脸盆、桶，甚至锅碗瓢盆，一切能盛水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刚开始水砸在盆中的声音特大，屋里响起了恼人的鼓声，等盆底盛满了，鼓声就变成了悦耳得多的弦乐协奏了。老妈炒个菜还得戴个斗笠，炉灶上腾起的不知是炒菜的油烟还是外面飘进来的水汽，总之雾气腾腾，菜炒好了端进去的时候总免不了接几点天上的甘露（说难听点，那是雨水在屋檐上呆久了，摩擦力不够了才滑下的）。
　　不能出去玩了，在老妈的默许下，我们几个兄弟脱掉了早想脱掉的拖鞋（那大多是用火钳烫补过一次又一次的，稍微一卡就断），在屋里隔着地上的脸盆练跳马，踢倒了脸盆也没事，反正外面喷进来的水、窗户流下的水早使得地板湿漉漉的了，大不了挨几声骂。不然就到外面的小水塘—— 家里的庭院早盛满了一院子没过脚踝的水—— 找乐子：卷起裤管、戴起斗笠、撑着大伞，在水塘里趟着、搅着，赶着漂在水面上的泡沫、木条；或是从厅前的石阶上穿过小水塘冲到对面邻居的屋檐下，然后对视着彼此头上越来越湿的头发，水珠顺着粘在一起的头发滑下滴落在鼻尖，开心得笑了，全然不顾即将到来的老妈的责骂；比较斯文的玩法是一起折纸船，让它在小水塘里自由飘荡，比比谁的船漂得久，荡得远，然后手舞足蹈地看着船里盛着越来越满的水，慢慢倾斜，倒入水底。等到水退了，若有所失的看着那些躺在地上的一艘艘的纸船，心里面想着哪天再下雨，好让这些纸船重新站起来，迎着风，扛着雨，奔驰在水上；当然那些小一些的弟弟妹妹，折不了纸船，只好伸出小手去接屋檐上滴下的水珠，或是找根小木棍鼓捣水，只要有水花溅起落在脸上就高兴，却不知水先溅湿的是他们的裤子，当老大的又免不了挨几声责怪，可是自己都玩不过来了，哪顾得了小弟小妹呢。
　　玩归玩，不过下雨时不时给屋子带来的小地震一直震撼着担惊受怕的幼小心灵，那时墙上、天花板上的一层水泥灰（大部分是土），水浸久了，抵抗不了地心引力，就像陨石落地，在大家的心里引起一场地震，它可能发生在吃饭时、看电视时、睡觉时，只要雨下久了，它就可能来临。有时受不了这种＂ 等待＂ 的痛苦，老妈就会用扁担把那几块似落非落总不落的土块捣下来，不过这种＂人工地震＂总比突如其来的＂地震＂心里好受得多。
　　上学亦是痛苦，雨伞是黑的、破的、残的，雨鞋是没有的。上初中了，才有了雨衣，不过倒不想穿雨鞋了。那时放学回家，站在二楼的栏杆边，（那里本是每天做作业的地儿，下雨了当然得搬回到阴暗的房间里，还舍不得开灯），无助得看着箭一般的雨从天而降，一阵阵射在心里，祈祷雨赶快停吧，不然夜里风小一点也好，免得躺在床上，心里还随着屋外的风一阵阵地七上八下，担心那副瘦弱的房门被掀翻，担心风夹着雨灌进房门漫到床脚，担心那堵曾被地震（真正的）震出一条缝的土墙能不能经受得住雨水的浸泡…反正风雨不停，心里的惊吓总是不止的。<?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人真是奇怪，小的时候盼着长大，长大了，有心事了，想了太多了，却总想能无忧无虑多好。
　　新房建好了，站在整面墙几乎全是玻璃的窗边，尽管风大雨大，躲在玻璃的后面，风变没了，雨变小了，怎么看也不像箭了，倒像随风摇摆的一串串的风铃，看着令人忘怀。3 岁的女儿刚够得着窗户下沿，我带她到楼梯转台的小窗户看，她可不只是看，手还拉开窗户，外面的风马上卷着送些小雨珠在她的小脸上，就像小时候的我开心地笑了，然后坏笑地自己用手一拉一关，风铃般的笑声顿时充满了整个屋子，飘满了这个下雨的下午
　　阳台的下水口被杂物堵住了，水漫得没过脚了，我又像小时候一样，赤了脚，卷起裤管，撑着伞去清理，风的确很大，衣服湿了，裤子也湿了。清理好了，站起身，突然看见女儿透过窗户正高兴得看着我，这小坏蛋在想什么呢，是在想爸爸怎么跟小孩似地喜欢在雨中玩？或是想等以后我长大了，我也要撑着伞跟爸爸一样在雨中玩…
　　玩累了，跟女儿说，到四楼去看雨，好不好。她很高兴。于是打开铁门，两人，一人一只靠椅，女儿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看着一排排密集的雨倾泻而下，看着雨滴砸在地板上溅起的无数晶莹的小水珠，看着一只只鸟儿在雨中穿梭，看着天边的乌云靠拢又散开，任凭风夹着细雨飘进来落在脸上，任凭远远的天边传来的惊雷声声作响，任凭时间早就过了午睡的点…
　　看累了，跟女儿说，我们听雨吧。她听话地躺在我的怀里，枕着我的手臂，枕着斜风，枕着细雨，枕着滴滴答答，枕着淅淅沥沥…
　　不一会儿，传来了轻轻的酣睡的呼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