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昨晚，我又做梦了，梦见母亲在深巷中等我。梦中，母亲离我忽远忽近，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我总是近不了母亲跟前，扯不住母亲的衣襟。
　　十几年前读书的时候，每当放学回家，母亲总是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大门墩上等我，看到我，她满脸笑容，往往是等我扯住了她的衣襟后，她才拉着我返身回屋。可梦中，母亲始终带着一脸的忧愁。我的心咚咚地跳着，从梦中惊醒过来。我知道，母亲一定又想她在外工作的儿子了。
　　我要回趟家，我即刻就决定好了。
　　母亲一定又在深巷中等我了。
　　想着回家就忆起了过去：清晨，母亲从深巷中一步稳似一步地走出；傍晚，母亲便满载着疲惫和辛劳从田野里一步快似一步地奔回……生活日复一日，循环不止。
　　那时候，我家的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似乎永远是一个样儿，上顿豆角面疙瘩饭，下顿杂面搅团，至今在我的记忆里，留下的，永远只有贫寒和清苦。今天，当对一日三餐挑三拣四或难以下咽时，我知道我已经在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母亲和自己，这是母亲坚决不会答应的。
　　几年前，我带着亲戚家的一群孩子回家探亲。母亲有意做了一顿杂面搅团，当时，把一群孩子吃得头顶冒汗，差点撑破了肚皮。母亲看着孩子们的馋相，站在锅台边上盛了一碗又一碗，连脸上的皱纹都乐展了。我想，母亲一定想到了我儿时吃洋芋搅团似的样子。我向母亲证实，她笑着没有否认。在那种清贫的日子里走过来的母亲，就那样给我上了一堂清贫课。
　　今天早上，我给母亲打了电话，说我已动身回家。母亲在电话那头高兴得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班车摇摇晃晃地颠簸着，一车人昏昏欲睡，只有邻座的一位老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满脸的思索。看着她的神态，我的心蓦地紧缩了几下。她多像我的母亲。我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和她交流了起来，得知她是去县城看她工作的小儿子。她天天捎话让她的小儿子回家来看看她，可儿子单位工作太忙回趟家很困难，最后她决定自己去看看儿子，只是想见见儿子。作为娘，就只有这么一点儿愿望。
　　她问我去哪儿，我说去看我娘。我说日子一久，我娘会想我，娘想我时会站在深巷中望我、等我。她说，娘的心都拴在了儿女的身上，有几个儿女，就是把心掰开也要拴上。儿女一走就带走了娘的心。娘的心最容易满足，但那不是什么吃的东西穿的衣物所能代替的，而是在有机会时把娘的心带回去看看，哪怕是你空着双手，娘的心也是满足的。听了老奶奶的一番感慨，我的心灵雷击般震撼着，一阵酸楚涌溢而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热泪夺眶而出。
　　在巷口，我的脚步迈得很沉重，我怕母亲又在深巷中等我。渐渐地，离家门近了，我发现母亲依然像十几年前那样，双手抱在胸前倚在门墩上，微笑地向巷口张望。
　　娘，你的儿子看你来了！我飞奔向前。